第173章 【腹痛】
作者:今夕何如      更新:2023-07-30 12:05      字数:3592
  从巡按官邸回来后,这天晚上,饭后小憩时,萧旷向沈童提起辞官的事。

  他怕沈童会因此激动,语气十分随意,只说自己有这想法。

  沈童略感意外,她这会儿正靠在他怀里,为了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仰起头来望着他:“你是因为被人构陷诬告才想要辞官的吗?”

  萧旷摇摇头:“我原先只是个小小把总,不曾想过要当什么大官。最多也就是能替父母分担家用,能养活自己的妻儿就够了。直到遇见你……我想,至少我要能有资格上侯府提亲吧?”

  从那时候起,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与她站在一起。

  沈童的嘴角不由弯了起来:“送你四个字,这叫——胸无大志。”

  萧旷亦笑,低头在她光洁的额角上亲了一下:“可当我真的成了一军之将,反而与你聚少离多,完全背离了初衷,说来真是可笑……而且官场倾轧也让人心生厌烦,只是当时浙东贼寇未除,我不能半途而废。”

  “打下岣山岛后,我就有了辞官的念头,如今这件案子只是更加促使我下决心而已。”

  沈童安静了一阵没说话。

  萧旷不由担心起来,侧头去观察她神情:“你介不介意?”

  沈童耸耸肩:“有什么好介意的?”

  “东征西讨地打仗,到底是危险,皮肉轻伤光我看到的就不知道有多少回了……万一遇上敌众我寡的局面,还有生命危险。要不去打仗吧,官场上虚与委蛇也不太适合你,趁着年轻,身体也没太多伤病时,急流勇退,还能留下个好名声。”

  萧旷心头一松,却听她接着道:“你请辞的话,官职虽然不在,武爵还是保留的,至少不是庶民,家里钱也够用。既然闲下来了,我们能去什么地方好好玩一阵子吧。”

  萧旷马上道:“不行,你半路上突然昏晕了怎么办?”

  沈童却并未失望,向往地道:“那就等我生完孩子,我们再游山玩水。”

  萧旷有一瞬的迟疑,仿佛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低头用脸颊轻蹭她的脸庞。

  没过几日,郭季德派了名小吏来请萧旷过去。

  萧旷让来人在外稍待,他准备一下就前去官邸。

  靳飞与于令秋得到消息,前后脚赶来,担心地询问是否要陪他前去。

  萧旷微笑:“用不着,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应该是好消息。”从来人恭敬谦卑的态度口气就能明显觉察出来,这桩诬告的案子多半是可以结了。

  闻言靳飞大喜,于令秋欣慰地松了口气,又遗憾地问道:“将军真的要解甲归田么?浙东从贼寇遍地、民不聊生,直到如今的全境太平,百姓能安居乐业,都是因为有了将军,这是浙东百姓的福气。可虽然浙东海寇尽灭,不知哪一天还会卷土重来,而整个浙东又有多少武将能如将军一般毅勇善战,同时又廉俭自省,爱民如子的呢?请辞一事,将军还请三思啊!”

  靳飞亦道:“我没于秀才肚子里那么多墨水,说不来那样的话,但我也是这样想的。老大,你真的再想想,你不带兵了,还有谁能镇守住浙东?”

  萧旷轻笑摇头:“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就算我能守浙东十年、三十年,难道我百年之后浙东就没人了?这天下不会缺善战之将,但这个家里只有一个萧旷,内子也只有一个丈夫可以依靠。”

  “我决心已下,你们不用再劝,不过我也不会马上就辞官,你们两个,还有其他忠心追随我的人,不能让他们突然失去依靠,总要为你们安排好之后的去向,我才能辞官。”

  靳飞第一个嚷道:“老大,你要不当将军了,我也不干了,那些个大官,尽知道摆威风,整天弄的么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看着就烦,还得朝他们低声下气的……我才不干!反正老大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老大你吃干的,给我留点稀的就行!”

  于令秋亦道:“令秋本无意入仕,是因为钦佩将军的品格才入军伍,为将军参谋。将军若解甲归田,令秋也不愿再留。”

  靳飞大笑着猛拍于令秋的后背:“好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于秀才!”

  于令秋差点被他这一掌拍飞出去,踉跄着逃开他的挥臂范围,捂着火辣辣的后背哭笑不得。当初是谁口口声声骂他卑劣小人嫌弃他胆小怕事的?才多久前的事?

  郭季德见到萧旷,满面笑容地起身相迎:“萧将军,本官经过细细核查,发现那些举报的罪名大都无凭无据,即使有几个证人,证词也站不住脚。将军可以放心了。”

  萧旷轻轻点头,又问道:“不知那几名官员收受贿赂,勾结海贼的案子……”

  郭季德神情严肃地道:“请将军放心,本官一定会秉公而断的,但此案牵涉甚广,在还未完全查明之前不能透露进展,也要请将军守密,不要对外宣扬,以免他们有所准备,销毁证据。”

  话说的倒是都在理上,真不真心就只有天知地知他知道了。

  萧旷也就不再问,起身告辞。

  与上回不同,出门时有小吏恭恭敬敬地送出去,也没再遇见苏若川。

  炎炎夏日午后,阳光灼眼,蝉鸣得声嘶力竭。

  沈童在屋里午歇,一旁丫鬟轻轻打着扇子。可终究比不上空调电扇。加之南方不似北地干燥,出汗之后身上便始终黏黏的,叫人觉得不舒服。

  竹榻上的沈童翻了个身。

  琴瑟见她眉头蹙着,小声询问:“姐儿,还是太热么?”

  沈童闭着眼睛没说话,她原本迷迷糊糊地睡着,却被腹中传来一阵阵的不适感生生给搅醒了。

  她觉得不妙:“琴瑟,我不舒服……肚子……”

  琴瑟急忙跑出去,唤人去请柳老大夫。

  萧旷就在对面屋子里,听到声音便立即赶来,瞧见沈童苍白的脸色不由亦着急起来:“快请大夫!!”

  “已经去请了!”琴瑟急忙道。

  “派车去接,要快!”

  沈童用手按着小腹,里面像是有块玄冰,又沉,又紧,一直往里面缩进去。

  冷到了极致,那里面又仿佛灼热起来,隐隐像是烧了把火,又像是浇上了烈酒。

  寒热交替,让她一阵阵地冒虚汗。

  萧旷唤着她的名字,紧紧搂着她,接过箜篌手里的帕子替她擦额头上的汗。

  “大夫呢……我好像出血了……”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陡然跟着紧张起来。

  冯嬷嬷慌忙过来查看,抬起头来时脸色发白,朝萧旷点了点头,却柔声安慰沈童:“没有,没出血。”

  柳老大夫终于赶到,诊脉后从药箱里找出两枚蜡丸,让冯嬷嬷剥开来先给沈童服用。

  就着温水服下药丸后,沈童渐渐缓过来些,她听见萧旷在外间与柳老大夫说话,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嬷嬷……你也去听听……”

  冯嬷嬷点点头,快步走出去。

  少时萧旷进来,眉头压得极低,脚步沉重。

  沈童急切地问:“大夫说什么了?”

  “瞳瞳……”萧旷垂着头停顿许久,像是后面的话极难出口。

  “到底怎么了,孩子还在吧?”沈童紧张起来,一把攥住他的手,“在不在?”

  萧旷亦攥紧了拳头,艰难地说道:“……没了。”

  沈童不敢相信地追问了一句:“就这么没了?”

  萧旷沉重地点了一下头。沈童又瞪向站在后头的冯嬷嬷,眼神迫切:“真的没了?”

  冯嬷嬷只觉一阵心酸,垂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缓缓地点了两下头。

  沈童木然靠回枕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床顶的纱幔。

  劝说的话,安慰的话,她都听见了,却没有真正去听。那些声音都变得没有意义,像是背景中的白噪音。

  丫鬟们过来替她换干净衣物,她瞥了眼换下来的裤子,猩红的一团。

  真是奇怪,才那么一点点血,还没葵水来得多,怎么就没了呢?

  不一会儿,她听见书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关心与急切:“姐姐还好吗?姐夫?”

  萧旷快步出去,在外间与他说话。

  沈童朝冯嬷嬷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自己:“方才柳老大夫说了什么?好好的我怎么会落胎的?”

  冯嬷嬷显得有些迟疑。

  沈童抓住了她的手:“嬷嬷,难道连你也合起伙来骗我?”

  冯嬷嬷愧疚地摇摇头,低声道:“姐儿,将军也是为了你好。自从你有了之后,身子就一直没好过,不是头疼就是昏厥,今天还出血了,大夫说情况不太妙……”

  沈童抓住话中关键:“那就是没有落掉?我还怀着呢?”

  冯嬷嬷朝外间方向看了眼,忧心忡忡地道:“但是……”

  “大夫有没有说,我为何会腹痛出血?”

  “大夫问除了他开的药,姐儿有没有吃过其他的药或是补药一类的……”

  沈童的心倏然往下一沉,正要再追问,萧旷与沈书岩从外间进来,冯嬷嬷便默默退到一旁。

  “姐姐,你好些了吗?四叔不方便进来,叫我代他看看你。”

  “嗯,好些了,你替我谢谢他。”

  沈书岩自己还没成家,还是个大男孩,遇到这种情况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也只能宽泛地劝慰几句,接着就讷讷地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沈童对他道:“你呆在这儿也没有什么可做的,回去吧,屋里这么多人,我不好休息。”

  “哦,哦。”沈书岩挠挠头,“那姐姐你休息吧。”

  天色渐暗,屋里也变得越加昏暗。

  沈童发话要休息,丫鬟与仆妇们都退到了外间,只有萧旷留下了。

  静默许久,她突然开口了:“阿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昏朦的光线中,那道身影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