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歆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了, 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她皱了皱眉，虚着眼从床上爬起来,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第几次来医院了，但是却还是不能习惯消毒水的味道。

  “你没事儿吧？”何清秋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方芷歆正想要下床上厕所, 听到何清秋的声音, 方芷歆愣了一下，心里头有些微妙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儿。”方芷歆有些手足无措, 即使自己可能躺了很久, 但是她非常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何清秋倒是不在意这些, 挺熟练的将手中的保温盒放下：“在医院里，还能干嘛。”

  何清秋从保温杯里倒出半碗鸡汤, 已经很久没有进食的方芷歆一瞬间都觉得自个儿腿都软了, “谢谢。”她伸手想要去接鸡汤，没打算跟何清秋客气。

  “小心点儿，烫。”何清秋缩回手, 故意似的白了方芷歆一眼, “你刚醒，肚子里没油水，不能一下吃太多。”

  方芷歆默默点了点头, 一瞬间有些恍惚,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还是何清秋吗？不说妆发变了, 连动作和表情都变得俏皮了很多, 和人前高冷人后自卑的何清秋完全不是一个人。

  “小秋。”方芷歆喊她，何清秋倒是也不惊讶：“怎么了？”

  “你变了很多。”方芷歆抿唇, “谢谢你。”

  何清秋一下就笑了，“你谢我干什么，那天要不是因为你，可能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方芷歆低头扣着手指：“我知道，你还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何清秋反问，“因为你莫名其妙和我离婚，还是一直都看不起我？”

  “不是……”方芷歆想解释，果然自己就不能开口说话，总是说错话。

  何清秋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今天不要谈这个了，我不想说。”何清秋是真的不想说，事情已经过了去，她不想去扯伤疤，之前那些人和事都太让她失望了，现在自己来照顾方芷歆也只是出于那天她对自己的保护。

  何清秋不想说，方芷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的低头喝汤，时不时偷瞄上何清秋几眼，何清秋坐在一旁回消息，方芷歆昏迷的这几天大事小事不算多，但是每一件都挺重要的。

  白萧然被抓进去以后，她后面的一群人全部都投案自首，公司也总算保住了，圈里一下有两三位男明星出轨，何清秋的热搜被带走，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拍戏，别的是真的不想再提。

  “我要回公司谈进组的事情，先走了。”何清秋从凳子上站起来，捋了一下头发，方芷歆不想让她走，但是也不好挽留，最后想来想去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只是可惜何清秋都没有听到，自此到自己出院，何清秋都没再来过了，方芷歆有些失落，出院那天来了不少人，主要就是一些公司的合作伙伴还有圈内不知名的好友，方芷歆嘴上客客气气，开开心心，实际上心里头还想着何清秋。

  “看来身体恢复的不错啊，面色红润。”唐晓凑过来拍她肩膀。

  方芷歆低头将衣服塞进行李箱，顺嘴就问了一句：“小秋最近在干嘛？”

  唐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小秋？哪个小秋？”说到后来估计自己想起来了，赶紧哦了一声：“你说你前妻不就行了，她拍戏呢，最近还参加了百岁的最佳女主角提名。”

  唐晓口无遮拦，前妻两个字瞬间让病房里的气氛陡然凝结，方芷歆顿了一下：“挺好。”

  “怎么了你有没有复出的打算呐？”

  方芷歆哼了一声，推开唐晓：“抱歉，没有。”

  唐晓跟上去翻白眼：“到时候你可别求我。”

  人群闹哄哄，看也看过了，人也没事了，大家都陆续离开，病房里一下子就剩下方芷歆和唐晓两个人在等车。

  “哎！真没有复出的打算？我跟你说现在我手上可有好几个综艺在邀人呢，要不要去试试看？”

  方芷歆有些不耐烦：“不要。”

  唐晓没打算放弃：“方芷歆我是说真的。你现在还来得及，时间一长，等你真的淡出人们的视线，那就真的不行了！”

  “我说了我不想！”方芷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楚，还是唐晓实在是不会看人脸色。

  “她在哪个剧组？”方芷歆低头翻看着手机，冷不丁冒出一句。

  “谁啊？何清秋啊？”唐晓凑过去，方芷歆立刻白了她一眼：“还有别人吗？”

  唐晓清了清嗓子：“《知返二》吴导的，”唐晓翻开图片：“开机那天我还去了呢，呐。”

  唐晓将照片递到方芷歆面前，方芷歆淡淡扫了一眼，“车来了，我们走吧。”

  “过——辛苦了，大家休息一下吧！”随着摄影机后面的导演一声喊，何清秋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季川小跑着过来递纸巾：“姐，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何清秋到旁边坐下，大口大口的喝水，刚刚的那一场哭戏，她完全就是将自己代入进去哭的撕心裂肺，这会儿嗓子都有点疼了。

  “姐，你刚刚那一场太棒了，”季川朝着她比了个大拇指，何清秋也只是笑笑。

  “何老师！”何清秋刚准备起身上厕所，后面立刻就有工作人员跟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一束花。

  “何老师，这是您的花。”工作人员是个小女生，跑的有些吃力，不停的喘气，何清秋扶住她，“不是不允许粉丝探班的吗？”

  女生摇了摇头：“不是粉丝送的，是方小姐送的。”

  “方小姐？”何清秋有些纳闷，女生点了点头：“不止这一捧，外面还有，您去看看吧，太多了。”

  “啊？可是我……”何清秋捧着花，有些不自在，但是也没好意思拒绝，于是就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了片场外，整整一后备箱的花，旁边还放着她的应援牌和她各种抓拍照片，这一切，怎么看怎么像粉丝弄的呀。

  何清秋一边感动一边疑惑，她没敢上前，站在车对面楞楞地看着，突然前边儿车门被推开，方芷歆从车里下来，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扮，头发也剪短了一些，贴在耳边。

  何清秋心里一惊，还没等方芷歆走进，她就将花扔在地上，掉头就走，方芷歆手里拎着保温盒，有些委屈。

  “哎！何老师，你跑什么啊？”女生跟上来，有些不明白。

  何清秋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她控制好情绪，只是朝着女生微微一笑，便头也不回的进了片场。

  方芷歆不明白为什么何清秋这样躲避自己，即使唐晓一遍一遍告诉她何清秋压根就不想和自己有过多的交集了，可是她还是跟愣头青一样。

  “怎么样？人家没收吧？”唐晓看着方芷歆车内原封不动的花，突然就笑了。“你之前对人家那样，现在送几朵花就想挽回了？”

  唐晓说话一针见血，方芷歆也反驳不了，“可是我也在尝试……”

  方芷歆承认，从一开始何清秋的一厢情愿到现在自己腆着脸非要往前冲，她知道这当中何清秋受了多少委屈就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她不是不喜欢，她是不服气。

  但是这个后果还得她自己承担。

  那以后很久，何清秋一直在躲方芷歆，到最后她甚至除了片场连家都不回了，没有别的原因，单单因为片场方芷歆进不来。

  这一待，就是三四个月，直到全体手工的那天，何清秋连杀青饭都没去吃，愣是把自个儿锁在屋里，季川在厨房里给她做饭，挺不满：“姐，你说方芷歆是不是有病，你们都没有关系了，她还来骚扰你！”

  “她没有骚扰我。”何清秋摇了摇头，蜷缩在沙发上吃薯片：“我就是自己担心。”

  季川没明白，从厨房里探出脑袋 ：“什么意思啊？”

  何清秋叹了一口气、“我说人家压根就没有出现过在我的面前！”

  的确是这样，没有出现过，也不是不想，是不敢，何清秋呢，口是心非，其实是想见一面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见到方芷歆还是会心慌，心里纠结的紧。

  “那你为什么……”季川话还没说完，门铃响了，何清秋耷拉着拖鞋去开门，还以为是送外卖的。

  门一打开，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杀青快乐！”方芷歆手里捧着蛋糕，愣愣的站在门口朝何清秋笑。

  “你怎么来了？”何清秋没打算让她进来，方芷歆站在门口，“你不是杀青了嘛，我……我来……”

  “嗯？”何清秋是真的想一下子把门带上，但是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太残忍。关键是现在外面还撒着小雨。

  “进来吧。”外面怪冷的，她没忍心，让方芷歆进来了。方芷歆倒也听话，乖乖的换鞋，将蛋糕放在桌子上，然后站在一边。

  “姐，是外卖吗？”季川没注意来人是方芷歆，依旧在厨房里喊。

  “嗷，是个送蛋糕的。”何清秋故意这样回答，依旧漫不经心的窝在沙发上吃薯片，也没让方芷歆坐下。

  方芷歆就这么站着，直到季川从厨房里出来，两人面面相觑，季川眉头一皱，有些吃惊、“你怎么进来的？”

  何清秋咳嗽了一声，“转行了，来送蛋糕的。”

  季川一愣，忽而就笑了，走上去大着胆子拍了拍方芷歆的肩膀：“不错嘛方总，这是要发展外卖行业啊？怎么着看您这个装备是准备来一个吃了没？”

  方芷歆面不改色心不跳，任由季川调侃，也不生气，季川调侃够了，也累了，“行了行了，蛋糕送到了，你走吧。”

  “我不走。”方芷歆突然赖着不可以走了。

  “你想干嘛？我们可没给你带饭。”季川把她往门外推：“你快走，你再不走我就报警说你私闯民宅了！”

  “我正大光明进来的！”方芷歆反驳，反手把季川牵制住。

  何清秋看不下去了，拍了拍手，亲自去开门，朝着方芷歆怒了怒嘴：“请您再正大光明地出去。”

  方芷歆安分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何清秋居然在撵自己，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我们就不能谈谈吗？”她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只是可惜小孩有时候犯的错也不值得被原谅。

  “我不想，你走吧。”何清秋有些不耐烦，朝着门外摆了摆手，方芷歆咬牙，没再说话了，光是这一句，就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随着门砰地一声合上，何清秋彻底没了兴致，食欲也跟着出去了。

  “姐……你看……”

  “别理她，吃饭。”何清秋冷着一张脸，桌旁边的蛋糕动都没动一下，方芷歆蹲在台阶上，压根就没打算走，她吸了吸鼻子，冷风灌进衣服里，霎时间让她鼻涕眼泪一大把。

  ……

  何清秋翻来覆去睡不着，时隔半年，她再次失眠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何清秋起身，准备去倒水喝，路过客厅的时候，瞥了一眼蛋糕，她没忍住走过去拆开了。

  蛋糕算不得多精致，上面用奶油挤成了一个小女孩，铺满了她最爱的猕猴桃。何清秋捏了一块儿放进嘴里。

  “啊嚔！”

  也不知道是不是门不隔音，还是何清秋太敏感，这一声喷嚏准时吓了她一个激灵，而且毫无疑问，是从外面传来的，何清秋拧眉，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可是打开门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方芷歆正缩在门口哆嗦呢。

  “你怎么会回去？！”何清秋彻底无语了。

  “我就是想和你谈谈。”方芷歆一边哆嗦一边抬头看她。

  何清秋看她这副模样，赶紧把她拖进来，递了一杯热茶过去：“想谈什么？说吧。”何清秋环胸坐在方芷歆对面。

  方芷歆本来有很多话，但是现在真让她说，她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想让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何清秋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方芷歆看她笑也跟着笑：“可以吗？”

  “方芷歆”何清秋正视她，“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不是别人给的。”

  “我在争取……”

  “可是机会已经用完了。”何清秋打断她，“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

  “我也想啊。”方芷歆突然委屈，“可是我也很难过，因为有你生活才平静……”

  “你冷静一下吧。”何清秋觉得她在说废话，听也不想听，即使她有一点动摇，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没必要了，再炙热的喜欢也终究会被冷水扑灭，即使有幸存下来的零星火点，也很难促成一团大火。

  “我很冷静。”方芷歆说，“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你已经给自己了，没有后悔药。”何清秋扶额。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方芷歆突然变得很激动，何清秋示意她安静下来，不要把季川吵醒。

  “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好吗？”何清秋已经很平静了，可是她的声音还是有一点颤抖，她是委屈的吧。

  “我很冷静，我冷静了好几个月，我没有来找你就是因为我明白自己的心，”方芷歆说到最后几乎要哭出来，两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中间始终隔着一层纱，一层不厚，但是被缝缝补补剪不烂的纱。

  “我喜欢你。”

  “太晚了。”何清秋咬牙，喜欢这个词来的太晚就不好听了。

  “不晚，不晚，小秋，你等等我好不好！”方芷歆突然站起来，冲过去一把拉住何清秋的手，她不敢看何清秋的眼睛，一直嗫嚅：“不晚，不晚。”

  晚不晚，只有何清秋自己知道。

  何清秋没说话，她挣脱开方芷歆，转身要回房间，

  “求你……小秋……”方芷歆不肯松手，她在哭，但是又不敢出声，何清秋能感觉到哪双拉着自己的手在颤抖，她停住脚步。

  “求你了小秋……别走……”方芷歆抽噎着，她小心翼翼上前，又退后：“我知道自己很坏……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是个混蛋，这么长时间，这场闹剧都是因为我，我从来没有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也不懂，喜欢究竟是什么，你还记得吗？记得我们第一次上综艺，”方芷歆胡乱抹了一把鼻涕，生怕何清秋就这么溜走一样，死死的拉住她的衣角，“主持人问我有没有对对方心动过，”

  提及这件事，何清秋心里咯噔一下，她自嘲：“你不是说没有吗？”

  “是，是没有，因为我当初就不明白心动是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只要是面对你的时候，都是心动，”方芷歆觉得自己语无伦次，压根就不知道在表达什么，“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了，你现在不答应我没关系，你讨厌我也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不理我？小秋……我什么都不要了……”方芷歆松开何清秋，颓败的坐在地板上“我只想要你……”

  □□静了，泪水砸在地板上，也砸在何清秋的心里，她不说话，只是因为自己也没忍住，何清秋很清楚自己的心，她不去折腾就是因为她理性了，受过一次伤就会将所有的坏结果都设想一遍，所以她不敢再次试探，只是这一次，恐怕感性都要战胜理性了。

  她蹲下身，颤抖着手去拂开方芷歆的碎发，“我知道了。”何清秋回她，“我都知道了。”

  方芷歆抬头看她，眼泪打了满脸，何清秋凑过去方芷歆看着那张脸，是她日思夜想的脸，她忽然就僵住了，等着那张柔软又冰凉的唇在自己嘴角边留下一个浅浅的吻，那是最后的毫无保留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