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吊桥效应(一)
作者:衣青箬      更新:2023-07-30 12:39      字数:3355
  闫霜和傅英第二次见面, 是在一处地震抢险救灾的现场。

  这种工作本来轮不到她的队伍, 但这里人手紧张, 既然正好碰上, 便留下来帮忙。

  而闫霜则是带着新闻团队过来的。这种时候到处兵荒马乱,两人也顾不上说话,人群里遥遥地看了一眼,就各自忙碌手头的事去了。中间傅英还接受了一次采访, 但闫霜是总负责人, 并不负责一线的采访工作, 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傅英的工作十分简单, 无非是哪里探测到生命痕迹,就到哪里去作业。

  相较而言,闫霜的工作就要复杂得多了。不但要盯着一线的救灾情况, 要采访救灾士兵们的感人事迹,还要负责安抚失去家园和亲友的灾民们, 让她们打起精神来继续之后的生活。

  这最后一点最重要, 因为灾区的稳定和谐,完全取决于灾民们的状态。

  随着团队过来的, 还有一些文艺工作者, 他们会每天进行一些表演, 既是鼓舞士气,又是振奋人心。

  除此之外,灾区发生的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务,也在报道的范围内。

  有可歌可泣、牺牲自己保护别人的人, 也有大爱无疆、把生还机会留给孩子的父母,这些内容传递到外界,能够激起大家的同理心,让更多的人伸出援助之手。

  在认识闫霜之前,傅英对于媒体工作没什么了解,至于娱乐圈,那更是几乎永远不会接触到的东西。对于从事这些行业的人,不说歧视,偏见确实是有的。毕竟他们光鲜亮丽,轻轻松松拿着普通人不敢想象的高收入,而真正负重前行的人,所得的却少得可怜。

  在部队上,这种想法还不明显。毕竟一切都是国家供给,而且这份职业纯洁高尚,所能够得到的自豪感和成就感,是其他任何行业都很难比拟的。

  但是傅英有几位因伤退役的战友,回乡之后的生活非常不顺利,被生活的担子压着,总难免有些愤世嫉俗的想法。

  认识闫霜之后,或许是因为心又不自觉地往另一个方向偏了,也可能是因为她更加关注那个圈子,了解得更多,反而觉得她们也很不容易了。

  现在亲自参与其中,她又觉得,社会分工确实是很有道理的。

  虽然她们这些穿迷彩服的人,很容易得到百姓们的信任,但是面对哭成泪人、甚至寻死觅活的百姓,他们就束手无策了。而这些,却是闫霜她们最拿手的。

  采访队来了之后,整个灾区的气氛都好了很多,住在帐篷里的灾民们不再失魂落魄,开始走出帐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直到第三天晚上,黄金72小时过去,抢救工作也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她们才稍微得到一点喘息的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累过头了,傅英一时反而睡不着。不想打扰身边的战友,索性悄悄摸出了帐篷,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结果走了一会儿,脚步不由顿住,闫霜正抱膝坐在前面的废墟堆上,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没睡?”傅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闫霜回过头来,见是她,就笑了一下,从膝弯里拎出一个热水袋,“腿有点疼,热敷一下。在帐篷里会吵到别人。”

  傅英三两下爬上废墟,“腿怎么了?”

  “老毛病了,”闫霜的语气浑不在意,“这两天太累了,没顾得上管它,就造反了。”说着又把热水袋塞了回去。

  傅英在她身边坐下,忍不住侧头打量她。闫霜来的那天穿着一套十分干练的通勤装,现在也换成了看不出身材的迷彩服。这两天到处跑,衣服上免不了沾上一些泥灰。这么毫不在意地往石头堆上一坐,跟从前光彩照人的形象截然不同。

  “怎么这么看我?”察觉到她的视线,闫霜转过头问。

  傅英说,“感觉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闫霜闻言,饶有兴致地问。

  傅英想了想,才说,“我以前觉得,你像是几千丈悬崖峭壁上开出的花,干净、漂亮,但谁都够不着。”

  “高岭之花吗?”闫霜被她的形容逗笑了,“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傅英低下头没说话,闫霜立刻懂了,“还真是骂我呢。”

  “不至于。”傅英立刻道。但确实也不是夸赞。也正是因为闫霜给人的这种距离感,所以两人曾经那点微不足道的交集,以及闫霜若有似无的撩拨,她全都当看不见,因为并不觉得会有什么结果。

  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远远看一眼已是奢侈,自然不必太在意。

  闫霜也没有追究这个问题,“那现在呢?”

  “我没想到你能在这种环境里,适应得那么好。”傅英说。

  “我觉得你把我们这个圈子妖魔化了。”闫霜想了想,说,“不过我得承认,你说的那种人也有,但我不是。”

  傅英“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闫霜又说,“难怪你几乎不回我的消息,总是爱答不理的。”她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又自己笑了,“但我以为你会不一样。悬崖上的花,别人够不着,可你不应该呀,傅少校。”

  她看着傅英,意有所指。

  攀爬悬崖峭壁,对普通人来说自然很难。可对傅英而言,那不过是她日常训练里最普通的一个环节。即使不借助工具,她也能轻易爬上几十米高的绝壁。

  傅英被她盯着,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压力,她下意识地一掏兜,摸出了一包烟,又连忙塞了回去。

  但闫霜已经看见了,“要抽烟吗?”她说,“不用避讳我,我不在意这个。”

  虽然她自己不抽,但工作场合已经习惯了。

  不过,闫霜打量着傅英,若有所思道,“还真看不出来,很难想象你这种一身正气的人也会抽烟。”她应该永远是端正的,严肃的,随时都能推出去做军方形象代言人那种。

  “你好像也把我们的队伍神化了。”傅英没有抽,捏着那包烟说,“我们也只是普通人,这个职业带来的压力很大,总要自己想办法排解,抽烟是成本最低的方法。”

  “你也会有压力吗?我以为这个职业,你如鱼得水。”闫霜挑眉。

  “那你呢?”傅英反问,“你也很适应自己的职业吧,难道就不会有压力了?”

  “也对。”闫霜说着,凑近了傅英,“我知道一个释放压力的好办法,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一起尝试。傅少校想试试吗?”

  她凑得很近,虽然是在夜里,只有远处临时应急灯微弱的光芒,但傅英还是能看清她的表情,尤其是那双眼睛。她被这双眼中的情绪蛊惑了一瞬,但很快就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点,终于抽出了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这才盯着面前的碎石块说,“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你也是我压力的一部分。”

  闫霜满意地笑了,“不胜荣幸。”她说。

  傅英没说话,闫霜又说,“可我并不觉得谈恋爱是一件需要有压力的事。我们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除此之外,你还要顾虑什么?”

  “阮渔说,谈恋爱可能会无法兼顾事业,但这一点对我们也不是问题。你的职业注定私人时间很少,而我的工作也繁忙到腾不出太多时间,正好不用应付那些普通人恋爱中鸡毛蒜皮的小事,能直指恋爱的本质,让两个人都高兴,不是吗?”

  傅英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放松,恰恰相反,她的眉头皱得更紧。

  直到手里的这支烟抽完了,她将烟头按掉,才开口,“其实我不太明白,你看上我什么?”

  “这种事没有确切的原因吧,无非是感觉对了。”阮渔说,“不过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也许是吊桥效应?”

  卡皮诺拉吊桥全场450英尺,以两条粗麻绳和香木板悬挂于河谷上空230英尺的高空上。悬空的吊桥让每一个走上去的心惊胆战。而实验研究表明,当一对男女在这样一座惊险刺激的吊桥上相遇,他们相爱的可能性远超过走过一座普通的桥。

  这就是吊桥效应,当人处在危险的情境之中,身体会不自觉地分泌出各种激素,产生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面红耳赤之类的症状。而这种症状,与爱情发生时的症状如此相似,以至于人们会对它产生美丽的误解,以为自己陷入了爱情。

  的确,她们至今为止只见过两次,两次都是在危险的地方。

  第一次时闫霜甚至是被拯救的当事人,在那样的情况下,爱情的发生好像也变得理所当然。

  但不知道为什么,确定了这个原因,傅英心里在安定的同时,反而生出了几分失落。

  “你应该知道,那只是‘错误归因’。”过了一会儿,她才说。

  “是的,但那又如何?”闫霜说,“爱情发生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它会怎么到来。总要有一个契机导致它的出现,不是吗?按照这个理论,那么世界上所有的爱情,本质上都是错误。”

  她慢慢靠近傅英,手按在她胸口的位置,感受着皮肤下蓬勃的心跳,才抬眼与她对视,满意地笑道,“我喜欢这个错误。你也一样,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