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者:余念远      更新:2023-07-30 13:34      字数:4713
  栗一诺怔住。

  过了一会儿,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 不认识我了?”

  许皞刚刚说了三个字, 只觉得不但喉咙干疼, 连肺部也火辣辣地痛起来。

  他就没有再出声,只是对着她摇了摇头,满脸都是戒备和陌生。

  “我是你的妻子啊。”栗一诺想要去触他的脸颊,却被他偏头避过。

  “醒了?”傅和宜推开门,惊喜地发现儿子已经醒过来了。

  她快步走到病床前,轻声问道:“头还疼不疼?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妈妈。”许皞艰难地说出两个字,又是一阵喘气。

  栗一诺心里的酸涩一阵阵地泛上来。

  他不是失忆, 他只是把她忘了。

  以前自己那么肆无忌惮地伤害他,终是把他的心给伤透了。

  “一诺,你怎么了?”傅和宜看着儿媳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安。

  “妈妈,许皞他,不记得我了。”栗一诺竭力地控制住情绪,强颜欢笑道:“他刚才问我是谁。”

  傅和宜一时愣住。

  大约也是之前离婚的事情对他的刺激太大,所以一时间没想起来。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不管之后要不要离婚, 不管这段缘分最后走到哪里, 总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故意去欺瞒他。

  她坐在许皞身边,望了一眼讪讪低下头的栗一诺, “儿子,她就是你的妻子。你们结婚已经一年多了,你都不记得了吗?”

  栗一诺满怀希望地抬头去看, 却只看到他淡漠的棕色眼睛。

  没有一点不一样的感情,就好像她只是个路人。

  许皞注视了她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他对着她通红的眼睛,都没有流露出什么多余的情感。

  傅和宜没有办法,只好打了个电话给许向光说明情况,又把医生叫了过来。

  主治医生问了几句,可许皞肺部受伤说不出什么话,右手又因为锁骨骨折而被固定着写不了字,只能大概判断出他没有全部忘记。

  “这样吧,记忆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他沉吟了一下,“还是等病人身体的基础情况先好一点,再做进一步的检查。现在还是先把伤养好要紧,家属觉得呢?”

  傅和宜和栗一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她拍了拍许皞的肩,“就算清醒了,也不要太伤神,忘记了的可以慢慢记。”

  看他点了点头,她又招呼栗一诺道:“一诺,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栗一诺喂许皞喝了点水,又细心地掖好被角,才跟着婆婆出了病房的门。

  “一诺,许皞现在这样把你忘了,我看也不一定是坏事。”傅和宜叹了口气,“虽然他做了很多错事,但我能看出来他对你的感情很深。我们现在只告诉了他你是他妻子,却也没有告诉他你们的感情好不好。”

  她顿了顿,轻声说道:“我想着既然你们要离婚,索性就不要帮他想起以前的事情。否则,徒增伤情。”

  “妈妈,我不离婚了。”栗一诺咬着唇,眼眶里泪珠不住地打转。

  她恳求道:“跟他提出离婚,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我求求您,可以让我继续陪在他身边,我想看着他好起来。”

  傅和宜大吃一惊,连忙拉着她的手安抚道:“一诺,我当然不希望你们离婚。如果你愿意原谅他,我再高兴不过。只是,如果你是看他伤重一时心软,就……”

  “妈妈,我不是因为冲动才说不离婚的。”栗一诺难过地说道:“我明白,如果我现在说不离婚,等他都想起来再后悔的话,一定会把他伤得更重。”

  她摇着头哽咽道,“可我已经伤过他了,绝不会再那样对他,再也不会了。”

  “一诺你……想好了吗?”傅和宜眼圈也有些泛红,“如果你现在想离开,我们都是支持的。可是如果现在一直让他以为你会跟他在一起,他恐怕接受不了你再离开。”

  知子莫若母。她的儿子以前有多爱眼前这个姑娘,她心里一清二楚。

  就算他暂时忘了,可一诺没变,他的性子也没变,再次爱上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妈妈,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爱他,再也不会让他伤心了。”栗一诺的大眼里噙满了泪水。

  她已经两次差点错过这份沉甸甸的爱,绝不容许自己再错过了。

  “那好。”傅和宜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我们就告诉他,说你是他深爱的妻子,说你们感情很好。”

  “好,好,”栗一诺喜极而泣,连连点头,“谢谢妈妈。”

  “傻孩子。”傅和宜看着她觉得心酸。

  希望这次,命运不要再捉弄这对年轻人。希望一切从头再来,他们都可以抛下沉重的负担,再好好地爱一回。

  他们全家尽力隐瞒了消息,可有些人注定是瞒不住的。

  比如尹子骞。

  栗一诺拿着一小杯水,轻轻用棉签沾湿许皞嘴唇的时候,尹子骞到了。

  他说出了一句跟傅和宜几乎一样的话,“一诺,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稍等一下。”她把那一小杯水悉数喂进许皞的嘴里,又用耳温枪量了量他的体温,才把昏睡的人交给了鹿鸣,自己跟着尹子骞出了门。

  “一诺,先要跟你说声抱歉,言若的事情对不起。”他微微鞠了一躬,“我知道许皞他这样做不妥,但还是跟他一起算计了你,等见到令尊我会再向他道歉。”

  “不用了。”栗一诺淡淡地笑了笑,“这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你只是作为朋友帮了他一把,不需要向我道歉。”

  她早就不怪老公了,就更不会再怪他的朋友。

  那只是他在被她重重伤害之后,想办法保护自己的一点硬壳。

  他又有什么错?

  尹子骞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继续自言自语着:“我帮他,是因为是在看他爱得太苦。他这个人,做得很多说得却少,但实则是个深情又长情的人。”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子骞,其实你知道他高中时候的事情,对吗?”栗一诺莞尔一笑,“虽然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装作不知道。”

  但最终,还是被她用真话术给诓出来了。

  “我……”尹子骞为难地看了她一眼,低头不语。

  “你说他深情且长青,是因为大学四年,他一直在自苦,是吗?”栗一诺咬了咬嘴唇,“他忘不了,也不想忘记那个心爱的女孩,只能不断折磨自己。”

  “你都知道?”尹子骞有些不安,“一诺,你别胡思乱想,许皞他现在真的很爱你的。你跟他闹别扭,他怕你不愿意接受他认识的那个舞蹈老师,故意让人家隐瞒自己北舞教授的身份,还去你那里应聘。”

  栗一诺身子一歪,死死地抓住了墙边的扶手。

  他到底为她做了多少事?到底有多少她还不知道的爱啊?

  她抖着唇,颤声说道:“高中的那个女孩,就是我,不是别人。他爱的,一直就是我一个人,只是我不知道。”

  “什么?”尹子骞大惊失色,“那为什么那么多年,你都没有再联系他,却又突然结了婚?”

  “这中间的事情太复杂。”栗一诺无力地解释道:“那时候我失忆了。虽然是无心,但确确实实把他伤得彻底。”

  说罢惨笑了一下,“现在报应来了,他记得所有人,就是不记得我。他……把我忘了。”

  “不可能。”尹子骞斩钉截铁地否认道:“我跟他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对他了解得很。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他对你执念了整整五年,怎么可能忘记?”

  “忘记了……也不是坏事。”栗一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忘了那些我对他的不好,只记得现在的我就好了。”

  尹子骞见许皞睡着了,也就没有多留。

  正好鹿鸣想给哥哥嫂子多留点相处的时间,就借口送他一起走了出去。

  她打量了尹子骞一眼,不满地说道:“就是你帮着许皞欺负我嫂嫂,害得他们误会越来越深,差点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离婚?”尹子骞一头雾水,却也知道“欺负”两个字不能随便乱说。

  他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帮帮你哥哥,没有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没有想到?”鹿鸣冷哼了一声,“你这样的,叫做佞友,看着我就觉得闹心。”

  尹子骞第一次被小姑娘,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说闹心,登时觉得有点奇妙。

  以往他那些女伴,可都是说他长得赏心悦目的。

  鹿鸣继续放出迫击炮,“算了你自己走吧,我不送了。”

  说罢潇洒地把电梯按了个关门键,“拜拜~”

  许皞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再次清醒过来。

  栗一诺挑了一些开心的事情给他说。

  既有学生时代的趣事,也有他们结婚以后的日常相处。

  许皞静静地听着,只是情绪没什么波动,看向栗一诺的眼神也是淡淡的。

  就是一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栗一诺一直笑着,时不时停下来问他累不累、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之类。

  哪怕他只是礼貌性地摇摇头,她也很高兴。

  大约三点半的时候,病房响起敲门声,外间的鹿鸣走过去把门打开。

  只见门外的民警冲她敬了个礼,然后问道:“许皞和栗一诺是在这里吗?”

  鹿鸣连忙点头,一路把他们引到许皞的病床旁边。

  那民警把一个文件袋递给栗一诺,然后又给了她一张表格,“你好,这是我们在车祸现场收集到的物品,调查结束返还给你们。文件袋里是你们二位的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和离……”

  栗一诺慌忙张口打断他,“谢谢你,民警同志。”

  她打开文件袋虚虚看了一眼,就飞快地在表格上签了个字,“我已经核对过了,东西都没有错。我丈夫他受了伤,实在没有办法签字,就由我代为确认就好。”

  民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病床上的人一眼,点点头没有再说话,拿着表格退了出去。

  栗一诺拿着文件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她知道,那里面还有离婚协议书,那份浸透了他鲜血的离婚协议书。

  “结婚证?”许皞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啊,我都忘了里面有结婚证。”栗一诺背对着他,胡乱地抹了两把眼泪。

  她飞快地取出两个小红本,笑着放在他的手中,“你不是不相信我们是夫妻吗?看看这官方认证的文件。”

  许皞轻轻地翻开结婚证,看了看那盖着钢印的照片,又抬头打量了一下栗一诺,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结婚证还给她,喘了几口气勉力说了句,“饿了。”

  栗一诺开心得快要跳起来。

  她不顾他略有些僵硬的偏头,强行抱了抱他,“咩咩,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许皞皱了皱眉头,好似对这个过于“娇柔”的称呼很不满意。

  但是他没有力气再说话,只好闭眼靠在枕头上。

  栗一诺欢天喜地地出了门,却在外间悄悄嘱咐了鹿鸣几句,然后轻手轻脚地折返回来。

  她悄悄地躲在门后,透过玻璃看他。

  只见许皞忍着左手手臂的割伤,皱着眉头够到了栗一诺放在床边的文件袋。

  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缓了缓,又开始解那文件袋背后的线。

  可惜栗一诺为了不让他看到那离婚协议书早有防备,把棉线打了个死结。

  许皞气喘嘘嘘,只得放弃解开线头,而是把文件袋放在床单上,用手一点点压。

  他仔仔细细地压过了每一个角落,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反常。

  再也不是刚刚一直表现出来的淡然之色,而是根本遏制不住的惊恐。

  栗一诺捂着嘴,眼泪缓缓淌过脸颊。

  他一定是听到了民警刚才说的“离”字。

  以他的聪慧和敏感,怕是随便一想就能想到答案。

  可她没有想到,下一秒他竟艰难地扯开了病号服的领子,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在发现什么都没摸到之后,他愣在了那里。

  而后满目的惊疑渐渐变得苍凉。

  许皞颓然地靠回枕头上,脸色几乎变得透明。

  栗一诺亲眼看到,一滴清清的泪水顺着他眼角的泪痣流下,砸在了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上。

  他一阵猛烈的咳嗽,而后惨笑着说了一句,“没有了。”

  栗一诺的心猛地一搐。

  原来她的小傻子,是在找那个有大头贴和戒指的挂饰。

  她蹲在门边,无声地哭成了个泪人。

  他分明,是记得的。

  作者有话说: 许许:一章就掉马,还有比我更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