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作者:兔月关      更新:2023-07-30 17:43      字数:9881
  窦英是个非常不错的向导,从下船开始,就一直不停的给林泽他们介绍扬州郡。

  古诗有写: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虽然这不是自己所熟知的朝代世界,但听着有挨边的地方林泽还是很亲切的,有种亲眼见证历史的奇妙感觉。

  扬州郡不愧是大稷排得上号的繁华城市,也或许是他们停靠的码头这一段路尤其繁华,所以半路他们看见的全是奢华大气的建筑,不见丝毫低矮破烂的房屋。

  郡城中普通百姓的穿着基本也都是棉布为主,像麻布这种很少见到,可见百姓生活条件。

  不过听窦英说,其实这也是表面繁华,扬州郡这边也就是城里如此,城外照样多得的是穷人,而那些人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入城的,即便进来了,也只能在城西活动。

  说白了,也是郡城知府太守等官员刻意营造出来的一种繁华和政绩。

  所以在城里不能光从衣着观察,从职业上最能看出来三六九等,比如说他们路上不停碰到有那种上来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带路、吃饭和住宿的这种人,就是城外乡下来或者城里穷困谋生的。

  这种说得好听是‘向导’,说得不好听就是‘地痞流氓’。

  因为这些人确实和地痞流氓挂钩,有出门经验的普通人都知道,到了这些地方,就算你不缺向导,最好也请一个,就当破财免灾。

  不然没有这些‘小鬼’领路的,孤家寡人就摆明了是被人盯上的猎物,因为你不懂‘规矩’。

  当然请了也不一定安全,如果露富太厉害的话,那你就也是人家的一只肥羊,不丢点东西在这里你肯定是走不掉的。

  所以总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繁华城市也好不到哪里去,坑的就是没经验没脑子还敢带着行李大胆子出远门的傻大胆。

  说官府怎么不管?衙门的官差再多也抵不过穷人底层人多啊。

  再说这些人都有分寸,一般不会做得太过,坑的都是‘不懂规矩’的,官府管不过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些道理就算窦英不说,林泽也知道,他以前也经常在外地跑,刚出社会那会儿吃亏上当的事情也没少遇到。

  所以他们很默契的,下船后,还是在码头挑了个瘦高的青年带路。

  等到了窦英说的小酒楼,点了几个普通价格菜式,人离开之后,窦英才给林泽他们吐槽之前自己不懂规矩遇到的麻烦,

  “看来林兄你出门是做足了功夫的,我上次上京赶考走得急,第一次出门没打听好,到了外头不懂规矩,可是把我害惨了,身上的银子被偷了一半,直接导致我去了京城得了风寒没银子抓药,硬扛着去考试,然后考到一半被抬出来,否则上次我定能在会试中搏个贡士出来,哎……”

  窦英表情和语气极为后悔和遗憾。

  上一届的会试考题是往届所有中最简单的,若不是他身体原因也不至于名落孙山再来考一次。

  船上相交林泽对他的学问有所了解,确实考上贡士足矣,上次落第实在可惜。

  其实只要能够在会试中被录取,那么接下来的殿试中基本均不会落榜,换句话说就是全部录取,只是根据殿试的考验情况被帝王和大臣进行优良排名,然后直接安排进入官场,获得官职效力。(注)

  因为全国各地能够通过会试的人已经是寥寥,数万人总共留下不过两三百,再淘汰朝廷哪里还剩下人才使用?

  所以,基本考上贡士,就已经可以算鲤跃龙门了。

  而李昇三人小孩听着外面世界的黑暗面,十分的咋舌和不可思议,以他们的年纪和阅历,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些,

  “窦叔叔,那这些官府就不管吗?实在太猖狂了,这可是郡城啊。”

  “就是郡城才更加龙蛇混杂,官府人力有限,哪里管得过来,能够维持表面繁华平静已经实属不易……”

  “没人可以花银子请啊,郡城繁华官府肯定有银子,衙差不够就请壮士,大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劳动力啊,乡下人求生活只要给钱什么都愿意干,何况是朝廷主持,没有良好的治安城镇何以繁华?如此将来肯定会成为大隐患。”

  私塾上课,林泽不仅教他们书本上的东西,为了培养孩子们的思想和人生观,他经常会拿些时政例子给孩子们分析讲解。

  不求大家完全理解,但求大家耳濡目染,从思想的根本超越同龄人。

  所以此时孩子们很是惊讶和不理解,治安并不是特别难解决的问题,尤其是在朝廷有着绝对话语权和管理权的情况下。

  “这……”,窦英被问得哑然。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更加没想到几个最大年纪不超过14岁的半大小子竟能一针见血说出这些话。

  只不过实际情况哪里说得那么容易,有多少官员能够大公无私的把银子都拿出来用,维持表面平静就是政绩了,谁吃饱了撑得慌做画蛇添足没好处的事情。

  “窦兄不好意思,我这个三个弟弟就爱卖弄几分墨水,却又年小见笑了。”

  林泽笑冲被小家伙们弄得一时哑然的窦英笑笑,才挨个拍了三孩子的脑袋教训,

  “不懂的事情不许在外面妄言,小心招来祸事,学了几分浅薄墨水就瞎卖弄,这些事情哪里有你们说得那么简单,其中弯弯绕绕复杂着呢,快吃饭吧,吃完咱们好去落脚休息,船上住了那么多天还想回去住船舱不成?”

  “老……哥,不是你说不懂就要早点问,免得问题滚雪球嘛,又敲脑袋,傻了你负责!”

  三小子捂着脑袋委屈巴拉的。

  林动动觉得哥哥们表情很好笑,拍手,“傻傻,哥哥傻傻。”

  “不懂就问也要挑地方,外头胡言要招祸事的,大哥也是为你们好。”

  章珛给三个孩子各夹了一个肉丸,跟着笑道。

  李昇很是委屈,“嫂夫郎偏心,哥是你相公,你就偏心他!”

  “那是自然的嘛……”

  章珛煞有其事微笑点头承认,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林动动又当附和者,鹦鹉学舌,高兴拍手,“是是,是是,哥哥傻傻。”

  李昇委屈之水更加如黄河泛滥,“动动,你也这么没良心!”

  “你才没良心,动动说的是实话,你本来就傻,亏得你还是老大,每次考试都咱们最后一个,丢人。”

  张石蛋白了他一眼,坚决拥护动动小师弟,谁都不许说他的动动。

  李昇鼓着眼睛想哭,竟无言反驳,谁叫他这个大师兄确实每次都当第三呢,真是一点威信都没有……

  “没关系,每次我是第一,他就是万年老二。”

  郭子安看他表情太可怜,忍不住出声安慰。

  虽然还是面瘫表情,但说出来的话比小时候人情味多了很多,语言的迟钝已经训练出来了。

  “……”

  李昇盯着郭子安,心情更加郁结。

  这丫的还不如不安慰,张石蛋是万年老二,他是万年老三啊……

  “哈哈哈,吃饭吃饭,林兄,你这三个弟弟和夫郎孩子真是有趣。”

  最后窦英圆场,哈哈大笑觉得这林兄一家子真是令人稀罕,如此‘互相伤害’相处模式的家人实在少见。

  气氛永远是最佳的下饭菜。

  虽然桌上这么多人就点了两个肉菜,其他都是素,但大家吃得挺高兴的,这家酒楼厨子手艺很好,素菜也做得十分美味。

  不客气的说,跟船上的饭菜比起来,简直就是珍馐和猪食的区别,吃了一个月的船上饭菜,现在大家在外面吃什么都觉得香。

  再说想吃肉也不难,反正他们是准备借住民居,到时候自己去菜市街买点自己做,省钱又实惠。

  对家境贫寒的考生来说,出门在外几乎都是这样安排的,再穷点的一路啃着干饼子的都不稀罕,他们已经算是比较‘奢侈’的。

  窦英家境一般,本想节约,但有着上次赶考经验,他还是咬牙觉得吃好点住好点,不然折腾狠了到达京城,可就没有精力应付同样整整九天的会试,得不偿失,因小失大。

  “咦,窦表哥也在这里啊?真巧,我就说怎么今年没碰上窦表哥来赶考,还以为你凑不够路费,心里还惋惜遗憾,咱们可是表亲兄弟,赶考大事岂能耽搁,表哥缺银子咋不来咱们借呢。”

  “就是,相公说得是,虽然表哥上次借的还没有还,但咱们家又不缺那几个银子,不过窦表哥都来赶考了,还能上酒楼吃饭,想来是发财咯……”

  林泽等人正高兴吃着饭,楼梯处忽然走上来一对男女。

  观其举止发髻打扮,应当是一对夫妻,两人上楼看到他们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就带着满含蔑视的嘲笑表情走过来。

  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分外刺耳和不太好听,分明就是暗指窦英有钱享受,却借钱不还,嗓门大得周围人都听见看过来。

  “表弟,表弟妹。”

  窦英闻声见人,被周围吃饭的人围观,脸上露出一丝难堪的尴尬。

  窦英到底是不是欠人钱不还的老赖,林泽不知道,因为他们认识也就一个月,并且就平日交流下学问的东西。

  但目前来看,窦英这个人还是蛮不错的。

  在船上时他看对方衣食窘迫,大多数都是只跟船上厨房购买几个热窝头饼子,就着自己带的咸菜辣椒吃食,实在缺油水的时候,也顶多买碗便宜的鱼汤喝,啃啃鱼骨头。

  好几次他邀请对方一起吃饭,对方都拒绝了,也从不在他们吃饭吃点心的时间来打扰蹭食,谈话中也颇有骨气和分寸,并不以自己穷困为耻,也不以穷困借口受他人恩惠。

  所以船上那么多人,最后林泽选择跟窦英作伴同路,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此刻面对来者夫妻嘲笑的话语,窦英面色难堪,却并未反驳欠债之事,忍耐着脾气,

  “表弟,借银之事等我高中之后我定会如数归还的,此次赶考费用乃父亲卖掉田产所凑,并不是有意拖欠,你我同宗同族,我们窦家不会做那等无耻之事……”

  “那谁知道呢,等你高中,万一你中不了呢?窦表哥,不是咱们说,没银子就不要考了嘛,你看看你考了多少回,好不容易考上举人,有员外把女儿带着丰厚嫁妆嫁给你,你就应下婚事呗,偏生还要瞎折腾。”

  “哎,以前族里都说表哥你最出息,可世事难料啊,表哥你瞧你这都而立之年了还在读书考试,有个功名护身就行了呗,弟弟我虽不如表哥才学,但搏个秀才功名,当当教书匠日子却是轻快许多,如今还有时间与娘子出来见见世面游玩一二,表哥,先前我去看姑妈,那头发都白完了让人心酸啊……”

  窦英表弟夫妻并不为然,毫不给面子的直接委婉的说话,明摆着嘲笑。

  对着一个男人说让人家靠着功名娶个嫁妆丰厚的小姐吃软饭,半点面子都没给留,再者对人家去赶考的人说人家不能高中,更是诅咒。

  几句话里充满了嘲讽酸味。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以林泽在村里生活那么久的经验,估摸着可能又是一出因为嫉妒攀比而酿造的恩怨,这在亲戚表兄堂弟间的实在太正常了。

  当着众人的面被奚落,窦英尽管生气,可碍于借银之事,却不得不忍辱负重。

  本来人家的家事不管林泽他们的事情,但窦英表弟夫妻实在太聒噪牙酸,很影响他们吃饭啊。

  而且离得近,嗓门大,口水都喷出来了。

  “喂,大叔大婶,你们俩说够没啊,俗话说家丑不外扬,自家的事情自己关起来门来说,你们吵到我们吃饭了!还有口水,全都飙过来了!”

  李昇没忍住小脾气摔筷子了,不耐烦的打断。

  别看他平日在林泽等人面前是个小怂货,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很霸气的,再怎么说他在家里时候也是个耀武扬威的小少爷,打小还真没怕过谁。

  “小崽子,你说谁是大婶!”

  窦表弟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妻子反应很快,女人嘛,对年纪就是这么敏感,马上把嘴炮转移了过来。

  李昇也不示弱,马上爬到凳子上站起来给自己涨气势,以求以身高压倒对方,居高临下,

  “就说你呢大婶!你口水都喷到我们饭菜上来了,还不许人说啊?”

  “你个小兔崽子,喷你饭菜上咋啦,不就是几盘素菜嘛,有什么了不起,赔给你就是,十倍赔给你打发小乞丐!连肉都吃不起的穷鬼还敢上酒楼,呸,竟然敢叫我大婶,你这个没眼睛的小鬼!”

  窦表弟妻似乎对‘大婶’这个称呼很是忌讳,完全不管周围人目光,直接当着面就跟李昇这个小孩计较起来,话语神态间十分高傲瞧不起。

  不过也不奇怪,对方着装打扮说句穿金戴银也为不过,但林泽这边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不说,衣服也都是半旧的,一看就是穷酸人,被瞧不起很正常。

  而从开始,对方的态度也能看出来是眼睛长头顶的人。

  “你这婆娘竟然骂小爷是穷鬼乞丐?!”

  李昇被对方‘拿钱砸死你’的态度给气到了,大婶称呼直接变婆娘。

  在南阳镇李家的家业不算大,但因祖辈积攒好几代,家底是十分丰厚的,他李小少爷还没在钱财上被人瞧不起过,更别说被叫穷鬼。

  本来这些李昇也不在乎的,可他不爽的是这婆娘那嚣张的表情和语气,那种斜眼门缝看人的模样。

  要对方真是个了不起的就罢,但他也没看出来对方多么牛逼啊,也就是比普通人强点,真有钱怎么会跑这小酒楼来,一副这么拽的样子。

  “好啊,小爷我就是穷鬼乞丐,我没吃过好的,你不是要赔我十倍饭菜吗?那好,天仙姐姐神仙婶婶,我谢谢你了,小二过来,我要点菜!”

  李昇被气笑,也懒得跟这种多吵,直接就着对方的话,喊小二过来。

  窦表弟妻这话其实也就是顺口说说,因为在老家的时候家里小有钱财,这么干惯了,平民百姓面对有钱有势的人都不敢惹,每次都是自觉认栽离开。

  她还是头一次遇到李昇这种当真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倒是小二早就注意这边动静,听到喊声马上笑脸迎过去,“这位小爷想点什么?”

  “你们店的招牌菜每样来一份,打包带走,找她收钱!”

  李昇豪气十足的拍桌,一口招牌菜点起走。

  这么一吼对方终于回过神来,赶紧出声,“等等等一下,我凭啥要请你吃饭,你说点就点……”

  “那你不是说十倍赔给我们的吗?怎么,反悔啊,没钱就别打肿脸充胖子说大话啊。”

  “呸,我有说反悔吗,我是说十倍赔给你对啊,但我有说让你点招牌菜吗!你别当老娘傻,想烫老娘银子没门!真是穷疯了不要脸。”

  窦表弟妻是爱出风头爱耍拽,但也不是真傻子,平白无故被人坑银子。

  李昇听着冷笑,

  “那好,我就随便点几个素,省得说我坑你银子。小二,红薯蘑菇黄瓜黑菜蒜蕨菜这些你们酒楼都有吧?”

  小二保持微笑,“有的,咱们飘香楼虽不是大酒楼,但也是各大郡城都开着分楼的,扬州乃大郡,咱们酒楼还特意增加了几个厨子,天南地北的菜色只要客官说得出,咱们都能办得到。”

  能在扬州这种大郡城立一足之地,任何小馆小铺都不可小觑。

  李昇点头,看了眼旁边林泽,发现自家老师没什么反应,不说话就是代表默认了自己的行为,顿时胆子更大,更不怕面前嚣张装逼的婆娘了。

  “既然如此,那小二你听好,她说十倍赔我那就十个菜,那我就要个蜜汁辣小黄瓜、酱黑菜、酱糖蒜、腌水蕨菜、炸合菌、山药如意卷、酥炒花生、罗汉窝头、桂花大头菜,最后再加个翡翠白菜汤……这些你们有没有?”

  “都有的,客官是个行家真会点……”

  小二闻言眼睛亮起来,笑眯了奉承。

  听上去名字高大上,但还都是寻常的普通菜原料。

  窦表弟妻子听着觉得哪里不对,但因为没读过书又找不出来问题,只能戳戳自己男人,小声询问,“相公,他说的都是素吧?不能让这小鬼坑咱们。”

  美食这东西不是专门研究爱吃的人哪里懂门道从几个菜名就看出什么的。

  何况窦英表弟学问就是个半吊子,考上秀才纯属走了逆天大运的那种,自己不懂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承认,只能胡乱点头,“嗯嗯,都是素的。”

  再说他娘子凶悍,岳家得罪不起,他要是不点头让娘子的面子没撑起来,回头可是要被休整的。

  而且这不过是个小酒楼,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不怕。

  如此,窦表弟妻放心了,不在乎冲小二挥手,

  “去吧,给他们上,几盘菜都要斤斤计较,也不知道是哪个山旮旯来的,赔就赔嘛,有什么了不起……”

  这话说完,周围稍微懂点行的人,都忍不住对这没见识没墨水的夫妻二人投去了同情目光。

  但谁也没有上来多管闲事说破,闲着没事儿看好戏,很少在扬州郡看到派头这么大的人。

  “小二哥做好打包,我们要带走。”

  李昇听着不反驳,给小二吩咐一声,就不说话冷脸坐下等上菜。

  林泽几个也早就放下筷子,沉默着收拾东西,准备菜打包好就走人,桌上还剩下一半的菜没动,沾了人家口水还吃个毛啊。

  只有没吃饱的林动动很委屈,啊呜呜的开始哭起来,趁机要他最喜欢的巧克力糖糖,“巧巧,宝宝吃巧巧……”

  章珛心疼儿子饿着,也不计较今天宝宝吃了几块糖了,随手在包裹里拿了个喂到孩子嘴里。

  他们带出来的巧克力都是直接从工厂里拿的,没有精美的包装纸,外头就是普通油纸,并不起眼。

  而且目前他们家生产的巧克力因为数量稀少,几乎都只在达官贵人中流传,普通人压根听都没听过。

  见林动动吃得满嘴黑乎乎,窦英表弟夫妻更嫌弃了,还以为他们给孩子喂什么乡下脏兮兮的糖……

  等到菜做好打包上来,三个小家伙马上利索的拿上,迅速高高兴兴闪人。

  “一群没见过市面的……”

  窦表弟妻撇撇嘴,更加不屑。

  小二见她这幅表情,心里摇摇头,但脸上还是保持微笑表情热情上前,

  “这位夫人,咱们酒楼规矩打包和就坐银子需要分开付,还请夫人先把刚才的菜钱付给小的,可以吗?”

  其实不用的,主要是小二担心这俩等会吃完饭给不起账。

  但头一次到扬州郡的窦表弟夫妻不懂,“行,多少钱?”

  “十个菜加打包食盒,一共一百八十六两。”

  “什么?这么多?那不是就是些小黄瓜白菜花生豆野菜什么的吗?!”

  闻言,夫妻两人瞪大了眼睛。

  他们还没有有钱到随便吃个饭就花上将近两百两的,要是有这底气他们还跑这小酒楼来做什么。

  小二继续微笑解释,

  “确实是素食,不过却都是名素。比如说这蜜汁辣小黄瓜、酱黑菜和酱糖蒜,乃是御膳房传出来的宫廷小菜……炸合菌就是松茸,合菌是松茸的别称,夫人应当知道吧?”

  “其他的也都是宴席名菜,材料简单,但味道极佳稀罕,最后那翡翠白菜汤倒是普通的,不过高汤是好几种鸡肉熬制,有个学名叫做青山挂白月,乃当朝大儒在宫宴上赋诗赞美过的。”

  “夫人朋友好学问,点的都是菜单上没有的稀罕名素,幸好咱们酒楼新请的厨子学过两手,所以价格小贵。”

  “……”

  窦英表弟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捂着胸口急喘。

  妈蛋,臭小鬼跟他们玩墨水呢!

  林泽一行人提着菜,就径直跟着窦英去了认识的百姓家落脚,把东西放好,才重新吃饭。

  地址在郡城西边的一条巷子胡同,环境不差不好,可也将就,主要是价格便宜,很多赶考的书生路途都是借住这些普通百姓家里,省钱嘛。

  因为小百姓家里打扫得很干净,尽管屋子陈旧,大家也不嫌弃。

  而且小百姓一家人很和善,没读过书,却一家大小都十分有家教待人,收的银子也不过分,按照普遍价格要的,热水柴火没算钱,很是体谅上京赶考的考生之苦。

  把大家安顿好,窦英这才有时间跟林泽等人说个对不起,以及道声谢,因为他的私事连累的林泽等人跟他一起被鄙视欺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言语间自然免不了提起家事。

  跟林泽猜想的差不多,窦英和那对夫妻中的男人原本是同村的表亲戚,因为都读书,所以从小到大都免不了被比较。

  那表弟读书比不过窦英,但家境却比窦英好,考上秀才后就靠着家里的资助开了个小私塾,结交几个商户,贪点银子,过得生活富足。

  而窦英天资好,又身怀抱负,所以一直在读书考科举,上次乡试好不容易考上举人,自然要一鼓作气上京。

  但家中钱财早已花得差不多,最后才不得不求到表弟家借钱,结果谁知道没会试因生病发挥失常落选。

  今年遇到恩科,窦英不甘心,当然还要再来,借不到路费,家里老父母就把田产卖光了来支持儿子。

  可以说,如果窦英这次再失败,今生就再也没机会往上走了,只能回老家老老实实的顶着举人功名,跟从大众抛弃心中梦想抱负,为了生计去结交各种商户,庸碌一生。

  举人的确当官,但前提是你得有钱,就可以买个无关紧要的偏僻小县令过过瘾,想等朝廷安排几乎得有逆天运气才可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窦兄尽全力就是,总有出头之日的。”

  像窦英这种考生天下实在太多了,可以说所有家境贫寒的学子,读书都是这样,以全家之力辛苦供养。

  林泽也只能说几句安慰的话,在学问交流上指点一二,其他的帮不上忙。

  世界就是如此现实,并不是你有才就能发光,郁郁不得志的多了去。

  但你想发光耀眼,前提就是必须得有才努力,上天只会在准备着的那群人中随即挑选,很是残忍。

  不过窦英的才学确实不错,人品也很好,最主要的是思想不迂腐,林泽是比较希望对方考上的,大稷朝的官场太老了,需要这种有冲劲有能力的新鲜血液,国家才能更美好,他们这些小百姓生活也才能更舒服。

  “这次恩科开得蹊跷,前些时候陛下不是因为众位皇子的事情斩了许多大臣吗?林某斗胆猜测,这次恩科可能会破例录取不少人,窦兄放宽心,以平常心态对待科考便好。”

  “再说科举并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也不是施展理想抱负的唯一途径,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只要窦兄努力,不难施展抱负。”

  “林兄说得是,天下之大,道路百通,窦某竭尽全力就算对得起多年寒窗苦读。”

  窦英处境困难,但心态还算放得开,没有钻牛角尖。

  同时对林泽的安稳很是感动,他从小见惯各种势力,即便贫寒学子们自己都免不了相互鄙视一二,实难遇到真正平和相交的。

  他与林兄不过萍水相逢,却多次得到提点安慰,更是难得的友人。

  “林兄,希望这次恩科,咱们能够一起高中,以抱心中理想,扬眉吐气。”

  “好,望窦兄吉言。”

  当晚,他们就在小百姓家借住。

  饱饱吃过一顿的大家,终于能够睡个没有摇晃感觉的踏实觉了,船上的日子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坚持的。

  但在睡之前,林泽把三个徒弟叫到面前来就今天发生的事情教导了一遍,尤其是李昇,这孩子太过高调和自信,再好好叮嘱下,以后性子可就难掰了。

  “老师,我,我就是沉不住气怎么办啊……”

  李昇其实也知道自己性格,在家里父亲也没少说他,可每次他就是忍不住脾气,自制力太差。

  “你不是沉不住气,你是太仗着你爹爹和老师的底气了。其实这没错,有资本就该有底气,但是你太过自信,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这点墨水算个鸟,还没学精就想飞,当心以后摔成碎石头。”

  林泽敲了敲大徒弟的响头,苦口婆心,

  “老师不阻止你今天所为,因为老师不想你变成个没种的孬货,但是以后不许再如此,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还谈什么其他,在你没成长起来,给我低调点。”

  “低调不说话,那不是就被人欺负了?”

  “谁让你不说话就干等着受欺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学学子安和逸嵘,闷声发大财,你看他们俩平日说过多少话?为什么私塾其他同学却那么忌惮尊敬他们俩?因为他们都是腹里黑,而你,总是当出头鸟,你不改,以后迟早有你罪受……”

  “知道了老师,那我努力。”

  李昇戳戳手指,委屈点头。

  林泽哪儿不知道自己这徒弟的性格,压根就不求这小家伙的自制力,直接安排另外两个徒弟监督,

  “子安逸嵘,以后老师没看见的时候,就你们两个给我调.教他。”

  “是,老师。”

  郭子安张石蛋看向李昇微笑,摩拳擦掌。

  面对两个虎视眈眈的师弟,李昇打个寒颤,内心十分忧伤……

  与此同时。

  被小家伙坑了一把的窦表弟夫妻,在心疼付完一百多两之后,也没心情吃饭了。

  他们只是比较笨,又不是智商有问题,摆明了被人家半大小孩耍了一通,周围的人看他们就跟看傻子似的,他们哪里还有脸在那家酒楼继续吃饭。

  于是只能赶紧离开,换地方。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因为刚才那一幕的‘豪爽’表现,露了富气,他们已经被郡城里的小混混们注意上了,一伙地痞流氓跟着尾随。

  这种人傻钱多外地来的家伙可是标准的‘大肥羊’,没本事还出远门游玩,不坑这种人坑谁啊?自己送上门的不宰白不宰。

  好在他们夫妻出远门还知道雇保镖,不然直接被人堵在小巷子抢了都不定。

  但这些地痞流氓那会是轻易放弃的,明抢不行,就暗偷呗,一波又一波的‘不小心撞到’光顾。

  而被雇佣的那几个保镖一路早就被这对夫妻的脾气给折腾得满心怨气了,反正他们只是保人,没说保钱,早点把这俩蠢货偷完早点回去还好。

  于是,几个保镖哪怕已经看出那些撞上来的人有问题,也懒得提醒,只等着早点回家早点结账闪人,以后再也不接这俩的活了,聒噪。

  如此,等到两人找到新的地方吃完饭准备付钱时,就发现自己的荷包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呜呜,这什么鬼地方,太黑了,以后再也不来了咱们!”

  头一次出远门游玩,两夫妻被外面的世道黑得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