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小心!”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看到急行而来的马车，悄声提醒一旁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

  “在外注意言辞!”男子一个眼神过去, 提醒壮汉不可随意露出他的真实身份。他们来京城可是有重要的任务, 不能事情还没办完，先露了行踪。

  “是，爷小心。”壮汉赶紧改口, 平日里“世子”称呼惯了, 猛地改口着实不太习惯, 情急之下喊出了惯常的称呼。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 时不时与路人或店家闲聊几句，打听一二，看起来像是出门在外的游商。旁人问起来也说是从南边过来的商人，想带点京城的稀罕玩意回去赚点儿辛苦钱。

  这些年随着远洋事业的发展，特别是招募了愿意出海的商人之后，京城出现了不少舶来品，其中不乏新奇之物。所以男子的话也并未引起旁人怀疑，只以为是初次出门, 行商经验不足才会多问两句, 且二人打扮普通，并不会让人觉得他们身份不寻常。

  二人在街上逛了大半日才回到休息的客栈。面容普通的男子刚一坐下, 就有人送上热茶，把守好房门，以便房内人说话，这时房内以男子为首已聚集五六个人。

  “今日出去可有收获？”男子抿了一口热茶，问道。

  “回世子, 今日一见，京城比属下当年来时着实繁华了许多。往来店铺林立，出现了许多不寻常的东西，看来大齐从海航中确实谋取不少好处。”

  “属下见到了传说中的水泥，靠近皇宫的主路全部铺设水泥，道路又宽又平，马车走在上边基本瞧不出颠簸之感。听说大齐皇帝要以京城为中心往各地的官道上逐步铺设水泥，若是有一日全部铺设成功，不光出行运输便利，随之而来的还会有数不尽的好处。”

  “南燕呢？”男子听了两人的汇报，问向平日里最为沉默寡言的一个。

  “回世子，属下有幸见到了神机营在外公干的一队人马，他们各个配备鸟铳，和咱们在南疆所见的完全不同，更为小巧便携，远远瞧着材质也更为上乘，只是不知道威力如何？”南燕说完还有些遗憾，要是能得到这样一只枪，哪怕只是上手摸一摸也好啊。

  枪这种热武器，放在哪里都是热血男儿的一个梦，不会因为时代不一样就有所改变。这不，连南燕这个平日里情绪波动最少的人，都抵挡不住它的魅力。

  这一行人就是自南蛮而来，南蛮其实名为南疆，“蛮”只是大齐对南疆的称呼。那个面容普通的男子就是南疆世子，南疆王唯一的儿子，未来南疆王的唯一继承人。

  要说南疆和大齐的矛盾和摩擦也是经年的老问题，但南疆从未像这些年这般憋屈。往年十次摩擦中两方基本持平，总体上南疆还要略胜一筹，毕竟南疆人少，算是以少胜多。不过南疆因为物产丰富，资源众多，不似北藩那般恶意抢占侵夺。是以南疆一贯的政策是不搞主动侵略，但是实力足以让大齐忌惮不敢妄动。

  只是这些年竟然调了个个儿，逼得南疆不得不固守家门，不敢有一步大动作。这也就算了，家门口还竖着几尊大炮，万一哪天不高兴了轰上两炮，就有南疆受的。虽然自火炮装上之日起，大齐并未时不时来上一.发，可南疆依然觉得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下来。

  南疆当然有安插在大齐的细作，每年也会不定期派人乔装打扮到大齐打探。从牛痘开始，到良种，再到鸟铳，火炮，海船，水泥等等，大齐的每一次重大进程，南疆王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这些东西在发明出来后要么大张旗鼓的宣传，要么光明正大的使用，并未想瞒着谁，南疆想打听也容易。只是最终也只能眼红羡慕，想要知道研制之法用于自身那就是在白日做梦。

  到目前为止，南疆也就研究出来牛痘的用法，还是因为大齐各地推广种痘之法的缘故。至于土豆红薯玉米这些良种，南疆地广人稀，资源丰富，百姓生活相对富足，并不是太缺果腹之物。不过也派人从大齐的百姓手中买了一些种子回去，试种了一些，但是并不看重这类东西。

  而关键的鸟铳、火炮、海船和水泥等物，只能见着成品，那制作之法是想也别想，大齐皇帝的保密措施那是做的严严实实，一丝不漏。

  眼见着大齐一日强盛过一日，竟然把北牧这块儿难啃的骨头在短短几年内都给啃了下来，南疆更是坐立难安，生怕哪一天待大齐休养生息后，带着火炮直接把南疆给轰了。

  这些年南疆王一直在思考妥善的解决方法，他不想一直过着被强敌环伺、虎视眈眈的憋屈生活，可让他直接议和那又跟投降有什么区别？

  说好听一点是议和，说难听一点，按照大齐的现在发展架势，总有一天南疆会彻底成为大齐的附属地，和北藩就是一样的命运。这让南疆王如何甘心!

  不过南疆历代君主都是相对仁善之辈，有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意思，说难听点儿就是缺少血性和野心。可这也有好处，他们不像之前的北牧那般有着狼子野心，总是想着开疆扩土，拥有更多的子民和领土，反而更加注重子民生活是否安乐富足。

  而在北牧成为大齐的藩地之后，南疆王就在思考南疆下一步该如何走下去？他知道大齐暂且按兵不动，一则为了休养生息。二则南疆地势复杂，保命的手段颇多，大齐直接强攻必将损失惨重，并不划算。

  可是在火炮出来后，第二条对大齐已经不是问题，若大齐皇帝准备暴力攻打，南疆手段再多也会被夷为平地，可谓是压倒性的胜利。届时辖下子民血流成河，家破人亡，南疆王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出现。

  而这么多年大齐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南疆王猜到大齐皇帝在等，等着他主动归降，等着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南疆收入麾下。

  南疆王迟迟没有动作，一则不甘心，好好的王上当着，万万人之上，他说一别人不敢说二，莫名其妙头上来了个人，这种滋味南疆王怎么受得了。二则他不知道大齐皇帝对于新收编的领地和百姓的统治政策。

  所以南疆王一直在观察和等待，看大齐皇帝如何统治北藩，若是能施以仁政，等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毕竟这些年看来，北藩还是有自主权的，只是大事儿要向大齐皇帝禀报等待裁决，还要岁岁朝贡。不过北藩百姓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没见着不过十年的功夫已经基本认可了大齐皇帝这个新的统治者，甚是多有赞誉。

  两只老狐狸都在等着对方先忍耐不住有新一步动作，这拉锯战一等就是十多年。

  现在看来还是南疆王先耐不住了，这不甚至派了亲儿子到大齐境内探查情况，亲眼看看大齐百姓的日子究竟如何，大齐发展到何种程度。

  这其实还要感谢黛玉在北藩的那场祈雨表演，还有后边神女庙的灵验，让南疆王终于忍不住。之前大齐皇帝总是时不时宣传一下大齐是受上苍眷顾，他是天选之人，南疆王听了不过一笑置之。不就是统治者收揽民心的那点手段吗？他也会用，只是不像大齐皇帝这般厚脸皮，总是时不时拿出来说一说。

  可随着大齐在军事、经济、农耕上一步步取得跨越性的发展，拿出的东西越来越稀奇。南疆王就忍不住嘀咕:莫非真是要大齐皇帝一统天下，大齐真的被上苍选定？否则为何不见北牧和南疆有好东西出世，全部集中到大齐手中？

  特别是黛玉为北藩祈雨，和一桩桩一件件灵验的事件，南疆王看了之后觉得不能再自欺欺人。毕竟这种事若没有上苍泽佑，非人力可以实现。

  既然天命所归，南疆王再心有不甘也不敢继续违抗天命。再者南疆历代本就信奉天命，又有桩桩件件事情佐证，南疆王不得不信。

  到了这种地步，南疆王觉得索性就主动一点，尽可能为南疆争取最大的利益。免得到了大齐皇帝忍耐不住打到老巢的时候，那时候可就是真降了，人家说什么就必须是什么，没有半点商量争取的余地。

  得知自家父王的想法，南疆世子南宫延自告奋勇准备亲自到大齐看看，看看大齐皇帝这些年的大张旗鼓的宣传是否所言属实，大齐有没有这个实力让南疆心甘情愿做出让步。

  南疆王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毕竟自己就这一个儿子，若是有半点差池这继位人可就没了。为何堂堂王上只有一个子嗣？这得益于南疆特有的风俗，从上到下致力于一夫一妻制，不可纳妾不可娶小。若是谁敢抛弃正妻跟别的女人相好，那是要受众人鄙视唾骂的。女人的地位虽然达不到独立平等，可与大齐的后宅女子相比地位不知高了多少倍。

  南疆王和南疆王后自大婚以后多年无子，年过三十才得了南宫延这一个儿子，现在的南宫延不过虚岁二十。

  至于一夫一妻的风俗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大家不知道，反正自打南疆人一出生，接受的就是这个礼法，没人觉得奇怪。反而对于大齐除了正妻还能纳无数妾室，北牧除了大妻还能娶无数个跟大妻地位相仿妻子的风俗颇为鄙视，这叫不忠贞。北牧这等游牧之地民风开化也就算了，大齐不是一直标榜自己是礼仪之邦吗？怎么没觉得纳那么多妾室有违礼仪之邦的名头，反正南疆人打心眼里瞧不起大齐的男人们。

  自古做父母的哪能拗得过子女，最终南宫延成功踏上了大齐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