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和八爷一人揣着符纸，一人捧着小乌龟, 眼睁睁看着江映蓉消失在眼前。人走了, 便懒得再装面子情。

  “四哥还不赶紧回府瞧瞧承望如何了，留在这里万一误了承望可如何是好？”老八毫不留情，有嫡子又怎样, 能不能养大还是一回事儿呢, 小真人都说了只能挡一灾, 往后说不定还有七灾八难等着呢。

  “有了小真人的符纸, 承望自会安然无虞。况承望是皇孙贵胄，自有祖宗保佑，父皇龙威庇佑，不急于这一时。此番为父皇办事，自然得先回了父皇才是。不过小真人年纪不大，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八弟来养这只小乌龟确实便当。在小真人回转之前八弟可要精心养着，也算作提前练练手, 须知养孩儿跟养动物没什么两样, 免得将来八弟手忙脚乱。”四王爷冷着脸直接怼回去，没有外人在, 谁还稀得装兄弟友恭。

  这是不光嘲笑八爷没儿子，还把八爷将来的儿子与乌龟王八之物比拟。没孩子是八爷的痛，提都不能提的痛，一举击中痛脚，八爷气的平日里温和的作风都不复存在。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连刚成亲的十三十四府上都有一儿半女的，唯独八爷府上多年来没有丁点儿消息。若是再无子嗣出世，还谈何大位。而八爷之前所做的谋划和努力全都会付之一炬。

  不过哪怕有了子嗣，皇帝也不会把大位交于一个辛者库最下等的女奴之子。只是八皇子还未看明白罢了，心心念念的以为自个只差临门一脚，谁让皇上最近确实对八爷一党多有宠爱和提携。

  二人的私下官司进了皇宫便掩藏起来，面对皇帝表现的还如正常兄弟一般。二人一五一十汇报了荣国府无上宫发生的事儿，与禁卫军统领所言并无二致。

  本以为门终于开了便能立马见着正主儿，谁承想竟又跑到扬州去了，眼见着归期不定，万一人就此遁了找谁说理去。皇帝有心发火，却也不好勉强加诸于老四和老八，一则这二人现下都不易动，二则人家想走想留非外力所控，哪怕他亲自在跟前恐怕也没甚用处。

  派去的人谁都不能怪，那荣国府的贾母一众人不可避免的被迁怒了。人家好好的在府里修行，你可倒好，哭着喊着逼着人家跋山涉水去扬州救人。不就是看病的事儿嘛，禀上来，赐几个圣手去扬州看诊岂不更好，非得大材小用，逞着老太君的威风逼得人家亲自走一遭。

  本来对荣国府还有些怜悯之意的皇帝，这会儿因触了他的利益，再看荣国府众人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把四姑娘给你们的东西都呈上来给朕看看。”真人出品，必有些特异之处，尤其是那个可以挡灾的符纸，皇帝心下有些意动。当然他不会去抢亲孙子的救命之物，若连这张符纸都收了上来，届时承望真出了什么岔子，可就是他这个亲皇祖父亲手造成的。

  不说寒了老四一家的心，让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又如何看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眼红小儿的挡灾之物，眼皮子忒浅了些。不过不妨碍皇帝想瞧个稀奇，这符纸和普通的道家之物究竟有何不同，若真有大用，能不能想法子让那位四姑娘多出产一些。

  八皇子手中的乌龟并未假以他人之手，这会儿干脆的交于大太监瑞安。只是到了四王爷这里，就有些没那么干脆。这是嫡子的救命东西，既能挡了儿子的灾，说不得也能挡了旁人的灾，就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四王爷心有迟疑也属正常。若不是这符纸一开始就说明了是用于承望，那从小真人手中得到的任何东西，哪怕只是一草一木都该先呈于皇上才是。

  四王爷不过一瞬的迟疑乃父子天性，等他反应过来时额头上立马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虚汗，父皇怕是就此要厌了他吧。只顾儿子不顾老子，有何孝道而言。

  只是如今哪怕拼着被皇帝彻底厌弃的风险，四王爷也要为自己的嫡子争取，毕竟皇帝现如今并未到了需要救命的关键时刻，而承望却处在无法预知的危险中。事从缓急，若皇上不能理解他作为父王的一颗心，只能在之后再想办法报答多年的养育之恩。

  一边的八皇子自然发现了四王爷的异常，刚才心中的一口恶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顾儿子还是顾老子，这可真是个难以抉择的选择题啊，老四这次怕是栽了。带着老对手即将下马的隐秘欣喜八皇子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热闹。

  御案后的皇帝将四王爷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中忍不住冒出些火气。承望不仅是老四的儿子，也是他的亲孙子，老四就这么不相信他？不过这么多年了，皇帝一直知道老四的为人，就是不会虚情假意。此时若是让老四选，恐怕他会拿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是以生气归生气，倒也没真的由此厌了他。

  仿佛赌气一般，皇帝没有立时阻止说不看了，反而全程看着四王爷眼巴巴的盯着瑞安手里的符纸不肯收回眼神。等皇帝亲手拿起符纸端详时，四王爷又转为眼巴巴的盯着皇帝，那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希冀和不易察觉的恳求，希望皇帝能高抬贵手。

  大殿里的空气仿若凝固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四王爷后背手心全是汗意，在他即将绝望，准备跪下直接开口陈情恳求之时。皇帝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了:“既是承望未来一月可能有灾，回府便加强防范，命人好生警醒着，太医也都提前好生准备着。这符纸虽面上看着与普通符纸无异，既是四姑娘特意所赠，回去便让承望贴身带着，洗漱睡觉皆不可离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知道了吗？”

  四王爷仿佛即将渴死的鱼儿重新回到水里，平时总是紧绷着的面容难得露出欣喜之色，扑通跪下：“儿臣代承望谢过父皇，多谢父皇，多谢父皇。”竟有些语无伦次之感。

  见到此情此景，皇帝一边笑骂道：“瞧你那点儿出息，哪有点做王爷的姿态，莫非朕还贪了你的东西不成。”

  一边心下忍不住感叹，今日之事若是换做其他儿子，恐怕都不敢这般作为。这符纸他拿了便就拿了，甚至感恩戴德的让他拿了，生怕因为一个儿子影响了自个的前程。不是说只有其他皇子狠心，不疼爱儿子，只是在荣宠和儿子之间前者的分量更重罢了。也不是说老四就真的全然弃荣宠前程不顾，只是他更可能选择亲儿子而已。皇帝知道老四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是能在诱惑荣宠面前还能保持一点赤子之心，在皇帝来看这就很是难能可贵了。

  今日也是皇帝间接的一次小试探，幸而四王爷经受住了试探，让皇帝还算满意。

  瞧着上头的皇帝面色还算和缓，并未龙颜大怒，四王爷一边唾弃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父皇虽然先是君才是父，可对于孙辈的疼爱确也并不少的，是他一时着相了。故而带了些愧疚之色：“是儿子不懂事，能加封雍王都是托父皇的厚爱。”

  八皇子在一边看的牙疼，本以为老四不是失了嫡子，就是失了父皇的荣宠，没成想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上演父子情深，将他无视个干干净净。不想这种气氛继续，终于忍不住破坏起来：

  “四哥回府还是好好查查后院之事，承望此番灾祸若是天灾也就罢了，若是人祸四哥可得好好清查一番，这后院不稳如何安心为父皇效力。”

  这是在暗示四王爷连家事都处理不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有道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小家不安如何有本领去治理大家，就差明晃晃说四王爷本事不济，不堪大用。

  “听说八弟妹又打杀了两个貌美的婢子，自己不好生养，作为主母也得顾全大局让别人生养，总不能让八弟断了香火。我看八弟也得好好管管八弟妹，不能一味纵着后宅，若是八弟没空，我就让你四嫂去府上与八弟妹谈一谈如何尽好皇子妃的本分。”老八挥舞着大刀捅人，老四也不是软柿子好捏的，就差说老八惧内了。现在就纵着后宅妇人爬到头上去，将来岂不是事事要由后宅掺一脚；若是能再往前一步，那后宫岂不是要干政了。

  后宅小乱总比女子干政的性质来得轻微多了，父皇的后宫还有纷争呢，若上升到女子干政便是霍乱朝纲的事，孰轻孰重父皇心中自然有杆秤儿。

  这么说老八其实也有些冤枉，那两个婢子是犯了错事才被打杀。老八院里侧妃侍妾也有，只是生孩子最期望的还是嫡子，他本身就因为自身出身受限受了诸多掣肘，自然对嫡子的期望更大。在八皇妃没有被判死刑前，可不就是一月里有二十天都宿在正院，正巧八皇妃又甚是泼辣，传到外边可不就成了惧内。

  “都多大了，还同小时候一般吵闹不休，把朕的养心殿当成什么地方了。朕看是这几天的差事太过轻松，把你们的坏毛病又勾出来了，工部近日正在修缮祖庙，你们两个明天起亲自去监工，不得惫懒。”皇帝唬着一张脸，各打五十大棒，外出做监工又没有政绩，还要风吹日晒的，有了领功的事也被其他兄弟占了，也算是小小惩戒一番。不过皇帝乐得看下边的儿子们互不对付，相互牵制，若真的全都抱团聚在一起，皇帝反而要担心了，所以才对老四和老八的互相揭短轻轻放下。

  “谢主隆恩。”得了监工二人还得感激涕零的受了，反正父皇没有真的生气就行。

  之后皇帝便撵二人回府，那只小乌龟倒是留下了，由瑞安这个大总管亲自喂养。皇帝想的好哇，四姑娘应该颇为喜欢这只小龟，否则也不会托付给老八亲自养，那回京的第一件事不就是找小龟，只要小龟在皇宫，还怕人不来吗？这么个大利器可不能拿在老八手里。当然禁卫军仍旧守在为无上宫内，好第一时间汇报江映蓉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