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作者:鹊上心头      更新:2023-07-30 20:52      字数:3740
  皇后如此模样,看了让人心里发寒。

  王寿安在宫里这么多年,也见过许多事,早年先帝后宫中的妃子,也有几个这般慎人的,不过那都是在冷宫里才能瞧见,但凡受宠日子好过的,都不会这个样子。

  当今这位皇后娘娘,确实……不太一样。

  事到如今,王寿安也不太敢惹她。

  只听从凭澜的话,小声道:“是,姑姑所言甚是,娘娘如此迷心失神,还是哀伤过度所致,怎么也需要调养些时日才能见好。”

  凭澜挑眉看他:“哦?要调养多久?”

  王寿安不是很确定。

  他看着凭澜的冷冰冰的眼神,犹犹豫豫地说:“十日……?不不不,先养一个月再说吧。”

  凭澜满意了:“王大人医术高明,满宫上下都是交口称赞,娘娘的病症就靠您了。”

  王寿安低头擦了擦汗:“是,姑姑放心,微臣定当尽力。”

  凭澜微微一笑,把目光又放到韦凡之身上。

  这位年轻英俊的太医正倒是十分清醒,也相当聪明,瞧着医术也很不错的样子,确实是个人才。

  凭澜就又说:“早先娘娘身体康健,有住在南华殿中,娘娘怕往来太多打扰佛祖清幽,便不叫太医日常过来请平安脉。”

  主要是太后没发话,太医不敢主动来,李令姝又不让叫,于是这平安脉也就停了几个月。

  不过,凭澜却认为平安脉不能停。

  她顿了顿,笑意更浓:“娘娘今日遭逢这样的是,往后我还是很不放心,这平安脉还是应当请的。”

  王寿安有点犹豫,不太敢开口。

  倒是韦凡之听懂了凭澜的话,躬身行礼:“姑姑,微臣是新进宫的太医韦凡之,若姑姑不嫌,往后便由臣给娘娘请平安脉,臣定当尽心尽力。”

  王寿安看他自己答应了,瞬间松了口气:“凭澜姑姑,韦大人虽是新入宫,却是家学渊源,若他拿不准,那臣再来给娘娘请脉,一定不会耽误娘娘的康健大事。”

  凭澜点点头:“好,那就多谢两位大人,一会儿去了太后哪里……”

  王寿安和韦凡之对视一眼,一齐拱手道:“姑姑放心,臣一定照实禀报。”

  凭澜道:“娘娘近来肯定睡得不是很踏实,还是需要调理一番,方子大人们尽管开。”

  其实皇后根本不用吃药,但是嘴上都说要调养,总不能整天就在宫中躺着,一口药都不喝,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太医给开一些调理温补的方子,面上好看,皇后吃与不吃都成,这就无碍。

  等太医们退下,凭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让苏果和蟠桃关上寝殿的房门,低头看向李令姝。

  “娘娘,您无事吧?”

  李令姝叹了口气,起身道:“先更衣。”

  苏果和蟠桃就赶紧上前给她换下礼服,待穿上舒适的常服,李令姝才道:“把小腮红带进来。”

  苏果和蟠桃两人这才明白,她根本就没犯迷心症,人还是很清醒的。

  蟠桃取了鸟笼近来,也是有些犹豫的:“娘娘,小腮红已经……”

  她也很说不出口,南华殿人人都喜爱小腮红,跟它一起生活了好几个月,现在它就这么猝不及防故去,令人心里实在无法接受。

  皇后娘娘心里只怕更难过。

  李令姝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低声道:“我知道,我都明白,小腮红已经不在了。”

  她一边说着,豆大的泪珠就顺着眼角滑落,穿越过来这么久,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李令姝都没有哭过。

  因为她一直坚信,自己的日子可以越过越好,终将有一天,她可以在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里自由自在,尽情领略异世风光。

  可现在,一直陪在她身边,她以为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小腮红,就再也不能跟她说话了。

  它不能再跟她说“娘娘吉祥”,也不能歪着头在她脸上蹭,更不能高兴了就“啾啾啾”地叫,脸蛋上的小腮红也仿佛失去了光泽,再也没有往日的嫣红可爱。

  它就这么安静地躺在笼子里,不会动、不会叫,甚至连呼吸都没了。那两只灵活的小脚爪僵硬地支楞着,泛着青白的颜色。

  李令姝不顾宫人反对,打开了鸟笼的门。

  她用帕子包好小腮红受伤的脚爪,然后便拖着它僵硬的小身子,把它从笼子里取出来。

  小腮红一动不动。

  李令姝哽咽一声,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凭澜低声道:“娘娘小心些。”

  她边说,边给李令姝擦干净脸上的泪,陪着她一起把小腮红托在手上,生怕李令姝也沾染上小腮红中的姹紫嫣红。

  这药太过歹毒。

  光听名字,就让人遍体生寒。

  李令姝哽咽道:“姑姑放心,小腮红中毒的地方已经包好,只要不沾染伤口就无碍。”

  她声音原本是很清亮的,稚嫩的嗓音里带着丝丝缕缕的甜,说话声音异常好听。

  可是现在,她不光面容暗淡,就连声音也失去往日的甜美,变得黯然失色。

  凭澜跟这神鸟就相处了几日,现在看它如此,心里也挺不好受。

  她挥手让宫人们都退出去,自己留在李令姝身边:“娘娘,想哭咱们就放声大哭,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哭出来,等哭完了,心里就能好受起来。”

  李令姝都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滴一滴滑落在小腮红失去光泽的羽毛上。

  她手忙脚乱地擦,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觉得什么都擦不干净。

  “呜呜呜,”李令姝突然哭出声来,“小腮红,你别离开我。”

  李令姝哭得几乎都要背过气去,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却依旧把小腮红捧在怀里,不肯放下来。

  凭澜心这么冷的人,都有点想哭了。

  她柔声哄着李令姝,哄了好半天才把小腮红从她手里取出,端端正正摆放在桌上,然后就蹲在李令姝面前,用最温和的目光看着她哭。

  “娘娘,咱们要哭就哭得最大声,您哭痛快就好。”

  李令姝少时父母离世很早,后来病痛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撑着,这是第一次,有长辈这么温柔地哄劝她,开导她。

  “姑姑,姑姑,”李令姝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终于松动,她紧紧攥着凭澜的手,“姑姑,她们丧尽天良。”

  李令姝哽咽着,就连脸上的泪都不愿意去擦。

  “小腮红何其无辜,何其无辜!”李令姝呢喃道,“我呢?难道我不无辜吗?”

  这宫里的一切,那些权力、算计、勾心斗角,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原来的小李令姝就因为这个莫名强加给她的皇后身份,年纪轻轻丢了性命,穿越过来的她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还是躲不过三番五次的算计。

  就连小腮红都知道努力保护她,今天更是为她而死,那如阴沟里老鼠在背后谋害人的害虫,又有什么资格活着?

  李令姝问凭澜:“姑姑,我害过谁?为什么都要来害我?一次两次三次,是不是非要我死了,她们才会罢休。”

  凭澜听着她的哭诉,想起年幼的赫连荣臻也这么问过,顿时心如刀割。

  生在帝王家,便是不争不抢,也没人能放过他。他的哥哥成了残废,他的母亲英年早逝,而他,现在也不知死活,就靠着药物苟延残喘。

  他不也很无辜?

  可满宫上下,除了他的亲哥哥在乎他,除了她们这些宫人惦记他,除了这个单纯的小皇后还盼着他早日康复,其他所有人,或许都巴不得他早点死。

  但凭澜坚信,陛下绝不会就此放弃。

  凭澜伸手,轻轻帮李令姝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轻柔:“娘娘,除非我们问问握住权柄,掌握长信宫中的一切,否则他们永远不会罢休。”

  “皇帝之位,皇后宝座,都是他们所觊觎的一切,您跟陛下太年轻,也太过柔弱,就成了这些人眼中的绊脚石,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会想方设法把咱们从宝座上赶下去。”

  凭澜道:“臣以为,娘娘早就做好了决定。”

  被动挨打,永远只能输。

  为什么李令姝刚才装疯卖傻,为什么非要佯装自己病重,为的就是让太后不会轻拿轻放,她总要拿出一个罪魁祸首,否则实在难以服众。

  如今是八月中,下月就是陛下的万寿节,到了十月份,便是李令姝的千秋宴。

  若皇后无法参加千秋宴,太后脸上都会过不去。

  这一点,太后明白,李令姝也明白。

  太后如今还没布置好她想要的一切,陛下就不能死,皇后也只能好好当她的好儿媳妇,若是现在宫里就崩盘,那太后的布置还如何往后进行?

  李令姝不知道她想让谁当皇帝,她只知道,她就想让陛下活下去。

  凭澜看李令姝渐渐平稳下来,终于松了口气。

  短短几日,她对这个小皇后实在刮目相看。

  “娘娘当时的反应是最正确的,”凭澜柔声道,“当时那个状况,人人都瞧见娘娘疯癫,若是太后不把事情平息,会闹得满城风雨。”

  凭澜压低声音,突然转换话题:“娘娘,实不相瞒,其实臣同年大伴私底下猜测过太后的意图。”

  李令姝轻轻擦了擦眼泪,深吸口气,缓缓出乎口。

  她低下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凭澜仰着头看她,只觉得这一刻,她身上的气势变得不一样。

  凭澜道:“现如今宗室子不少,同陛下血缘相近的堂兄弟们也有个七八位,年纪最小的今年刚满一岁,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娃娃。”

  李令姝一听这话,立即想起许多史书上的旧篇章。

  凭澜见她听懂了,便道:“娘娘,您别忘了,陛下还有那么多成年的堂兄们。”

  他们会坐视太后一个外姓人,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襁褓之中的幼主?

  必然是不能的,所以太后一直在努力,几个月来,她肯定有所得,也肯定有所失。

  李令姝终于开口了。

  她声音嘶哑,带着如泣如诉的悲伤,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坚定。

  “姑姑,小腮红不会白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灯光,音响,预备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