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天空始终阴沉沉地不见晴朗，天气一天冷过一天，但服装厂里却是气氛火热，订单一直排到了明年六月份，这会正是厂里忙的时候。

  灯泡厂那边，林秀香已经办了离职，本来林父的意思是让林秀香办停薪留职的，厂领导也同意，但林秀香不愿意。

  停薪留职算得上是现在的时代特色之一，停了薪水后，职位工龄依然保留，随时可以上岸，重新端起铁饭碗。

  林父是想着，万一服装厂办不下去，到时候林秀香也能多条退路。

  厂里很多下海的人都是这样想的，事实上，办了停薪留职后，后来重新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你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居然真辞职了，我爸妈今天可以说了你一天。”陈爱华在服装厂门口接到下班的林秀香。

  年后陈爱华就要调到省城去了，两人约好一起出去吃个饭，陈爱华下班早，就来服装厂这里等林秀香了。

  停薪留职最热的浪潮其实已经过去了，但在他们这样的小县城里，敢于停薪留职的人就不多，像林秀香这样直接辞职的，就更少了。

  陈爱华一早知道林秀香有这个打算，昨天无意在家里说了一嘴，今天就听他父母说了一天这事，还转过头来劝她，不要学林秀香。

  陈爱华暗自好笑，她倒是想学林秀香，但她可没有林秀香那个魄力。

  “什么胆子大不大，走到这一步了而已。”林秀香揽住陈爱华的肩膀，两人大步往外走，“去吃羊肉火锅吧，这天太冷了。”

  县城新开了家羊肉火锅，大冬天的铜锅往桌上一摆，放了中药材的滋补清汤，新鲜现片的山羊肉，在汤稍稍一滚就能吃，又香又滋补。

  入冬以来，林秀香没少来这里吃，有时候是跟林父林母一起，有时候是跟来厂里谈合作的老板一起，甚至跟楼建新和妞妞都来过一次。

  陈爱华虽然也在县城，但她家和工作单位都不在这一边，只听说过有家店的羊肉好吃，还真没来过。

  位置是提前订好的，两人坐下后，装好了火炭的铜炉就提了上来，服务员依次把肉和蔬菜摆上来。

  “爱华，你家里现在催不催你？”涮着肉，林秀香突然开口问。

  陈爱华正美滋滋地吃着，闻言眼睛一亮，“怎么着，你家里现在还催你呢？还是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林秀香跟楼建新的事，陈爱华也知道一些，陈爱华对楼建新这个人没什么意见，但她对林秀香可能要嫁给楼建新去给人当后妈，有点小意见。

  不过这种事毕竟是林秀香自己的选择，陈爱华也没有十分鲜明地表达过自己的观点。

  林秀香点了点头。

  林父林母现在是不放在明面上，直接拿话问她了，但一举一止，无不透露出催婚的意思。

  现在不是马上到年关了么，亲戚里头催的也不少，林秀香是忙，但也不是忙到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厂里办公，她也是需要休息的。

  也总有一些零碎时间在家里呆着，像是早上出门，正好碰到上门做客的亲朋，那不得了，肯定要被追问被暗示。

  被催得多了，林秀香有时候也会自暴自弃地想，要不随便找个人结婚算了。

  但这样的想法冒出来没多一会，很快就会自动消散。

  不提催婚这事，林秀香心里其实还有别的烦恼。

  但这烦恼，林秀香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陈爱华说起来，但不说，她憋心里已经憋了好久了。

  “比你小的？”陈爱华一声惊呼，林秀香忙瞪她，陈爱华拍了拍胸口，冷静下来，“小两岁其实也不算太小啦，但是找个年纪大的能照顾你的要好很多吧。”

  林秀香点点头，她现在要操的心实在是太多了，服装厂这边，还有林父林母以及林大姨，根本就分不出精力给身边的人。

  顾怀渝。

  顾怀渝其实很好，但他的感情太过炙热，林秀香觉得自己可能回应不了。

  年轻的人爱情讲究一个轰轰烈烈，你爱我我爱你，天雷勾地火。

  可到了她现在这个心理年纪，一般都只想要细水长流的感情。

  所以，如果一定要再组建一个家庭的话，林秀香的需求其实简单得很，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力，有一个稳定的后方即可。

  而楼建新，是此时的林秀香最好的选择。

  楼建新成熟稳重，能够给林秀香需要的安定感，也不必过多地却顾虑楼建新的情绪，她可以放手地把大半的家庭责任交给他，自己在外打拼。

  当然，这并不是说选择楼建新，林秀香就不必负任何责任，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肯定会分出一部分精力，用来陪伴妞妞的成长，跟楼建新一起付出。

  最重要的是，楼建新是林秀香身边人，众望所归的选择。

  林秀香是拒绝了几次楼建新，但她拒绝楼建新这事，只有她们俩知道，林父林母和其他人并不知情。

  到这时候，林秀香心里其实已经非常后悔当初跟楼建新约好互相当愰子的事。

  现在看来，这傻主意，完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现在为难的是，不知道怎么选？”陈爱华往嘴里塞了片羊肚，见林秀香苦恼地点头，陈爱华却先摇了摇头。

  林秀香一脸莫名地看向陈爱华。

  “你不是不知道怎么选，是你不敢选。”陈爱华盛了一点汤出来，一口下肚，混身都暖和了，陈爱华一脸促狭地看向林秀香，“你老实交待，你是被顾怀渝打动了吧！”

  这话陈爱华说得相当笃定，都是当局者迷，林秀香还以为她自己只是拿不定主意呢，然而要不是感情的天平已经偏向了顾怀渝，林秀香不可能会这么纠结。

  林秀香愣了愣，她被顾怀渝打动了？怎么可能！

  她只是觉得抱歉，没有办法回应顾怀渝的感情而已。

  见林秀香这个时候还死鸭子嘴硬，陈爱华也不戳穿她，只微微摇了摇头，“不管你选谁，你自己想清楚，不要后悔。”

  林秀香叹了口气，一想到感情的问题，就十分烦躁，干脆像平时一样，将它抛诸脑后，不去思考。

  好在同陈爱华说完后，林秀香心情好了不少，索性先烦心事先抛到一边，专心享用起美食来。

  林秀香为感情烦恼，陈爱华自然也有她的烦恼，两个人凑到一起嘀咕抱怨，互相开解打气，一顿饭也吃得热热闹闹。

  压在心里好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倾诉出去后，人的心情都畅快了许多，跟陈爱华在饭店门口分开后，林秀香又像是重新打满鸡血一般，投入到工作中去。

  过小年前，林秀香去灯泡厂把手头上的工作都交接好了。

  接任她一组小组长职位的人是夏卫疆，苏雪兰是副组长。

  一组的资源无疑是最好的，林秀香自己手头的那些客户，还有她抢下来的片区，以及这一年拼下来的省外市场，不知道多少人眼热。

  自打林秀香要走的消息传出来，就有不少人盯住了她屁股下的位置，好在林秀香大半时间不在灯泡厂，有想法的人就算想找，能找到她的时候都少。

  但林秀香也从夏卫疆他们嘴里听说了，厂里最近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夸张一点地说，销售部主管领导的门槛都差点被踩破了。

  除了想空降接盘的，还有想并组的，二组的徐组长就一直积极在运作并组的相关事宜。

  可惜林秀香一早就跟厂里谈好了，让夏卫疆接手她的工作，其余人蹦达得再欢，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而已。

  至于为什么是夏卫疆而不是苏雪兰，这里头的考量就多了。

  虽然都是林秀香带出来的徒弟，苏雪兰心细如发，能力是不比夏卫疆差，但要担起一组之责，苏雪兰的心理素质还是差点，背景也不及夏卫疆。

  对此，苏雪兰心理也清楚，所以三人开会的时候，她就直接说了，不参与组长的竞争。

  消息一确定，那些蹦跶的人，就按耐着心里的不悦，等着看笑话了，两个徒弟，最要不得就是偏心，尤其是两人依然在同一组的情况下。

  他们等着一组起内讧，再坐收渔翁之利。

  然后组长的位置给了夏卫疆，林秀香手里的客户夏卫疆则主动让出大半给了苏雪兰。

  夏卫疆积极敢闯，有些冒进，但苏雪兰细心内敛，能及时发现问题劝住夏卫疆，两人配合默契，并没有如别组所期待的一样起内讧。

  “……艹！”那个林秀香到底是怎么带人的，夏卫疆和苏雪兰没有私心吗？不会争抢的吗？

  私心这种东西谁都有，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自知之明。

  苏雪兰明白自己没有领导力，那当个合格的辅助，同样可以拿到相当的回报，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真当组长是那么好当的，压力很大的好不好，夏卫疆才上任多久，苏雪兰都感觉他的发量肉眼可见地稀疏了很多呢。

  把灯泡厂的工作交接了出去，林秀香肩膀上压着的重担总算是卸下了大半，她得以把精力全部投入了服装厂里去。

  作者有话说：前些天家里送了黑山羊过来，超好吃，一点膻味都没有，肉质紧实又弹润~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