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作者:许初      更新:2023-07-31 01:22      字数:6402
  赵燚正等少年回答, 变故忽然发生, 空气里忽然传来一阵异香。

  他直觉不对, 可惜已经太迟了。

  倒下去的那一瞬间, 他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这迷香比苏澜的差远了。

  醒过来的时候,赵燚就觉得不对,头疼欲裂浑身酸软使不上力, 更别说用内力了。

  他中招了!

  除了幼年时, 就苏澜让他中过招, 这回居然又中招!

  现在什么情况?

  知道身上无力, 他也不着急起来, 冷厉的眼神四处一扫,知道自己被关在牢里,但牢房还算干净整洁, 高处开了窗,有月光洒进来,墙壁上挂的油灯也燃着。

  而后发现,他对面的牢房里还躺着个人, 披着竹青色的斗篷, 侧躺着, 黑发遮了半张脸,露出阖着的双眼。虽然容色苍白,却,睡的安然。

  莫名的, 赵燚有几分熟悉的亲切。

  这躺着的人,自然就是在梅亭作画的那少年。

  昏迷前的最后记忆,就是在梅亭问这个少年那幅画多少钱。

  赵燚再看了一圈,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他和那少年。

  他被抓,跟这少年又有什么关系?他什么身份?

  而这个地方,看起来也不像官府的牢房。

  还有其他的人呢,莫不是也中招了?

  这背后的人,还有些手段!

  可惜,没干脆弄死他!

  赵燚还在想着事,对面的少年也终于醒了,一会儿的迷茫之后,慌乱起来,一双春水般的眼睛仿如突降大雪,哭的煞是可怜。

  真像个女人!

  赵燚心想,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他的脖子,有喉结的,虽然还很稚嫩。

  少年也终于看到他,费力地朝过道爬过去,像看到亲人一样激动地双手紧紧抓住柱子,“啊啊啊”地叫。

  赵燚一呆,他能动?

  顿时面黑如锅底。

  混账东西!

  居然只给他下了软筋散!

  “闭嘴!”赵燚不耐烦地呵斥,很吃力的样子,就这两个字,都让他出了汗。

  少年被吼的身子一缩,怯生生地望着他,不敢吭声。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赵燚一阵心烦气躁,索性闭上眼,什么都看不到。

  但那目光,清幽幽的,仿佛能穿过人的灵魂,哪怕他闭着眼,都能“看”到那样一双眼睛在眼前。

  妈.的!

  哪来的太监!

  “别看孤!”赵燚几乎暴跳如雷,奈何无法动弹,只能凶狠地厉声呵斥。

  吓没吓到人不知道,反正自己是累的满头的汗。

  少年是被吓到了,委屈地垂着眼,那我见犹怜的模样,都快让人心碎。

  可惜他面对的,是从不解风情的太子殿下,就算面对女人都不会有丝毫怜悯,何况你一男人!

  不过赵燚也没烦躁太久,少年也没委屈太久。因为一会儿后,门口就传来动静。

  赵燚微微眯眼,就见两个中年女人进来。

  这两个女人虽然是普通仆妇打扮,但赵燚看出来,这是两个练家子,身手还不普通的那种。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想知道,自然就问了。

  只不过,问的很吃力,躺在那儿的姿势,也不太美妙。

  可惜,两个仆妇对他没兴趣,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更别说回答他,径自走到少年的牢房前,开门进去。

  少年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直觉不妙,吓得“啊啊”直叫,连连后退,双腿在地上蹬出一阵烟尘。

  奈何,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不是两个练家子的对手,几乎是被悬空架起来往外走。

  他还在挣扎,却毫无意义,求助地望向赵燚。

  妈.的!

  赵燚心里又狠狠骂了句。

  这书生分明干净纯澈的就像山颠雪,分明也不过是濒临绝境的渴望,但这眼神怎么看来却是如此……勾人!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不轻不重地攥住他的心脏,叫他有所感知,还有点,燥动!

  赵燚厌烦地扯了下嘴角。

  也不知道那少年被带走做什么了?他该去救人的,可他现在……自身难保!

  赵燚忽然一凛。

  他在想什么?

  不过见了一面的陌生人,他居然关心他的死活?

  就算他因为身中蛊毒而厌恶苏澜,但他从来都是个正常的没有特殊癖好的男人,怎么想了一个男人这么久?

  他忽然念起了《心经》,让自己静心。

  也不知念了多少遍,心倒是静下来了,但,他为什么要念这个!!!

  因为……

  苏澜啊。

  大概过去了半个多时辰,赵燚身上恢复了点力气,好歹能坐起来了,虽然还是会有些累。

  然后就看到那两个仆妇又进来了,却没有看到那个少年。

  仆妇开了他的牢房门,赵燚眼一沉。

  休息了段时间,赵燚感觉没那么虚弱,勉强扶着墙坐起来,沉声道,“干什么?”

  两个仆妇都没进去。

  其中一个个子高点的说,“少当家要见你。”

  少当家?

  赵燚当然要去会一会这个抓了他的人。

  也不知这两个仆妇是对自己的武功太自信,还是对给他用的软筋散太有信心,似乎都没想过会有人来救他,也就没捆绑赵燚,就这么让他出了牢房。

  一个在前面带路,一个在后面跟着。

  不过,既然都来了,又没死,他也的确没想急着离开。

  从牢房出来,外面还是晴天,天上暖阳才西沉,树梢积雪还未化,冷冽如刀的山风刮过来。

  刚过未时。

  赵燚心中一动,少当家,莫非还是江湖人?

  他并没有昏迷太久,离长春山,离云州应该也不远,那少当家难道是剿匪时的漏网之鱼,所以报复他?!

  他留心着周围地势,和在州府时看过的舆图做对比。

  但州府舆图还未详尽到这种程度,他只能大概划出一个范围--正是当初剿匪的主要战场。

  牢房倒是建的不少!

  赵燚现在还没什么力气,走的慢,两个仆妇也没催促他,就这么慢悠悠的,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地方。

  只见面前一排大小不一的屋舍建在悬崖峭壁上,被大雪覆盖的屋顶高低叠错,只屋檐露出有些褪色的朱红,屋顶便是金乌高悬,霞辉洒下,恍如佛光普照,圣洁而庄重。

  赵燚看着就冷笑,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寇大盗,倒是会享受!

  他倒要看看这漏网之鱼还想干什么!

  到了屋前,洗仆妇推开门,“进去吧,少当家就在里面。”

  赵燚不得不扶了下门框才跨进去,正屋一应家什摆放整齐,但没有人。

  他耳朵动了动,转了个身,却见一红衣劲装的女子正手执马鞭,一脚踩在椅子上,煞是认真地在看临窗大桌上放着的一幅字画。

  夕阳正柔柔地抚过她的脸颊。

  居然是个女子!

  漏网之鱼,抓了他的人居然是个才十几岁的黄毛丫头!

  赵燚的心脏狠狠地跳了几跳。

  气的血涌翻滚,差点暴起杀人!

  赵燚在原地站了会儿,又默念一遍《心经》才走过去。

  少当家才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她漆黑的瞳孔明晃晃地写着“惊为天人”,引起赵燚生理性的厌恶,眉峰紧皱,眼中杀气毕现。

  但,不知是不是他中了软筋散,内力全失的缘故,他肃日里骇的人战栗不止的暴戾模样却没有吓到那少当家,她眼里都是惊艳,脆生生地说,“你就是灭了我云州七十二寨的太子赵燚?你长得真好看啊!”

  妈.的!

  赵燚忍不住,又骂人了。

  你缺心眼吗?

  赵燚真的想杀人,就是实力不允许,如此盛怒,反而累的他气喘吁吁。

  但他当然不能在对手面前示弱,就近坐下,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沉稳,“既然知道孤的身份,你意欲何为?”

  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看到桌上的画,微微一顿,这不是那少年郎的画作?怎在此处?

  想到那少年也被抓了,如今还不知何处。想到那少年被抓走前的无助和乞求,赵燚眼睛有点疼。

  少当家仿佛对面前人的情绪变化浑然未觉,见他坐下,自己也放下腿就这么坐下去,也没擦一下被她踩过的椅子。

  一只手还拿着马鞭,托着腮,笑眯眯的,像个花痴一样看着他,声音如银铃清脆,说的话却如雷震耳。

  她说,“你灭了云州七十二寨,我的家人全都没了,你得赔我一个家!”

  赵燚的额角狠狠跳了几下,又听她继续说,“你做我的压寨相公好不好?只要我们成了亲有了小娃娃,我就给你解药,你说好不好?”

  你他.妈.哪来的疯子!

  受蛊毒影响,赵燚已经是个暴戾的性子,但他素日虽然冷酷,怒了就动手杀人,也只有苏澜偶尔气的他骂两句粗鄙的话。

  但这会儿,他手上无力,杀不了人,只能恨声在心里骂--毕竟,大声怒吼,也会去掉半条命。

  赵燚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

  能把自己抓来的定然不是泛泛之辈,绝不是这种白痴蠢货,说不定这所谓的少当家只是被推出来试探他的。

  --想试试美人计有没有用?

  赵燚嫌弃地瞥她一眼,比苏澜差远了。

  不过如此看来,抓他的人确实有所求。求见不到他,就只能出此下策。

  “孤已有妻子,你比她差远了。”赵燚直言不讳。

  少当家不知他所想,只愣了愣,也没有很伤心,又说,“可你是太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再说了,你又不喜欢她。”

  赵燚冷漠地看她,“谁说孤,不喜欢她。”

  虽然现在是有点讨厌,也不是他自愿的的。

  “你去梅亭赏景,都是自己去的,没叫她陪着。而且你都被抓走这么久了,她也没来救你,可见她也不喜欢你!”

  “胡说!”赵燚下意识地,厉声反驳。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她只是不知道而已。

  “哦,是了,我想起来了。”少当家马鞭拍了下手掌,“你带的手下也被我抓起来了,没人给她报信呢。那我叫一个人回去报信,看她什么时候来救你?我给她三天时间!三天内她要是能来救你,我就成全你们,要是她不来,你就做我相公,好不好?”

  当然不好!

  她人在京城,一个月都未必赶得来!

  而且,井大几个居然也被抓了?

  这女的什么来头?看着蠢蠢的,这么容易就把他的人一网打尽?

  赵燚想起了昏迷前闻到的迷香,自然也就问了。

  “你说那个啊?你不知道吗?”少当家一脸的天真无邪,“就是几个月前,太子妃不是在朝堂上用过吗?方子都流出来了,我当然也买的有。”

  赵燚“……”

  也许并不是她背后有高人,就是运气好而已。

  尽管这流出来的秘方远远不如苏澜所制,只得了两三分精髓,效果已经很是震撼。

  “好了,我们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少当家高兴地拍手,走到前边拿了个婴儿拳头大小青皮的枣,和一个红澄澄的苹果,放到赵燚面前的桌上,“饿了吧,先吃点?晚点我再请你吃好吃的。”

  赵燚拿了苹果在手里掂了掂,像是能掂出重量来。

  少当家忽然凑过去,但也没凑的太近,嘻嘻一笑,很是单纯无害,“怕我下毒啊?”

  赵燚冷冷看她。

  事到如今,他怕她下毒有意义?

  少当家一抿嘴,后退两步。

  “你说,你家里人都死了?”赵燚又掂着那颗青枣,忽然问。

  少当家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垂下眼眸,悲伤从眼里溢出,低落地说,“我爹娘都不在了。”

  “其他人?”

  少当家抬头,脸上又是大大的笑容,“想知道?等你做了我相公我就告诉你啊。”愁绪抽离的如此之快,仿佛刚才难过的是别人。

  “……”赵燚沉声问,“你如何,知道孤的行踪?”

  少当家仍然笑,笑的神秘莫测,“你的手下出卖了你呗。”

  赵燚眼一沉。

  眼前人年纪不大,看着也蠢笨如猪,却鬼灵精怪的很。

  他如今又受困于人,一时半刻,很难套话,还得徐徐图之。

  “孤要见他们。”他说。

  大约是猜到赵燚并不相信她当真把人都抓了,为了让他死心,少当家痛快地答应了。

  赵燚慢吞吞吃了那个苹果,吃了青枣,又自己去拿了个橘子剥开吃,终于听到外边传来动静。

  他看了她一眼,她气鼓鼓地说,“还没做我相公呢,就不把自己当外人,还不给我吃!”

  赵燚一阵厌恶,往门口走。

  然后就看到院里狼狈地被缚住手脚,趴在地上的井大井三,身后还有拖拽的痕迹。

  赵燚瞳孔骤缩,猛地用力转过头盯着她。

  那阴冷的眼神,仿佛雪地里窜出的毒蛇,咬上少当家的脖颈,顷刻就要窒息而亡。

  少当家像是被吓怕了,连连后退,嗓子发干地说,“人你也看到了,都好好的活着呢。只不过他们功夫厉害,当然得绑住才安全!好啦好啦,王妈,带他们回去,送相公回去。”她朝外面大声地喊。

  “你说,要放一人回去报信。”赵燚阴鸷地开口。

  少当家眼睛一亮,“你答应跟我赌啦?”

  赵燚舔了下唇,阴森森的目光透出几分残忍的邪气,“换个赌约。一天!如果一天内,官府找不到这里,孤认你做义妹,为你请封公主。”

  少当家急道,“我要跟你做夫妻,谁要做你妹妹啦?”

  赵燚面沉如水。

  他答应过苏澜,这一生只会有她一个妻。

  哪怕他现在不喜欢她还有点讨厌她,哪怕只是权宜之计,他也不想违背承诺。

  “那就,赌约作罢。”赵燚森然道,“一天内,官府找到这里,你五马分尸!”

  少当家“……”

  赵燚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作画的人呢?”

  少当家很不开心呢,没好气道,“我缺银子,他的画能卖银子,当然是叫他画画去啦。”

  回到牢房,那作画的少年果然还没回来,赵燚眼里戾气横生。

  云州新任知府是他亲自挑选的,不但是个做实事的官,为人谨慎心细,身边更有个破案高手做师爷,想必不用多久就能从梅亭众人晕倒事件里发现蛛丝马迹,最迟明天傍晚,就能找到这儿。

  所以,他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那个少当家,若背后有高人指点,兴许还能拖延一点时间,若真只是误打误撞运气好,她就等死吧。

  要怪,就怪她一开始没弄死他!

  仆妇送来的晚膳,赵燚也吃了,尽管他知道,这饭菜里定然是加了料的。

  吃完了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又有人进来,听脚步声就不是那作画的,他也没睁眼。

  来的仆妇道,“少当家约你赏月,向你道歉。”

  又想搞什么!

  赵燚还是去了,就想看看她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天已经黑透了,月光皎洁明亮。

  山上下着大雪,随风扑面。

  忽然又想起苏澜,她喜欢下雪的天,喜欢堆雪人打雪仗,还喜欢画雪景,最喜欢他抱着她坐在亭子里,一边看雪,一边吃烤肉。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再往北,大雪深几尺厚,人可以绑木板在脚下,在雪地上如划船一样滑行,若是技术娴熟,还可以从山上滑下来,很是惊险刺激,据说就有专门以表演滑雪为生的人。

  他想苏澜应该会喜欢,本打算来年带她去看看。

  可是,他失去了喜欢她的能力,而她要帮她解毒,不知未来会如何。

  他想着苏澜时,另一仆妇走过来,两人交谈一阵,其中一人道,“少当家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不过少当家吩咐了,你可以自己先赏雪景,一会儿少当家得空了,再过来。”

  赵燚身中软筋散,虽然现在有些力气,但每走几步,就累的气喘,若不是想看她还有什么手段,怎会出来。

  但是……

  云州附近山脉虽险,风景却好,此时明月高悬,大雪纷飞,屋檐下灯笼摇曳,竟是有种震撼人心的纯净之美。

  他要替苏澜赏雪赏月的。

  于是,继续前行,凭着直觉,往视野最好的地方走。

  然后,停下。

  前面峭壁处有一凉亭,明月正挂在翘起的飞檐上,前面的空地,有一白衣女子婀娜起舞,广袖翩跹,帛带飞扬,空灵如若山中精魅所化,专来蛊惑世间凡夫俗子。

  片片雪花,在风中盘旋,更仿佛精灵所化,围绕着白衣女子,久久不肯离去。

  风,渐渐停了,雪花也累了,静静地,落在她肩上。

  长袖仿佛从月亮上滑下,女子的脸,转了过来。

  所有悲欢,都在舞姿结束时散于风雪里,她容颜清淡,目光更是波澜不惊。

  哪怕意外看到有人,错愕堪堪入眼,便已散在溶溶月色里。

  她理了理长袖,步态悠然地走过来,在三步外停下,淡然启口,“你也是被少当家抓来的?”

  赵燚“……”

  所以这位蠢如猪的少当家不但抓了他要当压寨相公,还抓了一姑娘来当压寨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燚哥:(冷漠脸)好多桃花。

  澜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