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理智
作者:雏珥      更新:2023-07-31 01:49      字数:9773
  韩冲今日进宫时坐的轿子, 他将陈宴宁打晕后带到韩贵妃处一直避到宫门快要下钥他才离开, 出宫时提前让韩贵妃身边的丫鬟将她带出宫送上轿子。他手里拿着韩贵妃的腰牌, 丝毫不怕门口守门侍卫不放他。

  他在京中有一处别院, 平日里除了他来几乎无人知晓。

  从上一次在甲板上见了陈宴宁一面后, 她那般护着楚衍与他说话,从楚衍看她的眼神中对她的感情更是昭然若揭。韩冲就知道陈宴宁这丫头, 他一定会得到手,不管是为了杀一杀楚衍的锐气也好, 还是当真想要得到这个尤物也好。

  他都要得到手。

  可当他带着陈宴宁到了别院后,竟发觉自己仍旧没有办法人道, 纵使面对着陈宴宁还是没有办法。在韩贵妃宫里陈宴宁快要醒来时楚衍给她灌了迷药, 看着她眼下还未能醒来的模样, 抽出随侍身上携带的鞭子。

  随侍按住他的手,犹豫道:“公子,这可是理国公千金,你这……”

  “她理国公千金又如何?还不是最后落入我的手上,现在谁也不知道我将她带来了此处, 就算是我将她怎么样了,谁能有证据指证我?”

  韩冲脸上露出肆虐的笑, 他眼神阴鸷,狠狠一鞭抽在陈宴宁身上,娇弱的身躯轻轻颤动着,可因为她身上穿着红衣竟丝毫看不出血迹。韩冲大掌一挥丢了鞭子,上前将她的外衣褪下丢在脚边。

  捡起鞭子抽打的愈发快, 他浑身一阵快/感酥/麻窜过,眼睛因为激动亢奋而变得布满血丝,咬着牙齿笑出声。随侍看的实在不忍,可又不敢在韩冲兴起时上前阻止他,只好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过了半晌,随侍见韩冲激动到颤抖着从屋子里面冲出来进了偏屋,他犹豫片刻转身给陈宴宁将房门拉住。关住门的那一瞬,他眼神不受控制的朝缝隙里头看去,陈宴宁白色中衣上布满沾着血迹的鞭痕,她面色惨白,狼狈不堪。

  随侍不忍直视的关上门,站在长廊下。

  一刻钟后,韩冲在房间里面发出一声低/吼声,随侍闻声看过去,只听见大门外传来马儿的声音,他察觉不妙,转身走到拐弯处的屋檐下悄悄查看。

  不出一瞬,只见楚衍一身冷漠的将门打开冲进了陈宴宁的那间屋子,随侍闭了闭眼,他心道完了。

  韩冲刚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听见旁边屋子里面传来的声音,急忙穿好衣裳直奔出去。

  推开门一瞧,楚衍刚刚跪坐在地上抱着陈宴宁,他眼角猩红,侧身看过来,韩冲只感觉背后发凉,他竟在这上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身上看到了杀伐果断的狠意。

  楚衍遥遥看过去,只见韩冲腰带尚未系好,他眉心一沉,随手拾起榻边的红衣裹在陈宴宁的身上,将她放好起身。手指紧紧攥成拳头,他看着韩冲的脸,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这还不是时候,若是他眼下杀了韩冲,前朝那边该如何交代,他不能致自己与险境,因为一旦陷入困境中,他便无法再保护陈宴宁。

  从前他一直以为,只有陈宴宁才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

  可偏偏这个时候,楚衍恨死了自己的理智,若是没有这些,他便能杀了韩冲为陈宴宁讨回公道;也偏偏是这个时候,楚衍似乎有些明悟,他心中不是只有儿女情长有陈宴宁,他心里甚至也有国有家。

  牙关紧锁,楚衍居高临下的睥睨他,冷声道:“识相点,赶紧滚,否则的话本世子新账旧账跟你一起算。”

  韩冲被他逗笑,慢悠悠的将腰带挂在手上摆弄着,看着陈宴宁的方向啧啧几声,摇头嗤笑:“怎么,心疼了?兄弟,听哥们一句劝,这姑娘本公子要定了,别跟我抢。反正你这么些年来勾栏瓦舍里见多了美人,不差一个陈宴宁,不如我把江妩姑娘让给你,你放开陈宴宁?”

  他刚一垂眸准备系腰带时,楚衍就已到了他面前,大力一脚踹上他的肚子,韩冲撞上了后面的柱子,狠狠一下撞得他骨头四分五裂开。

  这一脚果真用了力,楚衍收回腿的那一刻他右脚发麻,可看着他瘫软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模样,却还觉得不够。

  稍稍吐出一口气,转身回去看着命悬一线的陈宴宁,俯身将人小心翼翼的抱起来护在怀里。将她抱在怀里的感觉是这样真实,楚衍死死克制住牙齿的颤抖,他将泛酸眼眶里的泪逼回去,抱着陈宴宁上了马。

  她受伤严重,马儿也不敢骑得太快,走到一半后楚衍索性将陈宴宁抱在怀里徒步加快速度走回去,等到国公府已经两刻钟后。

  张氏与陈临树就在门口等着,陈善离开后一直不见人影,眼下瞧见楚衍远远抱着红衣女子,张氏鼻子一酸,那件衣裳正是今日陈宴宁离开时穿的衣裳。

  她咬牙随陈临树一道迎上去,张氏哽咽着急忙对崔妈妈道:“快去让国公爷身边的随侍拿着帖子去请太医院的许太医,速度要快。”

  陈宴宁轻飘飘的,楚衍根本感觉不到这人在自己怀里有一点重量,忽视陈临树伸过来的手,他急匆匆上了台阶入了府门。陈临树带着他去了汀兰居,王氏正候在汀兰居等着,眼下瞧见一身血的陈宴宁,她双腿颤抖,扶着柱子才站稳。

  “这……”王氏被陈临树一把扶起来,刚开口就被他打断:“快让丫鬟准备热水。”说完又看她一眼安抚道:“没事的,你别担心,小心些。”

  交代完跟着张氏身后进了里屋,楚衍将人放在床榻上,陈宴宁呼吸微弱,她额头滚烫,似乎开始发起高烧。口中不断地喃喃絮语,楚衍用张氏递来的帕子轻轻给她擦拭额角的汗,正打算松开握着她的手时被陈宴宁紧紧扣住。

  张氏看了一眼,眼眶湿润的退后,将地方交给楚衍。

  崔妈妈拧了帕子递给楚衍,他接过去给陈宴宁擦拭胳膊和露出来皮肤上的血迹,声音里的颤抖丝毫没有停止:“十三,我给你擦擦血,你忍忍。”

  看着这一幕,张氏与陈临树眼角皆是溢出水渍。

  陈宴宁咳嗽几声,她眯着眼睛看向楚衍,颤巍巍的抬起手勾住楚衍的脖子,哽咽道:“你怎么才来呀,你从前都不像这样的。”

  见她终于开口说了今夜第一句话,楚衍闭了闭眼睛,他的手指紧紧捏住帕子顿在原地,低着脑袋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眼角湿热跌落,滚烫的滴在陈宴宁的肌肤上,她轻轻颤了一瞬。

  “你以后……可别再来迟了。”

  体内火热翻涌,脑海一阵一阵前世的记忆窜出,陈宴宁无力的手指慢慢从楚衍脖子上滑下来,她又晕了过去。

  屋子里面又是忙的人仰马翻,崔妈妈带着太医进来,惟有楚衍坐在原地紧紧握着她的手不为所动。

  陈善递了折子被皇上传召,他跟着侍卫从御花园经过往养心殿走去,走到小路边时,听见树后的草丛里有姑娘家的轻哼声。原本陈善为着陈宴宁的事情眼下急的根本顾不上别的,但那声音越听越像是湖玉那丫头的,陈善皱眉穿到树后看见了躺在里面的湖玉。

  侍卫将人扶起来,只见湖玉刚瞧见陈善便哽了喉咙:“国公爷,快救救五姑娘。”

  带着湖玉去了养心殿,陈善候在殿外,直到皇上传召两人才进去。

  行了大礼,陈善其身,不卑不吭的站在一侧沉声道:“今日我家小女受韩贵妃所邀前来参加宴会,但眼下仍还未回府,就在臣方才来养心殿的路上时,正巧碰见了小女贴身婢女晕倒在御花园外侧树后的草丛里。”

  皇上年岁已高,他佝偻着腰坐在龙椅上,抚着下巴上少许的白胡:“将你今日所见所闻全部说给朕听。”

  “今日奴婢随姑娘进宫,听戏刚开始,贵妃娘娘便唤五姑娘去她旁边坐着,说是聊聊天。中途皇后娘娘身旁的妈妈来了,道范家三姑娘与皇后娘娘许久未见五姑娘念得紧,让我们姑娘去凤栖宫问安。姑娘刚离开贵妃娘娘便让宴会散了,奴婢应二奶奶的嘱咐前去请姑娘回府,那时候姑娘还未到凤栖宫便与奴婢原路折回来。”

  湖玉脑子还是嗡嗡作响,她轻轻晃了几下,脖子上的血迹沾上衣领露出,皇上眯了眯眼睛:“然后呢,接着说。”

  “然后走到御花园,姑娘走在前头,正巧在拐角处奴婢被树枝绊了一下,再抬头就被人打了一棍子晕了过去便再也不记得了。”见皇上抿唇不言,拧着的眉心间露出点点的质疑,湖玉果断立誓:“今日奴婢若有半句虚言,必定叫奴婢身上的伤口流脓,今生都嫁不出去。”

  陈善继而跪下,他弯腰伏在地上,梗着脖子道:“臣自问对皇上忠心耿耿,我陈氏一族对皇上更是忠贞,还请陛下彻查此事,严惩幕后凶手。”

  今日这事当真是闹的大了,向来无欲无求在朝堂中甚少与人为敌的理国公亲自进宫为爱女求旨,看这样子大抵是必须要有一个交代才能解决。

  皇上揉着眼窝,叹息道:“那便如爱卿所说,明日彻查此事,朕定会给你们陈家一个说法。”

  陈善带着湖玉刚离开,皇上看着窗外的夜色道:“朕老了,如今这朝堂是越发的不太平了。”

  身边立着的于公公俯身:“陛下春秋鼎盛,何来老字之说。”

  皇上摇头,他叹息:“你不知道,可朕却看得清楚的很,朕那三个兄弟,元亲王规矩本分,向来不肯做出半分越距之事。清平王整日只是吃花酒,朕本以为他娶了王妃后能够收敛收敛,却没料到竟浪了这么多年,不过倒也翻不出多大浪花来。至于南安王,哼,他以为他的手脚干净,其实朕都看在眼里。”

  “皇上。”于公公自幼跟着皇上效忠了大半辈子,见他这么明白自然也知他是在做些什么,有些话他不能说却也不得不说,低声道:“可这皇位终究只能是楚家的啊。”

  皇上看他一眼,明白他为自己着想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道:“可是你忘了,越过几个兄弟,子侄辈朕还有旁的人选。”

  于公公微怔,“您是说……”

  话音未落,只听见门一声重响,楚衍没有任何预兆的进了殿,他眼中风雨交加,浑身紧绷,直言道:“若是臣应了陛下的要求,陛下可能应允臣一个要求?”

  “大胆!”于公公见皇上手指轻轻蜷缩,他急声开口。

  谁料皇上抬手打住他的话,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你先说说,要什么要求?”

  “今日韩贵妃侄子绑架理国公幼女,将其鞭打的不忍直视,待臣赶到时理国公幼女已是奄奄一息……”楚衍喘着气几乎说不下去,他想起今夜看见的那一幕便是怒火翻滚,眼眶发红死死盯着皇上:“若非臣及时赶到,只怕陈家五姑娘就要命丧黄泉,只盼陛下能给五姑娘一个公道。”

  看着他这般意气用事,皇上心中满是叹息,他咳嗽两声问:“阿衍,你可有想过,今日朕能为你替她出口恶气,待朕百年后,你无实权在手,空有名号加身,可想过又有谁能护住她?”

  楚衍愣住,他垂眸细细回想皇上说的这几句话。

  “那陛下的意思是……”

  皇上认真地看了他一阵,偏过脑袋道:“朕那个时候与你一般大,也曾经历过你这样绝望的处境,可你要知道,靠别人永远都是下下策。“

  “你是元亲王世子,是我楚氏一族子辈里唯一的男儿,你不用装糊涂不明白朕对你寄予的厚望以及日后你肩上的担子。你母妃是嘉和郡主,外祖戎马一生,满门荣耀,你自幼便是天之骄子,一身尊贵,可你历经今日之事,护不住心爱之人时,难道还不明白你永远不能靠别人,你只能靠自己。”

  “你是没什么好怕的,可你有了想保护的人,你就会明白你这些年来的散漫浪迹有多可笑。”

  这一番话醍醐灌顶,楚衍仿佛被打开了穴道,他眼中风雨逐渐平息。他紧紧盯着皇上老迈的侧脸,只盼着他能再说些什么,来平息此刻他内心的焦灼。

  终于,皇上静了一瞬后开口道:“阿衍,朕希望你能够靠亲自为她讨回一个公道,能不能护住她,这都得看你自己的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朕已经老了,可你正年轻啊。”

  湖玉被陈善带回府后着大夫为她包扎好伤口便让她回房休息了,太医刚离开,戌时一刻陈宴宁发起高热,她满脑子昏昏沉沉全是抓不住的光影。

  陈善回来后与陈临树和张氏在汀兰居外屋坐着谈这事儿,崔妈妈在房内守着她,眼见着陈宴宁糊涂话说的越来越多,她一时着急出去唤了张氏进来。

  外头只剩下陈临树和陈善两人,父子两眉眼间皆是沉重。

  方才楚衍离开时将今日之事全部都告知给陈临树,陈善一开始就知道韩冲对陈宴宁的那点心思,进宫前他就猜到今日之事很有可能是韩冲所为,可猜到和认定却是完全不相同的感受。

  眼下陈善低垂着眼,听陈临树问:“爹,难不成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小五被欺负成那般模样,浑身都是伤你不是没看见。”

  “可是现在除了等,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陈善被他吵的头疼,气急了低声训斥一句,继而又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陈临树道:“你以为方才我进宫面圣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皇上将韩冲关押起来教训?还是将他们韩家如何?”

  “临树,你不是小孩子了。我刚出事便去面圣,不过是为了让皇上明白,我们陈家愿意为了当今天子服软,将一切决定权全部交给皇上,让他日后再做决定时念着咱们陈家。你我心里都明白,韩家除了位贵妃娘娘,再往上的一代人都不是什么吃干饭的闲职人员,你可明白。”

  陈临树咬着牙,他皱紧眉头:“那这事儿……”

  “世子呢?”陈善不愿再继续交谈这事儿,若是能处置,方才皇上就已经下了决断,哪里还用等到明日。

  陈临树抬起头:“阿衍在您进门前不久离开了,我猜大概是进宫去了。”

  陈善摇摇头,他起身走过来按着陈临树的肩膀:“那你便等等看,或许世子稍后还会再来一趟……临树啊,韩家,不会永远的幸运下去。”

  又交代了几句后,陈善进去再看了一眼陈宴宁后离开汀兰居,陈临树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兀自出神好久,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他看见楚衍一脸平静的从外面进来。

  陈临树起身,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眉心隐隐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楚衍看他一眼,轻轻敛唇笑起:“夜深了,你房中有人候着,莫要让人等的太晚,我再去看一眼便走。”

  说完抬步欲要进里屋,陈临树一把将他的胳膊握住,眼中墨色沉沉:“你……你方才进宫了?皇上可有说些什么?”

  楚衍抬手按住他的手背,忽而低笑,眼神静静地盯着屏风上的海棠花,他声音轻如风细细道来:“你且亲眼瞧着,总有一日,今夜十三所受之苦我必定要让那人付出千百倍代价。未来还长着,我不会心慈手软。”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可陈临树却到底是听懂了。

  皇上大抵是想要以此来将楚衍骨子里杀伐果断的野性激发出来,毕竟心爱的人受辱,他却只能求别人保护,这般自掉身价且仅此一次的事情心高气傲的楚衍不会做。

  陈临树感觉楚衍哪里变了,可是又说不上来,盯着他的背影慢慢绕过屏风往屋子里头走去,渐渐与角落里没有烛光的黑融为一片。陈临树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皇上他……大概是要放权了。

  张氏看见楚衍进来,她站起身用帕子捻了捻眼角的泪,笑了一下道:“世子还没吃饭吧,我去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吃食垫垫肚子。”

  “国公夫人。”楚衍急声阻止,他转过身子对上张氏的眼,轻声道:“不用了,我再看看她,坐会儿就走。”

  张氏也不知道楚衍这是怎么了,从前每回见到这孩子,他永远都是一副不正经的桃花脸,今日从他抱着陈宴宁回来开始,张氏心里面对这个人的看法似乎在一点一点的改变。

  当初嘉和郡主刚刚生下楚衍以后,她也是抱过这孩子的,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张氏叹了一口气,看着榻上的陈宴宁,又看看没什么情绪的楚衍,安抚道:“那你先坐着陪陪她,我等会再来。”

  房门被“咯吱”拉上,楚衍坐在陈宴宁榻边的小杌子上,他稍微倾身看着陈宴宁,手指轻轻触上她的脸喃喃道:“怎么还不醒呢?”

  握住她的手,楚衍垂下眼眸:“抱歉啊,没办法眼下就为你讨回一个公道,可你要相信我,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一定会为你要回一个公道来。”

  楚衍垂着眼,他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丝毫情绪,只是跌落的泪水砸在床框上发出“嗒嗒”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

  张氏再回来时,楚衍已经离开了汀兰居,她看了崔妈妈一眼,轻声叹息:“楚衍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世子今日待咱们姑娘如此,夫人觉得如何?”崔妈妈今日乍一看便看透了楚衍对陈宴宁的心思,她扶着张氏站在屏风旁边,低声道:“您可是知道的,姑娘再有三日及笄,到那时只怕提亲之人数不胜数,韩家那位……”

  “是啊,韩家的养心殿那位不一定会严惩不贷,若是我女儿当真落入他的手上,只怕是羊入虎口,等一朝事发,韩家只恐怕巴不得将小五推出去挡风雨。”张氏盯着终于缓缓睡过去的陈宴宁,嘴角微微抿起道:“这事儿还是跟过公爷商议后再做决断。”

  六月二十四,是各宫妃嫔向范皇后请安的日子。

  草草将所有人打发过去后,范皇后将韩贵妃留了下来,她们各自爪牙皆是愣怔,平素这两人向来是说不上几句话的,今日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没想到范皇后率先出手将人留下。

  凤栖宫正殿内,丫鬟尽数退出,只剩下范皇后与贴身嬷嬷留着。

  韩贵妃面色犹疑不定,她行礼后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抬眸瞧着上座的华丽妇人道:“不知今日皇后娘娘将嫔妾留下,是有何要事?”

  “想来妹妹还是不知道呢。”范皇后垂眸,将袖口上褶皱的凤尾刺绣轻轻捋平,她手指一顿抬眼,犀利的目光朝韩贵妃甩过去,冷声道:“这段时日理国公告假在家,说是家中小女身受重伤放心不下,今日才休假上朝,贵妃可认为是何事?”

  韩贵妃眼中神情波动,她微微咬着贝齿柔声道:“这妹妹可就不知了,毕竟前朝之事,妹妹怎敢开口随意打听。”

  “你也莫要跟我装聋作哑,本宫将所有人都派出去实则就是为了这事儿。”范皇后端正身子,面色严谨:“那日你在御花园设宴,陈家五姑娘消失这事儿你可知?”

  “这……嫔妾不……”韩贵妃尴尬的笑起,她正要否认,见范皇后眼神凌厉,最后一个“知”字在口中吐不出来。

  范皇后冷笑:“既然你说你不知,那本宫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将这事儿给你说清楚。是你娘家侄儿韩冲将人绑了的,那日他将人绑了以后并没有随即离开,反倒是将人带去了你宫里内殿安置,可没料到正巧你将陈二奶奶困在宫里吃茶,他走不了。一直等到陈二奶奶从本宫这儿询问完后出宫,韩冲才带着人离开。”

  “这事儿……你可知情?”

  韩贵妃浑身僵硬,她着实未曾想范皇后将她宫里这些事情打听得如此细致清楚,牙齿微微磕绊着:“我……嫔妾……”

  “本宫将话都说的这本明了,你却还是装聋作哑。韩贵妃,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些人是你能动的,有些人你压根就不该碰,眼下你既碰了,那边要付出代价。”

  狠狠撂下话,范皇后起身再不看她一眼转身:“本宫乏了,来人,送韩贵妃回宫。”

  回了内殿,范皇后脱了鞋子懒懒靠在垫子上,她揉着自己的眼窝轻声道:“左右环儿唤阿衍一声兄长,本宫帮帮他,也算是帮了环儿。”

  “娘娘何故出此言,只要有您在一日,公主又怎会受人白眼,需旁人照拂。”嬷嬷将范皇后的外衫挂起,抬着茶走到她跟前。

  范皇后轻轻叹息,她紧拧着眉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怕我终究是无法护她一生。”

  “娘娘……”

  范皇后抬手,慢慢睁开眼道:“陈家那姑娘如何了?可无碍?”

  嬷嬷低声道:“谁知道呢,我昨儿去打听了,听说五姑娘伤的极重,身上全是鞭痕,倒还好脸上没有伤口,否则真的破了相,可怎么是好。”

  “她该没有被……”范皇后不得不将有些事情想的长远些,楚衍喜欢的人,将来不一定坐上她这个位置,但必定是一国之主的人,若是清白尽失,不仅前朝后宫,只怕全上京城都要为此不平。

  嬷嬷急忙将范皇后的肩膀按住,她见范皇后慢慢抬起头看着自己,沉默地摇摇头,范皇后大松一口气。

  及笄这天,陈家没有办宴席,而是将一家人团聚起来吃了顿饭而已。

  或许是因为最近天气好,她保护妥当,陈宴宁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她左腕子的伤近期也好得差不多,只要不提重物基本上是不会有痛感的。

  吃过家宴,陈宴宁被张氏叫去毓秀院,她看见张氏坐在梳妆镜前在妆匣里摸索半天,终于翻出一支木盒,拿着起身走过来。

  见她将东西递过来,陈宴宁有些惊讶:“阿娘,您不是都已经给过我了……”

  “这是之前世子拿来给你做及笄礼的,那日正巧你进宫,他在咱们府上等了两三个时辰,最后将东西放在了正厅里没带走,我便收了起来。”张氏握着她的手,笑着道:“打开看看。”

  陈宴宁垂眸,欢喜的眯起眼睛,从那天他将自己从韩冲手中救下后就再没来看过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手指挑起盒子盖面,里头的一支步摇晃了她的眼。

  鸽子血雕刻成的三朵海棠花间镶着珍珠,最下面的花瓣上坠着三串金丝串。

  陈宴宁眼眶一热,这鸽子血她记得……

  她抬头看了一眼张氏,鼻子发酸,轻声道:“这……他……”

  “昨日夜里你父亲回来,说是韩家那畜生圣上只让他在家中面壁思过一月,却再没有旁的教训,孩子,我知道这事情是你受委屈了。”张氏摸着她的脸,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上沾着的泪:“楚衍那孩子的确是个好的,之前的确是我对他有误解。”

  陈宴宁上前一步靠在张氏肩头,垂眸瞧着步摇,手指一点一点的摩擦着海棠花,她轻声道:“阿娘,他是一个好人。”

  “阿娘知道。”张氏摸摸她的肩膀,握着陈宴宁的肩膀让她站好离开自己,温柔的睨着她的眼:“你爹爹说了,待他此次出征回来便商议你们的婚事。”

  陈宴宁满脑子中丝毫没有听进去这句话,她只听见了两个字,眼神一顿,急声道:“出征?什么出征?他要去哪儿?”

  张氏一愣:“你大姐姐没有告诉你吗?我以为今日她会同你说的。前段时间你二哥哥与你姐夫上前线去的那场边疆战役,敌军与边疆小国联合起来再一次攻打起来,这回陛下换了人去,说是让镇国将军带着元亲王世子上前线。”

  “楚衍……楚衍他怎么行啊。”陈宴宁气急败坏,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气急败坏,她跺跺脚将手里的步摇塞进盒子里还回张氏手上,转身便跑了出去。

  “小五,你做什么去?陈宴宁!”张氏叫不住人,只好折回去将东西放下才追出去。

  别看陈宴宁浑身是伤,可好歹她骨子里流着武将家族的血,溜得快着呢。等张氏追到门口时发现,陈宴宁早就不见了。

  门口小厮见张氏气喘吁吁,疑惑道:“夫人去哪儿?”

  “可见到五姑娘了?”

  “方才元亲王世子来府上,小的告诉五姑娘后,姑娘便回去了。”

  陈宴宁看着湖边站着的那个背影,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抬手将右颊上的发丝拂开:“楚衍。”

  一袭青衣的男子回眸,瞧见陈宴宁因快步赶来而红润的脸,走到她面前皱眉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可是身子不适?”

  陈宴宁压根不想搭理他这些问题,只将气息慢慢平稳下来,她沉声问:“楚衍,你怎么可以去?战场上刀光血影,你从未带兵上过,你怎么可以……”

  “送给你的步摇喜欢吗?”楚衍嘴角挑起一点笑,他略一挑眉,桃花眼中尽数是温柔:“那是我用我母妃曾经陪嫁的鸽子血雕刻的,你喜欢吗?”

  “……楚衍,你听我说,你不行的。”

  楚衍眸色深沉,紧紧盯着陈宴宁一张一合的嘴,他漫不经心的笑:“说男人不行,你知不知道这是对我的羞辱?不然等我回来,迎你入府试试看到底谁不行?”

  谁知道这人事到临头居然还能这样嬉皮笑脸的跟自己开玩笑,陈宴宁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抬手掐着他的胳膊,气呼呼的骂:“你知不知道刀剑无情,你现在还跟我开玩笑,要是你真的受了伤怎么办?”

  “陈宴宁,你能不能相信我。”楚衍无奈,抬手按着她的脑袋,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我外祖戎马一生,战无不胜,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外孙,我能差到哪里去?难不成我还能给我外祖父丢脸不成?”

  “可是……”

  楚衍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人搂在怀里,下巴轻轻杵在她的头顶上道:“受伤了有太医治,反正我总不会丧命就是了,你要记住,我若是丧了命,便无人能护着你了。”

  “我还要娶你做世子妃呢。”

  陈宴宁脸一红,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听见楚衍动静激烈的心跳声,嘟囔道:“谁要嫁给你。”

  楚衍目光落在假山上的几苗草,敛起面色上的不正经,抬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耐心的安抚:“我会没事的,等我赢了这场战役……”

  他没有说下去,反倒是陈宴宁,小心翼翼伸手环住他的腰:“阿衍哥哥,那日我受伤昏迷不醒,对你说你怎么才来呀,我的本意不是怪你来得太迟。我曾经做过一场梦,梦里面看着你走完了一辈子,从青葱岁月到白发满头,看着你难过我却无能为力,阿衍哥哥,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来。”

  楚衍见不得她这么悲伤,轻轻笑起来拍拍她的后脑勺,后退一步弯腰平视对上她的眼:“小十三,别怕,小爷一定会安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保护她楚衍在变得更好更强,希望你们也是这样,爱对方的同时也请爱着自己,提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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