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作者:尘了      更新:2023-07-31 04:11      字数:4469
  睡觉前,陈老爹又提醒着老伴:“明儿该做豆腐了, 家里就剩下两坛腐乳。”

  “我记着呢。”陈老汉打了个哈欠, 话里带着浓浓的困意:“这两天你都叨叨多少遍了。”

  陈老爹拿手肘推他的腰:“就开始嫌我罗嗦?”

  “没有。”他伸手将老伴往怀里搂:“下辈子还把你当个宝, 搁心尖尖上放着。”

  “睡觉睡觉!”

  陈老汉乐滋滋地笑着, 将老伴往怀里搂的更紧了些。

  随着夏天的到来, 天亮得愈发早。

  公鸡起鸣,屋外天光蒙蒙亮。

  陈老爹麻溜儿的起床,穿戴好衣裳束好头发,匆匆往灶屋去,老伴果然在:“你什么时候起的?”

  “刚起一会,看看昨儿晚上泡得黄豆。”

  陈玉春走进灶屋:“阿父阿爹。”声音微微喘。

  很快陈原秋也起来了。

  忙碌的一天,从灶屋开始。

  柳桂香过来时,陈玉平刚好从屋里出来。

  “二嫂, 早啊。”

  “平哥儿早啊。”

  笑吟吟地相互打着招呼。

  陈原秋赶着牛车从屋后出来:“二嫂,三哥。”又道:“九哥进了山, 说是捡些柴禾回来, 家里的柴禾没剩多少。”

  “他起得还挺早。”

  “我起来没多久他就起来了。”陈原秋很想跟着九哥进山,可惜,他得到镇上守着店子:“他带着阿灰阿黑一道去的,说不定得晚些回来, 看有没有野味。”

  陈玉平一脸了然:“八成又往深山里去了。”

  “阿爹弄的什么早饭?”陈玉平问了句, 鼻间嗅到了葱香:“烙得饼子?”

  “老幺说想吃香葱饼我就给他们烙了几个。”

  东西都搬上了牛车。

  陈玉春冲着灶屋喊了句:“走了啊!”

  “走啦!”陈原秋拍了拍阿牛的背。

  柳桂香帮着阿爹收拾好灶屋,细细地忙活起屋里屋外。

  陈玉平撸了袖子弄一大家子的早饭。

  阿父在打豆腐,有香香浓浓的豆浆喝, 豆浆和什么最配,自然是油条。

  然后再给几个孩子煮点儿青菜肉粥。

  陈原冬从地里回来,先回了自个家里,看了眼闺女,睡得呼香呼香。

  公鸣刚起鸣,他就醒了,扛着农具到了田间地头。今儿阿父没时间,虽说农活不是很多,却也琐碎,他要多费点心。

  家里被媳妇收拾的妥妥当当,没他什么事。

  陈原冬搬了个凳子,坐屋檐下泡了杯浓茶,歇会松松精神。

  清晨的凉风,自老屋方向吹来。

  风里掺着饭菜香,很淡,豆香却很浓郁,他有些馋三弟做的麻婆豆腐,不知今儿早饭是什么。

  他端起略有些烫的浓茶,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解了渴,馋意仍在心间翻江倒海。

  旋即,他将茶碗搁进灶屋,把仍在熟睡的闺女抱起,脚步轻快的往老屋去。

  “正想喊你吃早饭呢。”柳桂香手里端着碗热腾腾地豆浆,左手拿着根油条,油条色泽金黄,咬一口,酥脆又有嚼劲满嘴油香:“让巧妞儿和草哥儿睡一个屋,一会也该醒了,咱们正好吃完早饭。”

  一根油条吃完,她发出道满足的叹息:“平哥儿炸的油条,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你吃慢点。”陈原冬话里带着无奈:“回头又得在我耳边叨叨,说腰上长了肉。”

  “咳。”柳桂香闹了个大红脸,忙左右看了眼,轻跺脚娇嗔:“说什么呢!你吃豆腐花还是豆浆?”

  “先来碗豆浆。”

  柳桂香进灶屋帮丈夫盛豆浆拿油条。

  “二哥过来了?”

  “嗯。我让他把巧妞儿抱着和草哥儿睡。”

  陈老爹瞅了眼瓦盆里的油条:“差不多够了吧。”

  “够了够了,不知道乐哥儿今天会不会来。”陈玉平随口说着,将锅里炸好的油条捞起,给自己配了碗咸口豆腐花。

  昨儿拌面用的红油辣子,花椒面,葱花,蒜水,花生碎。

  麻辣鲜香,又滑又嫩,嚼上一口酥酥脆脆的油条,爽!

  “乐哥儿过来也是够吃。”陈老爹拿了根油条,端着碗豆浆,往门口坐着。

  清爽的晨风,徐徐吹拂。忙碌了一个早晨,还真有点累。

  陈原冬踏进灶屋,迎面就闻到了股麻辣香,把他给刺激的,喉结滚动拼命咽口水:“三弟吃咸口豆花?给我弄一碗。”

  “不要豆浆了?”柳桂香问。

  “要。”从瓦盆里拿起根油条,陈原冬一口就咬下近半根,嚼吧嚼吧,端起豆浆咕噜喝。

  柳桂香看的直皱眉:“你慢点,一会吃咸口豆花千万不能这么快,呛着了有你好受。”

  “有点饿,油条闻着真香,没忍住。”他嘿嘿嘿地笑,倒是放慢了速度。

  将将吃过早饭。

  柳桂香陈原冬夫妻俩将做好的吃食往小摊搬。

  这会,熟睡的几个孩子也陆续醒来。

  陈玉平和陈老爹给他们穿衣裳鞋袜梳头发,漱口洗脸盛粥吃饭。

  除菜肉粥,还有豆花和豆浆,随便他们吃什么。

  类似这些琐碎小事,大人们都会寻问孩子们的意见,别看小奶娃才一岁多,也是很有主意的呢!

  一个早晨的时间,陈老汉的豆腐已经出了二十板。

  泡好的黄豆用完了,继续泡一缸,下午再做一回豆腐。

  崔元九回来了,沈乐也在,两人抬着棵特别大的枯树,身后跟着只驴子,驴子背上绑着好几只野味,还有几条鲫鱼,再往后便是阿灰和阿黑。

  “这么大的枯树,得有百八十年了吧。”陈玉平有些惊讶:“就这么枯死了。”

  “山里野兽打架给折腾死的,应该是熊。”

  陈老爹听见了:“你们这是往深山里去了?可得悠着点!”

  “二叔我和九哥很注意,没问题的。”沈乐笑笑嘻嘻地说着,洗了手,端起豆浆当水解渴,喝了足足一碗,才拿油条啃:“这油条真香,好好吃。我发现平哥儿甭管做什么,总会比外面的好吃些。”

  “请问这是陈三师傅家吗?”一道憨憨地声音。

  陈玉平抬头瞅了眼:“你是?”

  “我是王铁锤,少东家让我来苦竹村,找陈三师傅学两道招牌菜。”

  “嗯。屋里请,我就是陈玉平。”

  王铁锤宛如铜铃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陈玉平。

  陈玉平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想着开口寻问干什么时,就见这汉子,突然跪到了地上:“原来您就是陈三师傅,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三拜。”砰砰砰,一连三个响头。

  这可是硬邦邦的泥土地,能磕出一个响头,可见用力之猛。

  “师傅。这是弟子的一点心意。”说着,王铁锤从牛车上搬下一个箩筐。

  箩筐满满当当,有腊肉腊鱼,鸡,鸭,一腿子猪肉,足有好几十斤吧。最上面,是漂漂亮亮的九色攒盒,共有两盒。

  然后是一个小竹蒌:“这是送给小少爷的。”

  吃的穿的用的玩的还挺齐全,可以很明显的瞧出是费了不少心思在张罗。

  “这,你是不是弄错了。”陈玉平有点懵:“我不是你师傅,我愿意教你两道招牌菜,这是和你家少东家做买卖,他拿满香园换的。你不需要再送我这些,咱们不是师徒,你拿回去吧,我不会收的。”

  收了,受之有愧。

  王铁锤摇着头:“这不一样。少东家是少东家,我是我,学手艺的是我。”

  “你家少东家知道你这想法吗?”

  “少东家知道。”

  “这样吧,时辰还早,我随你去趟镇上,你家少东家还在不在?”陈玉平觉得这情况不太对。

  “少东家还在,他暂时不回源洲府,我什么时候跟师傅学会了两道招牌菜,我俩再一道回去。”

  “行,咱们去趟镇上。”

  在灶屋吃早饭的崔元九,将手里的油条三两口吃完:“平哥儿,我和你一起去。”

  “也好。要不然,拿两根油条路上吃?”

  “不用我吃饱了。”

  王大少爷见着陈玉平和崔元九一点都不意外,仿佛知道他们会来。

  他笑的一团和气,说话也没拐弯:“是为着铁锤过来的吧,他就是个轴脾气,心思比较单纯,整日围着锅灶转,脑子里想的也就是锅灶上的琐碎事。我让他跟你学两道招牌菜,他旋即就开始去准备拜师礼,生怕怠慢唐突了你。”

  “我曾救过他的命,他为报恩自愿卖身进府替我做事,我原是把他当打手,结果发现他厨艺方面颇有天赋,特意找了两个比较有名气的老师傅教他,如今过去已有四年,铁锤仍逢年过节送礼,得了空还会亲自上门看望。”

  “他就是这么一个性子。”

  陈玉平到底还是收下了王铁锤送的拜师礼。

  王大少爷明显不会换人,而他又特别中意满香园,这买卖总不能就此断了。

  他可以肯定王铁锤确实没有什么盘算,但这王大少爷嘛,可就难说了。

  罢了,总归也不算坏事。

  王铁锤的天赋确实不错,又是个心思单纯用心钻研厨艺。

  陈玉平教得比较轻松。

  沈家的厨子和王铁锤比,终还是少了点灵气。

  这么说吧,如果他是老天爷的亲生崽,王铁锤可以算半个养子。

  不用五天只短短三天时间,王铁锤就将两道招牌菜学了个九成,剩下的一成,差的是天赋。

  “你这手艺可以出师了。”

  王铁锤嘿嘿地笑:“是师傅教的好,一点都不藏私,我才能学得如此快。”

  “冒昧问你个问题,你是自愿卖身进王府的?”

  “不是。”王铁锤摇着头:“我没有卖身给王府,我的主子是少东家。”

  这有区别吗?陈玉平嘀咕着,却没有多问,可能在他看来,这里头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你这一辈子都得为王大少爷效命?”

  “我的命本来就是少东家救回来的。”

  “行叭。”

  脑子一根筋的王铁锤似乎有点儿懂师傅的想法了,又说了句:“卖身契,少东家早就还给我了,我是自由身。但我不会离开少东家,我的命都是少东家救的。若没有少东家,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一身厨艺也是少东家给的。”

  “知恩图报。”

  “我阿爹从小告诉我,做人得讲良心。”

  陈玉平点点头,笑了:“对,做人得讲良心。昨儿吃的拌面,你想不想学?这个很容易,关键是红油辣子和花椒面芝麻酱,我有自己的一点小窍门在里头。”

  “不学。”王铁锤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是师傅店里卖的,我不能学,师傅留着自己用。”

  “我就在镇上卖,你学了可以拿县城或府城去。”

  “师傅等我回去问问少东家。”

  “好。”

  次日,王铁锤来了,王家大少爷却没有出面。

  “师傅。少东家问我想不想学,我想学。少东家就同意让我学,拌面挣的钱,另外记帐,每三个月连帐册带分红一道送来苦竹村,分红我得两成,师傅得三成,少东家得五成。师傅放心,我会认认真真的记好每天的帐。”

  得!

  陈玉平本不想欠人情,结果,最后还是欠了人情。

  这可怎么办,他提出来的,总不能又反悔吧。

  “分红我用不着三成,我拿一成就够。”

  “不行。”

  甭管怎么说,王铁锤都不同意,反正他就是不同意,还气呼呼地出了屋:“师傅什么时候签契书,我再来学。”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陈老爹看着忍俊不禁:“你咋办?”

  陈玉平想了想,又和崔元九商量了番,最后还是如了王铁锤的意愿,签了分红契书。

  拌面特别简单,很容易学。

  仅一个上午王铁锤就学会了,做出来的拌面味道和陈玉平做的不相上下。

  “师傅,我来张罗午饭吧。”王铁锤难得主动开口:“明天,我就要和少东家回府城。”

  不知为什么,陈玉平有点伤感:“也好,我也尝尝徒弟的手艺。”

  短短三天半的时间,从陌生人到师徒相称,或许人与人之间真的存在缘份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