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鬼面
作者:断鸿声远      更新:2019-12-23 20:56      字数:11052
  血影擒了叶六九,将其横搁在马背之上,也不绑缚,自己坐在其后只是策马飞奔。捕神与谢幼娥轻功自是不弱,势如奔马,缀在其后,只是担忧血影对叶六九不利,不敢暴起发难。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血影在消耗我等体力,伺机脱身。这不着调的梅老六,死活不跟我一路,希望他看到我沿途留下的记号快点赶上来,不然耗死了他的活宝徒弟我去哪再找一个?”谢幼娥一面飞奔一面暗忖。

  时近黄昏,天色渐暗。捕神突然心头一跳,大声喝道:“不对!这厮在绕着澄阳城兜圈子!我们快绕城大半了!他不是想脱身,而是在等人接应!”

  说罢捕神从怀里掏出信烟,朝天发出信号。信烟划破长空,通知城内衙役。谢幼娥闻言反应过来,此消彼长,血影来了帮手情况将大大不妙,奈何叶六九在他手上,不好动手。正踌躇间,血影却一勒缰绳,翻身下马,返身面对二人。

  “我说捕神,你是有龙阳之好么?偏追着我不放?你旁边站着位恶贯满盈的大贼你不管?”血影不顾马上的叶六九,似乎完全不担心他醒转过来,拔刀在手,刀指谢幼娥。

  捕神一挑眉,威仪顿生,道:“恶贯满盈?这话由你这魔头来说倒是新奇得很。既然不跑了,那就亮真章吧!拿人质作保不似你血影风格。”

  一旁的谢幼娥只是拔出链刃,沉默不语,对于“恶贯满盈”四字并不作辩驳。

  “嘿嘿,你们是一起上还是车轮战?不过‘恶贯满盈’这四个字形容你旁边这位可是一点都不过分!”血影笑声里透着残忍,身影随着夕阳西沉显得愈发模糊。

  “捕神,我们并肩子上!以防他对小六九不利!”谢幼娥,一甩链刃,在空气中击出“啪”一声响,已向血影袭去。

  捕神犹豫了一下,本不欲行此以多欺少之举,但担心侄子安危,手中黄龙剑起,筑起剑气藩篱,铺天盖地,亦向血影罩去。血影见二人来势汹汹,右手执短刀,织出一片细密刀气,堪堪应付黄龙剑气。左手“锵啷”拔出碧游,剑尖所指,必是链刃新力未生旧力断绝之处,如打蛇七寸,逼迫谢幼娥招式不能使尽就频频变招。谢幼娥招式不能使尽,自身劲力积聚,不得舒展,加上之前追击消耗体力,只觉胸中烦闷不已。

  捕神叶问水见血影竟有余力一心二用,面露不喜,大喝一声:“囚龙剑法龙且囚得,何况恶蛟!”剑气暴涨,嘶风挟电,滚滚而去。

  血影惊异不已,捕神其人果真不同凡响,老而弥坚,奔袭绕城大半还有如此威势。不得不撇开谢幼娥,左剑右刀,护得周身水泼不进,仗着“浮光掠影”身法变化诡奇,化解捕神剑气樊笼。谢幼娥失了钳制,胸中顿时舒爽,轻咤一声,链刃向血影暴射。捕神眼中神光暴涨,剑气再增,端的是要撕开渐深的暮色,让天地为之一亮。血影手上压力顿增,不能顾及链刃,左肩顿时挂了彩,暗叹自己太过托大,放弃人质以一敌二。谢幼娥略显失望,这一链刃眼睁睁直奔血影太阳穴而去,只图取他性命,竟被他差点闪身避过,身法诡异,不可揣度。

  “身处如此剑气之下尚能避开我的链刃,方寸之间的轻功身法犹胜我家老六,这血影着实可怕。不过这捕神竟如此厉害,也是意料之外。”谢幼娥心中暗忖,手上不停,招招狠辣,直欲将血影碎尸万段。

  捕神一心活捉血影,一为拿他归案,二为侄子解药,见谢幼娥招招往血影要害招呼,又惊又怒,目光如电,射向谢幼娥。谢幼娥心情复杂,似有什么必须要血影性命的理由,对捕神视而不见,继续下狠手。此时剑气樊笼已成,饶是血影轻功绝卓,左冲右突,急切之间也是脱身不得。

  捕神筑起剑气樊笼,一边囚住血影,一边格开谢幼娥链刃,喝道:“囚笼已成,谢幼娥给我住手!”

  谢幼娥充耳不闻,链刃如蛇,冲着剑气空隙直奔血影而去。捕神囚住血影已是困难,此时要收紧剑气囚笼,难以尽数挡下谢幼娥杀招。

  血影见情势不妙,赶忙大叫:“看热闹看够了没有?还不帮忙我就要交代在这了!”

  话音刚落,一阵嘎嘎怪笑在路旁林子里响起,捕神与谢幼娥突然发觉身边起了薄薄灰雾,混在渐浓的暮色里难以察觉。两人心口霎时绞痛异常,手脚发软,招式瞬间缓了下来。

  “竹叶青,记得二十三年前唐家惨事否?”一人声如枭泣,从林中步出,一瘸一拐,竟是个残废。

  这残废身着玄色长袍,极为宽大,遮住手脚,似在掩盖身体缺陷,头发稀疏露着如蛤蟆背部一般凹凸不平的头皮,一张惨白带角的夜叉面具蒙住面目,唯有面具两眼处开了细小孔洞。一声虎吼亦在林中炸响,原来伏虎客也到了。

  “我说鬼面,你与伏虎两人早到了吧?看着我吃瘪么?还不给我解毒!”血影亦中了灰雾之毒,向来人索要解药。

  鬼面大袖一挥,射出一粒药丸直冲血影而去。血影张嘴接住,骨碌下肚,顷刻毒解。捕神与谢幼娥心头绞痛不止,手脚发软,几乎难以站立,强撑着不倒下去。

  “我和伏虎约接到你被捕神纠缠以及发现我仇家的消息从澄阳分会赶来,虽到了这约定地点许久了,但我布下毒域助你脱身得花些时间。竹叶青,还认得我么?”鬼面一瘸一拐,走向谢幼娥,揭下脸上面具。

  这是何等丑陋的一张脸!好似将世上所有丑陋之物扔进泥潭一通搅和,黏答答捏成一般。伏虎客驾着黑虎,腾空一跃,在一旁闭目养神,实则与血影鬼面成掎角之势,从旁警戒。

  谢幼娥眼神闪烁,咬牙道:“不......不认得,你我素昧平生......”

  “哈哈哈......好一个‘素昧平生’!”鬼面打断谢幼娥,捧腹大笑,肩头剧抖,却比哭还难听,“谢幼娥,要不是有被你夫妇劫过富户向满天星买你俩性命,我还不知道你就是竹叶青!”

  血影看捕神强忍剧痛又满脸疑惑,便道:“捕神,我之前说她恶贯满盈可并不过分,我们满天星除了楚家灭门一事上行事有亏,向来只杀身有恶行之人。当时有富户向我们买梅老六夫妇性命,我们便着手调查了,一查之下梅老六虽做些偷盗之事,却也心怀侠义,并不是恶人。而他妻子嘛,便是二十三年前突然绝迹江湖的女魔头竹叶青了。本来他们夫妇踪迹难觅,没想到竟然在澄阳遇到,还只是她一个,我就马上发暗号通知鬼面了。”

  “我......我不是,竹叶青已经死了......”谢幼娥满头大汗,不知是疼痛难忍还是心虚。

  鬼面抬手又戴上面具,道:“你不是?何不把这满脸厚粉擦掉,让我看看右脸有没有我唐家独门的‘七彩蚀骨钉’造成的毒伤?”

  鬼面说罢就大袖暴挥,谢幼娥想要躲避,奈何浑身瘫软,被直接扇倒在地,右脸脂粉被大袖刮了个干净,露出老大一块五彩斑斓的印记,若不是中间有道细疤,浑然如胎记一般。

  “竹叶青啊竹叶青,没想到你当年中了我一发七彩蚀骨钉还能活!不过也好,正好让我替全家报仇!我当年不过与你擦肩而过,见你貌美多望了两眼,你竟然趁夜杀我全家,折我手足,割掉我眼皮,将我家中各种毒药撒在我周身伤口之上,让我眼睁睁看着家人死绝不算,还让我在原地等死。幸好我舌下藏了一发蚀骨钉,让你中毒遁走,幸好我练的本就是家传毒功,需要时时吞服毒药增长功力。虽然被你折磨得不人不鬼,竟侥幸活了下来。”鬼面喋喋不休,似要将这么多年的怨恨尽数倾泻。

  谢幼娥闭上眼,眼角似有泪光,艰难道:“是我错了,自从被老六搭救,我已经洗心革面,与老六一起行侠仗义,希望弥补以往过错......”

  “哈哈!弥补?捕神你听听!弥补!谁不知道你竹叶青过处尸骨累累?很多人被你折磨几天几夜才气绝?你跟我说弥补?”鬼面歇斯底里,长袖一扬,露出袖下铁爪义肢,利刀作指,甚是可怕。

  捕神默然,二十多年前正是他声名鹊起之时,当年竹叶青所犯案件极为恶劣,尤其是唐家惨案,唯余一男丁,也成残废。之后那幸存男丁不知所踪,不料想成了十二煞之一的鬼面。之后竹叶青绝迹江湖,捕神以未能捉拿为憾事,没想到今日近在眼前。

  “竹叶青呀,这‘七彩蚀骨钉’的毒不好解吧?是不是二十多年武功未有寸进?说说吧想怎么死?哦,我有个好主意!先用你当年的法子将你杀了,再去杀你老公和你的白痴儿子怎么样?”鬼面铁爪轻抚谢幼娥面庞道。

  谢幼娥不知满天星竟把自己的底细挖得如此详尽,泪流满面道:“求求你,求求你们放过老六和我儿子,他们真的没做过坏事啊!”

  血影亦开口道:“鬼面,杀她一人就够,别忘了满天星的原则!”

  “原则?龙头下令灭楚家时你原则呢?”鬼面声嘶力竭道。

  “也罢,别太过了。”血影不再坚持。

  捕神本要阻止,奈何中毒太深,刚跨出一步就脚下一软,只能拄剑强撑。

  鬼面铁爪从怀中夹出一个嗅瓶,拿在谢幼娥鼻端用内力将药汽逼入她体内,怪笑道:“竹叶青,这可是好东西!能过提高人的感官,满天星很多杀手都靠这个玩意呢!不过药量用得大了能让痛觉放大,也是妙得很呢!”

  谢幼娥只觉胸中绞痛被放大了几倍,疼得身体反张,几乎要把满口牙齿咬碎。

  “这药最大的妙处就是让人神志清明,你想晕过去都不可能的!”鬼面话音刚落,手足齐动,将谢幼娥手足一一折断。

  谢幼娥连声惨呼,甚是凄惨。鬼面嘎嘎大笑,极为快意,心中恶念大盛,铁爪向谢幼娥脸上伸去。只听一声轻响外加一声非人惨呼,谢幼娥整张脸皮已被揭下,原本是脸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露出丝丝缕缕肌肉纹理,双眼没了眼皮,半凸在眼眶外,黑色的瞳仁上翻,显得尤为惨白巨大,两排白牙森森紧咬,真真唇亡齿寒。鬼面犹不尽兴,两手鉄爪连动,割破谢幼娥周身细小血管,又怕她咬舌自尽,将她下巴关节卸脱。谢幼娥瞬间成了个血人,然而失血速度极为缓慢,一时半会不会殒命。谢幼娥整个人角弓反张,嘴里“啊啊”连声,求死不能。

  “够了够了,你就在此等死吧!”鬼面绕着谢幼娥走了几圈,又在其伤口下了些缓慢致命的毒药,然后细细端详,对自己的作品极为满意。

  “走吧,那边来人了。”伏虎客睁眼望了一眼道路尽头道。

  血影回身对捕神说道:“捕神,后会有期,此毒并不致命,凭你的功力想必能自行逼毒。对了,你侄子我喂的只是安神的药,药力过了自然会醒,马匹也在灰雾之外,定当无事。”

  捕神拄剑于地,闭眼默然不语,似不愿见谢幼娥惨状。残阳隐没,暮色已至,三人一虎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远处传来惊呼,几颗火光由远而近,是府衙衙役举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