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相思
作者:断鸿声远      更新:2020-01-09 22:09      字数:6430
  “大嫂好!”李存恤忆起了初见堂嫂时的画面,他从未见过如此温婉美丽的女子。

  嫂子低眉浅笑,轻声应着。堂兄李延年畅快地笑着,上来说着些寒暄的话语,他完全听不进去,嫂子的一颦一笑已完全吸住了他的目光。她似乎感觉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叔子目光里的火热与唐突,两靥泛红,目含薄嗔,转身入后堂去了。李存恤瞬间觉得日光都随嫂子的离去而黯淡了。痛,真的好痛!李存恤心肝俱裂,幽幽转醒,眼前是碧波粼粼,耳边是水声潺潺。他竟整个人浸在瘦春湖里,身边漂着些不知名的花瓣,姹紫嫣红,分外妖艳。他动了动,发现手脚皆被绑缚,身后一根竹竿穿过绳索直直插在湖里,他被绑在杆上,竖在湖中,只露出个脑袋。。不远处漂着个竹筏,朱茜茜正蹲在上面,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她身旁是楚寄北,一手牵着绑缚他的绳索,一手撑着根竹竿,浑然是个船夫。

  “你醒啦!是不是梦见想见的人啦?”朱茜茜调皮一笑道。

  李存恤胸腹之间痛不可当,恍惚间,朱茜茜的笑脸竟与堂嫂的面容重合起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你为什么感觉这么痛?为什么又会梦见想见的人?”朱茜茜手指绾着头发,漫不经心道,“看见你周围的花瓣了没有?此花名曰‘相思’,所谓‘何谓相思苦?直教人断肠’,此花毒的特性正应了这句话。我舌下保命的毒针也是淬了它的毒,当初爷爷可是费了老大一番功夫,才做出能隔绝毒性、安全藏在舌下的机关呢!结果用在你这种小人物身上。”

  楚寄北轻咳一声,打断朱茜茜,向李存恤道:“府衙师爷李存恤,若不想受此等苦楚,就乖乖回答我!说,为什么那死胖子刺史说你和楚府灭门之事有关?”

  “为什么?对啊!为什么?”李存恤竟然嘎嘎怪笑起来,不过由于痛楚折磨,真的是比哭还难听。

  楚寄北见他不肯回答,一拉绳索,绑缚李存恤的竹竿歪斜,李存恤一下子没入水中,水面咕噜咕噜冒起泡来。李存恤胸腹绞痛不止,根本提不起一丝内力,经脉滞涩,本就呼吸不顺,一下子浸在水里,鼻子里面酸溜溜辣乎乎,直呛了好几口水,别提多煎熬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存恤感觉肺里肚里都能养鱼了,楚寄北终于一甩绳索,“啪”的一声,力达竹竿。竹竿再次直立,李存恤重见天日,边咳边大口喘气。

  “肯说了么?”楚寄北一脚前跨,脸色阴沉。

  朱茜茜本来被楚寄北打断,正气鼓鼓地想要找回场子,见楚寄北面色不善,瞬间觉得这个好脾气的臭乞丐陌生了几分,虽然气闷,却不再言语。

  李存恤咳了半天,胸腹之间痛楚又增几分,方知周身这些花瓣亦是拷问的一环,便苦笑道:“花名‘相思’,名副其实。有些人的侠名,却是表面文章,经不起深究的,比如令兄楚随南、令尊楚鹏举。”

  楚寄北好似被踩了痛脚,浓眉倒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什——么——”

  只见楚寄北手上绳索一紧,竹竿歪斜得厉害。李存恤来不及深吸一口气,再次没入水中。瘦春湖碧波千顷,湖上风光正好,水里游鱼衔尾嬉戏,好不喜人。如此美景,李存恤却无福消受。几条鲤鱼从李存恤眼前过去,尾巴几乎贴着他脸颊划过。他虽不知鱼之乐,此时却多么希望自己是一条鱼。

  楚寄北这次浸他的时间更长,似要浸死李存恤才甘心,朱茜茜蹲在一旁,见楚寄北面露狰狞,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几乎要被吓出泪来。这个拷问的损招是她图开心想出来的,没想到楚寄北拷问起人来变得这么凶,跟平日里那个嘻嘻哈哈的楚寄北完全两样。

  又是“啪”的一声,绳索抽得水面水花直溅,竹竿再次直立,绳索劲力不绝,在李存恤刚露出水面的脸上留了道粗大鞭痕。

  “肯说了么?”楚寄北上身前屈,咬牙切齿道。

  李存恤被抽得眼冒金星,脸上虽然火辣辣的,但这点痛与“相思”奇毒的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边咳边挣扎说道:“咳咳咳......你大哥......咳咳,始乱终弃,搞大人姑娘肚子......咳咳......转头就不认人。你们楚家,贩卖瘦马......咳咳咳......名下钱庄赌坊无数......咳咳咳,放债给人赌博,给人做局......咳咳......没钱还就抓人女眷,逼良为娼。你当了二十年无忧无虑的公子爷,花着沾血的银子,很惬意吧?咳咳咳......”

  “你放屁!我哥绝不是那种人!你这狗头师爷,和那狗官搜刮民脂民膏,在澄阳作威作福,黑得跟乌鸦一般,还敢放厥词说我楚家不是?”楚寄北一甩绳子,李存恤脸上又多一道血痕。

  李存恤牙齿都被抽掉几颗,和血咽了,嘴里满是腥甜,呵呵笑道:“对!我是黑!但我是明摆着的黑!不像你们楚家,个个人模人样,武林表率,内里却是男盗女娼、下流无耻的混蛋!”

  “你住嘴!”楚寄北睚眦欲裂,手中绳子一圈,使了个巧劲缠上李存恤脖子,狠狠扯住。

  李存恤只觉喉头一紧,喘不上气来,脑门充血,视线逐渐模糊。他似乎看见大嫂在瘦春湖上盈盈而立,向他招手。碧波荡漾,嫂子如传说中的洛神一般,飘逸出尘,遗世独立。他笑了,张开嘴想唤出她的名字,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楚寄北!你疯了么?还没问出铁匣下落呢!”朱茜茜看向这个朝夕相处的男人,觉得陌生无比,上前抓住他的手,死命阻止他下死手。

  “你别管!”楚寄北真的发了狂,甩开朱茜茜的手,继续用力后勒,另一只手撑住掌船竹竿,避免竹筏向李存恤靠近,卸了手上力道。

  朱茜茜被他大力甩开,差点摔进湖里,好不容易站定,上前拦腰抱住楚寄北声嘶力竭地喊道:“楚寄北!你这样图一时之快和土匪山贼有什么两样?什么线索都没有你就下死手,你还想报仇么?我真的错看你了!”

  楚寄北听着朱茜茜带着哭腔的呼喊,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手中绳索噼啪一声掉进水里,沉入水底。李存恤脑袋歪向一边,生死不知。朱茜茜不知是怕还是怎的,就这样抱着楚寄北“哇”一声哭了出来。

  湖光潋滟,远山似黛。不远处荷花正艳,湖风拂过,花叶一同摇曳,将湖水挠得涟漪四起,缓缓荡漾开去。美人轻啼,为这湖光山色平添一丝哀伤,如同相思,美丽又能断人肝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