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深了，我连午饭都还没吃；可我感觉不到饥饿，整个人已经麻木、绝望到了极致。

  踏上火车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火车一开，孩子就被吵醒了；当时卧铺车厢里关着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乘警说：“大家都在休息，你孩子这么哭不行啊？”

  我一边拍着孩子，一边着急说：“没事，我哄哄就好了，这孩子很听话的。”

  “那你哄哄吧，哄好了再进去。”她微微皱了下眉，就在我旁边站着。

  我就不停地左右摇晃着，可我越是哄，孩子就越哭；22岁的年纪，我完全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最后那个女乘警看不下去了，就伸手把孩子抱过去说：“给我吧，你去给孩子冲点儿nǎi，身后有热水箱。”

  我赶紧点着头，从行李包里，拿出nǎi瓶和nǎi粉；冲nǎi的时候，那个女乘警又说：“水不要太热，凉一下再加nǎi粉。”

  当时，我就跟个傻子一样，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一边接热水，我就一边想：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比如眼前的女乘警，我们素昧平生，人家却帮我照顾孩子。

  所以你不得不承认，人间的真情，跟相处多长时间，付出多少没有太必然的关系；有的人，你把心掏给她，人家未必会念你的好；有些人，虽萍水相逢，却能在你无助的时候，搭把手……

  冲好nǎi以后，我把nǎi瓶递给她；女乘警一边喂就一边说：“对了，孩子的妈妈呢？怎么让你一个大男人带孩子？！”

  她这样问，我紧紧抿了抿嘴，转头望向窗外说：“去世了……”

  听到这话，女乘警愣了，她呆呆地看了我半天，最后手拿nǎi瓶，拍了拍我肩膀说：“孩子，坚qiáng点，人活着就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等扛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了。”

  是啊，扛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了！谢谢她告诉我这句话，在我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

  后来孩子喝完nǎi，就睡着了；我把他放在卧铺上，自己就呆呆地靠在那里；火车向前行驶，我离广州越来越远；仿佛那些美好的、快乐的记忆，我最最心爱的人，也一点点离我远去。

  再见了，那些所有的过去和往事，那个曾经帮过我，给过我美好回忆的漂亮姐姐；就当是个梦吧，一场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噩梦。

  我想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我和江姐这辈子，便再也没有交集了；未来的事，真的说不好，但当时的我，却是对江姐，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恨意。

  到了江城以后，我把孩子送进了疗养中心，让里面的服务员帮忙照顾着；接着我又叫上李恩旭，找车把小优的尸体，运到了火葬场。

  在火化的前一刻，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拉开袋子，最后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过后，我的眼泪猛地就下来了；我想人生为何要这样？！这个被命运捉弄bī迫，一生受苦的丫头，就这么没了。

  我仍记得她的嘴角，永远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是看透了这世上的冷眼与苦难，即便经历了再多的挫折与不公，她都微笑着去面对。

  可此刻，那个微笑的丫头，再也回不来了；她的身体已经被冰封，苍白的脸上，见不到一丝血sè；我想时光如果能重来，我早在去她老家的时候，在她母亲坟前，就应该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丫头，从今天起，你将不再孤独。

  可是我却瞎了眼，满脑子的都是江韵；如今，人家抛弃了我，而真正爱我，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女孩，却再也看不到了……

  224.真正的男子汉

  时间一晃，又到了年根儿；我和我哥大焱，亲手把小优的骨灰，葬在了我们村后面的高岗上。

  这个地方蛮好的，背山面海，除了冬天有点冷，其它季节里，漫山遍野的都是野花！

  “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嘛，活在这世上，就是拿肩膀扛事儿的！”他搂着我脖子，抽着烟说。

  “哥，我知道了。”点着头，我拎着酒瓶，狠狠guàn了一口。回到老家之后，我爸妈、哥哥都在劝我，重新打起jīng神，好好生活；我爸还托人给我弄了几次相亲，只是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个男人，当他被某个女人，深深伤透了心之后，便不会再爱了；真的，爱不起来，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因为你曾经，轰轰烈烈地去爱过，到头来，你最爱的那个人，却差点将你伤死。

  我哥就夺过酒瓶，自己闷了一口说：“记得那年，家里因为你欠了高利贷！整整四万块，怎么还？我刚买完渔船，也是一pì股债；当时我要把船卖了，你嫂子还跟我打了一架。”

  听他提这个，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因为那次，我哥为了我们家，差点把命丢在了大海里。

  他砸了砸嘴，指着远处的大海就说：“当时为了挣钱，我要去深海里打渔，那几个船上的伙计，都是怂蛋，没一个敢进去的。不过也不能怪他们，都有老婆孩子，谁也不能为了咱们去玩儿命。”

  “后来我自己开着船，沿着东面一直往深海里开；没想到第一网，就捞到了不少大鱼！”我哥深吸了一口烟说，“可还不待第二次下网，台风就来了！哥虽然狠，但也有怕的时候，那台风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海上的浪头，有十几米高！我的那艘船，被一个浪头砸下来，差点就沉了底！”

  讲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我真是怕死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活里的波折算什么？我那可是在拿命，跟天斗啊！一想到你嫂子怀着孕，你还摊了那么大的事，我就告诉自己，不能死！天要灭我，我就跟天斗；海要灭我，我就跟海拼！我一个堂堂的男子汉，顶着天、立着地，我不能让那些关心我、为我牵挂的人，han了心！”

  我呆呆地看着他，真没想到，他当时在海上的情况，竟然这么糟！

  举起酒瓶，他又闷了口酒说：“那时候，想一想自己的亲人，想一想自己是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后来我咬着牙，把着舵，硬生生从海浪里，冲出了一条生路。你知道吗？当你勇敢去面对一切的时候，海浪会为你让路，周围的电闪雷鸣，会为你照亮前进的方向。男人，只有在磨难中，才能成长起来；如果面对挫折，我怂了、堕落了，那次海难，我可能早就葬身大海了！”

  听了他的话，我不停地点头；虽然我哥只有初中文化，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用生命换来的真谛。这些远比在书本上学来的大道理，更直接、透彻！

  “哥，我明白了！”抿着嘴，我朝他微微一笑；或许吧，从今天起，我王炎也要学会蜕变，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转眼间，已经到了来年的三月份，那时小优坟前，已经开满了漫山遍野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