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作者:莲静竹衣      更新:2020-03-12 04:48      字数:5726
  她一条出路。

  然而今夜,躺在承乾宫的雕花大床上,她绝望了。

  “太皇太后驾到。”

  春茵与如霞赶紧将东珠从床上扶起来,还未走到厅里,已然看到了太皇太后的身影。

  东珠扑通一下子直愣愣地跪了下去,如同木偶一般向太皇太后请安。

  未曾想到,太皇太后竟然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落坐之后,太皇太后拉着东珠的手轻轻抚摸了好久,看着她脸上依稀可见的红肿,不由面露心疼之sè,“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东珠的眼泪一颗一颗流淌下来。

  太皇太后将她搂在怀里:“今儿的事,哀家都听说了。原是皇上做得不对,明儿,让皇上来给你赔不是?”

  东珠忍住了泪,她摇了摇头:“太皇太后言重了,是东珠的错。”

  “知道你素来是最懂事的。当初那桩糊涂官司让你受了委屈,在下面吃了不少的苦,可是没办法,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多少眼睛盯着呢。这对与错、好与歹,很多时候是要看证据、看场面,而非事实。”孝庄搂着东珠,语重心长,“你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样样出众,又吃得了苦,有耐性,能容忍,将来必是个有大福的。”

  “太皇太后,东珠其实不想入宫。”东珠把心一横,说出心中所愿。

  “真像。”孝庄笑了,“当年我十三岁嫁给太宗皇帝的时候,在洞房里搂着我的姑母,就是太宗皇帝的孝端皇后,我也这么说的。”

  东珠仰起脸,凝视着孝庄太后,太皇太后平日端庄华美,都说她是前朝后宫最美的女人。而此时,在夜sè烛光的掩硬下,她眼角与额头的纹路如此清晰,眼中的光彩覆了一层沉寂,曾经在闺房之中被太宗唤为“玉儿”的容颜显得那样憔悴与沧桑。

  在她的眼中,东珠看到了与祖母穆库什很相似的神情。

  光华背后的悲辛。

  “当年,我也不想入宫,可是我还是入了宫,在宫里一待就是四十年。”孝庄太后轻声叹息,“人可以改运,却不能换命。你和我都一样,入宫的命,为妃的命,襄佐皇上成就大事的命,这不是想不想的。”

  “太皇太后。”东珠眼中一片疑惑。

  “七月间,汤玛法走,你对皇上说的话是良言,对皇上有益。今天,你对皇上说的话……”

  “东珠今日太莽撞了。”

  “不,今儿你说的话是一记重锤,点醒了皇上,也点醒了哀家。”孝庄紧紧拉着东珠的手,“好孩子,不管是和风细雨地劝说,还是雷声震耳的敲打,这对皇上都是有益的。”

  东珠很意外,曾经,她对太皇太后并无好感。

  从祖母穆库什的嘴中,东珠对宫中的前朝往事悉数尽晓。她一向喜欢的是乌云珠、海兰珠那样聪慧娴静的女子,她并不喜欢端庄谨肃又有弄权之嫌的太皇太后。

  只是现在,她这样细声细气地跟自己说话,倒有点儿让东珠惭愧极了。

  “太皇太后,东珠实在不是不懂规矩、不识大体,东珠只是不喜欢带着误会与仇恨生存。皇上与辅臣原本不应该有矛盾,辅臣不过是替皇上暂管政务,就像管家一样,若是做得不当了,皇上批驳就是。可是为什么皇上面上不驳而心中委屈、怨恨,长此以往,势必两伤。”

  孝庄点了点头:“好孩子,你说的道理哀家和皇上又怎能不知呢。这世上的事情,你看得明白,想得明白,却未必能做得明白。罢了,今儿也晚了,你早些安置吧。”

  孝庄起身欲走,东珠茫然追问:“太皇太后,我真的就出不去了吗?”

  孝庄回身凝望,这一瞬让她有半刻的惊诧,似曾相识的场面又重现眼前。当年福临的第一个皇后也是自己的亲侄女,在第一次和福临大吵之后,也是这样问过她。

  虽然太皇太后没有回答,但是东珠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她原是不该问的。

  只是她很茫然,兜了一大圈子,她居然又回到了承乾宫,又重新成为昭妃。

  “那么,请让云姑姑回来吧。”东珠心灰意冷万分颓然地低声说道。

  孝庄眼神微闪,紧盯了一眼东珠:“你不提我倒忘了,听苏麻讲过,这云妞,倒是个能同主子共进退的好奴才。”

  “是。”东珠黯然。

  “好。”孝庄点了点头。

  她的背影那样从容不迫,幽雅而气度天然地在众人的护送下消失在夜sè之中,仿佛月华一般的冷幽与神秘。

  “明儿,颁个恩典给遏必隆,就说是为了提前给穆库什贺寿,特恩准昭妃省亲。”幽寂的夜sè中,她神情淡淡地交代着。

  “是。”苏麻喇姑答应的多少有些迟疑,跟在孝庄身边几十年了,孝庄的心思她总能猜度出来,包括这一次为什么要截住东珠让她重回承乾宫,又为什么要允许她省亲。

  苏麻喇姑知道,这是一步棋,一步将水搅浑的棋。

  一切了然于xiōng,但心中仍暗暗不忍,在东珠的身上,苏麻喇姑隐隐地看到了许多曾经很熟悉的人,她很怕东珠会步她们的后尘。

  隔几日,昭妃蒙太皇太后慈恩,奉诏回府省亲,这似乎是天大的隆誉,令人目,一时间,遏必隆府成了京城中最令人关注之所。

  豪华的省亲队伍,全套皇妃仪仗,浩浩荡荡出了紫禁城,像一条金sè的长龙蜿蜒整条大街,龙头已过去一顿饭的光荫,可还不见龙尾,街道两边的住户与店铺都大门紧闭,停业一天,而想观望的老百姓也只能在黄幔围挡外跪地偷看。

  “好大的阵势!”

  “是皇后娘娘出游吧!”

  “不是皇后,听说是昭妃!”

  “快看,金凤辇车过来了!听说这凤辇和五彩华盖还是当年皇贵妃用过的呢!”

  “可不是,那是皇贵妃之父病危的时候,皇上特许皇贵妃回府省亲时用的。”

  “咦,难道说这位主子娘娘也是家里出了大事?”

  “听说是给遏必隆府的老公主做寿!”

  “哦?是遏必隆府上的?这宫里的事还真是说不准,这昭妃不是前阵子被贬了吗?”

  “嘘,别说了。”

  金凤辇车,云妞看到东珠面sè沉静,原本稚嫩的容颜却透着一副苍桑之态,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对于透过窗子偶而传来的闲言碎语,也恍然不闻无动于衷。

  “娘娘,一会儿到了府里,还是要做出些欢喜的样子才是。”云妞忍不住劝道。

  东珠对上的她的眼眸,嘴角微动,似是笑了笑却比哭还让人心碎。

  东珠感觉自己就像走上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前途如何,路上风景如何,她都无心挂念,她只是害怕,这一生就被囚禁在这外表光鲜华美的凤辇之中,永远不能圆梦。

  那是自己从四岁起就开始编织的梦。

  那是属于她和费扬古的梦。

  只是一念起,泪水便蕴满双眼。

  “娘娘。”云妞面上全是忧虑之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