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6
作者:水合      更新:2020-07-31 19:28      字数:4690
  稀可辨,亭台楼阁,处处都是帝王气象。就在他气怯之时,忽然耳畔便传来一阵悦耳的弹瑟声,李玉溪慌忙抬起头,目光越过田田的荷叶,最后终于在岸边柳下,发现了那一道令他魂牵梦萦的窈窕身影。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催动兰舟,将船靠近岸边,激动地看着飞鸾轻巧地跳上小船,在水浪的颠簸中扑进他的怀里。此时李玉溪哪敢忘情,他立刻操桨将船划入荷叶的迷阵,在确定了与岸上的距离足够安全之后,才魂不守舍地丢开船桨,大胆地伸手将飞鸾搂进怀里。

  李玉溪哆嗦的双唇毫无血色,却不断吻着飞鸾沾着雾水的长发,将脸埋在她颈间喘着粗气;他发颤的指尖拂过她遍体云雾般的罗绮,紧紧扣住她不堪一握的纤腰……他是不是仍旧清醒?眼前的相逢是不是一场梦?飞鸾不说话,回答自己的只有这满江风荷……她真是他的“无双汉殿鬓,第一楚宫腰。”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李玉溪望着飞鸾,神魂沉入她的双眸,在那片水月之色中渐渐迷失。

  飞鸾今夜的情绪很是低落,因此她只是靠在李玉溪的怀中,低喃道:“我没有特意找你,约好由我弹瑟为信的,我就一直坐在岸边弹瑟呢……”

  她照旧隐瞒了自己可以嗅见他气味的事实;而此时李玉溪也发现了飞鸾的异样,不由得将身子往后退了退,关切问道:“你怎么了?不开心?”

  “嗯,”飞鸾低低应了一声,便立刻又将小脸埋进了李玉溪的怀里,闷闷地叹道,“最近乱得很,在我身边发生了好多事……李公子,要是你发现一个同你很亲密的人,长久以来一直都在悄悄骗你,你会难过吗?”

  李玉溪怔了怔,低头望着默然出神的飞鸾,不禁再次将她紧紧搂住:“在想什么呢?嗯,若是有个与我关系亲密的人骗了我,那我当然会生气难过;不过,还要看看他的欺骗到底对我有多少坏处,我再考虑今后该如何与他相处。”

  “那,若是那个骗局,对我一半好,一半坏呢?”飞鸾抬起头,望着李玉溪犹豫地问。

  “那……就尽力往好的一面去想吧。”李玉溪闻言笑起来,伸手揉了揉飞鸾的头发。

  “往好的一面去想……”飞鸾呐呐沉吟了良久,最后蓦然灵透地笑起来,绝世无双的笑颜一刹那艳若菡萏,“我明白了,李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李玉溪一愣,下一刻便眼睁睁地看着飞鸾扑上来,闭着眼吻住了自己的唇。她亲昵地磨蹭着他的身子,全身三百六十处骨节,竟能像蛇一样灵动,一瞬间便在这片江面上厮磨出无边的红莲业火,将他一点点炙热、点燃、直到焚烧殆尽。

  李玉溪沉醉地在船头躺倒,任自己与飞鸾一同宽衣解带、幕天席地;看着她藕白的娇躯与自己熨帖,在颤栗的细浪中逐渐染上芙蓉色的嫩红;他们的喘息比江水的节拍更急促,呻吟又比之更绵长,推波助澜,伴随着汩汩的潮涌,直到将浑身的热力挥霍一空。

  雾唾香难尽,珠啼冷易销……这时星月的光辉从苍穹洒到江面上,他们的小船也在这粼粼江水中荡漾,载沉载浮,多亏了有缠绵不尽的荷叶帮忙系住。精疲力竭的李玉溪和飞鸾依偎在一起,懒得往身上披一丝一帛,就好像一对藏在荷叶下交颈而眠的鸳鸯,任由着身体发肤都溶进这一片天地夜色里,月白的浮光仿佛交融的水乳。

  这一刻他们心无杂念,再也不要想什么未来,从此黄泉碧落,虽九死而不悔。

  一夜的缱绻之后,飞鸾和李玉溪双双蜷在素白的衣袍下,躲避着不断从荷叶上滚落的露水。趁着长夜未尽之时,飞鸾窝在李玉溪的怀里,恋恋不舍地呢喃道:“李公子,你该回去了……”

  “嗯,”李玉溪仰望着漫天的星光,点了点头,握着飞鸾的一只手,随着空落落的心境曼声吟道,“怅望西溪水,潺湲奈尔何……凤女弹瑶瑟,龙孙撼玉珂,京华他夜梦,好好寄云波……”

  第二十八章 替身

  不论身强体健的轻凤再如何自怨自艾,一场风寒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身体复元虽容易,心病却难医,因此病好后她总是懒洋洋地蜷在被子里,与飞鸾一起躺着装死。

  这样消极的办法自然撑不了多久,很快内侍省奚官局竟派来了人,决定要将飞鸾和轻凤隔离。奚官局用的理由竟是胡婕妤久病不愈,以致于传染了黄才人,言下之意大有点要将飞鸾送进冷宫自生自灭的意思。

  飞鸾立刻着了慌,求救般盯着轻凤看,最后还是轻凤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内侍们发了话:“你们去回禀太医,就说我的病已经好了,胡婕妤也很快就会康复,所以现在再让我与胡婕妤分开,已经完全没有必要。”

  内侍们面面相觑,看着拒不从命的轻凤和飞鸾,也只得权且回去复命。待到殿中宫人尽数离开,这时轻凤才无奈地倒进靠枕,望着飞鸾道:“看来,今后我们没法再装病了。”

  “嗯,姐姐……”飞鸾乖巧地靠在轻凤怀里,低声喃喃道,“我不能再装病,那侍寝怎么办?你那么喜欢那个皇帝,可我……”

  “我不喜欢那个皇帝,”轻凤脸色一变,咬着牙回答飞鸾,末了又轻轻补上一句,“是魅丹喜欢。”

  飞鸾看着轻凤面色苍白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忧地摇摇她的双肩:“姐姐,你没事吧?其实……”

  “其实现在已经没什么好计较的了,”轻凤立刻劈头抢过飞鸾的话,一脸严肃地盯住她,目光中竟带着一股偏执的狰狞,“你也不用担心,他若再找你侍寝……我来替你去!”

  飞鸾被轻凤的决定吓得说不出话来,她望着自己一意孤行的姐姐,结结巴巴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日子就在惶惶不安中过去,该来的灾厄也终究躲不过,在经过一段得体的等待之后,李涵果然再度宣召飞鸾侍寝。

  这一天轻凤默默陪着飞鸾接完旨,在王内侍离开后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安抚她道:“别担心,今晚你照旧去见李公子吧,侍寝就由我去。”

  飞鸾惊惶地咬住唇,却在看见轻凤平静淡漠的眼神后,乖顺地点了点头。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今夜她不用再涂脂抹粉,却也不是素面去朝见天尊。傍晚轻凤沐浴后坐在凉风习习的大殿里,身上只松松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水红色浴衣,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眨眨眼睛,镜中人就已变成了飞鸾的模样。

  轻凤对着铜镜,一瞬间有些失神,镜中红润的桃心小脸我见犹怜,怎么可能不招他喜爱呢?她不禁幻想当日,如果盗窃魅丹时自己再大胆一点,将那颗魅丹整个吞下肚去,结果又会怎样——也许早就被灰耳姥姥挫骨扬灰,又或者今天李涵就会与自己心心相印。

  可那时她因为惧怕责罚,才逼飞鸾陪自己吞下了半颗魅丹,所以今日的局面是她咎由自取,怨得了谁呢?想到此轻凤心中竟有些灰蒙蒙的释然,于是她黯然起身,用玉簪将微湿的长发松松绾了个抛家髻,又换了一件轻罗夏衣,然后趿上绣履走出大殿,沿着冰凉的玉阶拾级而下。

  王内侍派来的肩舆正停在殿前等候,这时夜色渐浓,星星点点的流萤从腐草上飞起,有些竟栖在肩舆雪白的冰绡纱帐上,绿莹莹像随风扬起的梦。

  轻凤举高团扇遮住自己的脸,抱着膝坐在肩舆上,由内侍们抬着往李涵的寝宫去。一路上那些亮如星尘的萤火虫都好奇地围着轻凤打转,懵懂的生灵看不懂她的愁绪,只知道如鱼得水般来来去去,贪婪地从她身上汲取灵力。

  轻凤一路默不作声,只在心里盘桓着这样一个念头——如果她不曾知晓魅丹的秘密,如果今夜李涵钦点的是自己,此刻映入她眼中的,该是怎样一幅良辰美景呢?

  此时王内侍正站在天子寝宫外等候,当他看见轻凤有气无力地被宫女们扶下肩舆时,立刻满意地笑着迎上前:“卑职恭迎胡婕妤。”

  他一边行礼,一边暗暗心想:这样乖巧娇弱的美人,才是与圣上最相配的贵人,真是比同住一宫的黄才人贤淑了许多……

  轻凤病恹恹地点了点头,任由王内侍殷勤地替她张罗,顺水推舟般慢慢走进李涵的寝宫。此刻大殿内灯火通明,李涵依旧坐在那张芙蓉锦榻上批阅奏章,一成不变地迎接前来侍寝的嫔妃。

  轻凤一看见灯下的李涵,心就被扯得一疼,于是她立刻低了头盈盈朝李涵跪拜下去,音色轻脆如寒水上的薄冰:“臣妾胡氏飞鸾,见过陛下……”

  “嗯,免礼平身吧。”李涵放下奏折,抬头随意地瞄了轻凤一眼,却发现她脸上一副消极厌世的模样,于是不禁挑眉问道,“爱妃今夜好似不太开心?”

  “臣妾不敢。”轻凤立刻挤出一丝笑,却觉得自己的心好似也被狠狠挤压了一下,好一阵喘不过气的闷疼。

  李涵闻言宽厚地一笑,望着跪在地上的轻凤道:“好了你不用害怕,过来吧。”

  轻凤立刻乖乖地起身走上前,安静地立在李涵身边。李涵从小到大碰见过形形□的妃嫔,不管她们生性是热情还是羞涩,她们的眼神总会充满殷勤——这样李涵才容易与她们挑起话头,毕竟侍寝需要肌肤相亲,一位本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妃嫔,若是再相对无言地共度一夜,他怎么可能自在。

  然而此刻的“胡婕妤”在灯下低眉顺目,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李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与她搭话,于是只好拿起案上的书卷,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

  “嗯,胡婕妤,”最终李涵不想再让气氛继续沉闷下去,放下书打破了沉默,“你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回陛下,臣妾已经痊愈了,”轻凤目光一动,又轻轻补上一句,“多谢陛下关心。”

  “嗯。”听到轻凤答话,李涵索性起身牵住“胡婕妤”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坐下。

  “我猜你现在还在害怕,”李涵凝视着面前郁郁寡欢的美人,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只得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可是我已封你为婕妤,若不定期召幸你,于礼不合,你明白吗?”

  在后宫被冷落的妃子生活有多悲凉,他幼年跟在母亲身边,看了太多。

  可是轻凤在听完李涵的解释后,却忍不住咬着唇抬起头,望着李涵轻轻地问:“陛下,臣妾其实一直都不明白,那日明明不是臣妾侍寝,陛下为什么却封臣妾做了婕妤呢?”

  那一夜明明是自己移花接木李代桃僵,为什么事后他却封飞鸾为婕妤?当初让她捶胸顿足怄得想吐血的册封,现在答案就在眼前——魅丹,一切都是因为魅丹吧?

  李涵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胡婕妤——那一夜自己与黄才人共度,虽然捉弄了她一夜,但切切实实是惊喜大过震怒,还有她在临别前那个胆大妄为、将他从倦意中唤醒的吻……这所有的一切都使他非但不想问罪,还想给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一个小小的封号做鼓励。只是想要给黄轻凤封号,就不能绕过应召侍寝的飞鸾,自己当初那样决定,只顾及了他与黄才人之间的默契,却的确没有考虑过胡婕妤的想法,难道是自己太草率了?

  “关于这一点……”李涵皱着眉沉吟了片刻,继而望着轻凤笑道,“我还没有先怪罪你呢,那夜你竟然抗旨不遵,与黄才人联起手来骗我,叫我实在失望得很啊。”

  他故意反将一军,存心逗一逗胡婕妤,不料这番话却使她双眸一黯,旋即俯首领罪道:“是臣妾错了,臣妾以后,再不会欺瞒陛下。”

  可是她现在,又何尝不是在欺骗他呢……轻凤灰心地闭上眼睛,萎靡不振的模样被李涵看在眼里,令他无奈地一笑,再次伸手扶她起来:“好了,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自己不够怜香惜玉了。来,替我宽衣吧。”

  轻凤唯唯诺诺地点头,开始动手为李涵宽去龙袍。当她纤细的手指勾住他颈侧的衣结时,她不自觉就想起那一夜,于是慌忙抬眼去寻找那只盛满水晶珠子的笸箩,可是芙蓉锦榻旁的黑漆案台上,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

  是的,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轻凤低下头,轻轻为李涵解去腰带,跟着又伸手扶住他的发冠,稳稳地除下来放在案上。这一次她比上次熟练了许多,可自己现在是胡飞鸾,她不可能向他撒娇邀功……

  不对,似乎还有什么地方不对,轻凤蓦然睁大双眼——这一次她的确比上次要熟练,可是这一次,他也没有像上次那样中途捣乱……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在“飞鸾”面前,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就在轻凤失神的时候,紧挨在她身旁的李涵却忽然按下她的双肩,轻轻在她鬓角落下一吻。这举动简直就像一道霹雳,瞬间将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