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3
作者:李良      更新:2020-08-02 09:22      字数:4865
  。肖寒笑了,这些车子,百分之百是准备来给大院里某个首长献爱心的,他们肯定不是首长家的“熟人”,瞧他们鬼鬼祟祟心慌意乱的难受样子,要么是临时抱佛脚,要么就是初上领导岗位的官员进行礼节性的拜访。很难说,他们也许和自己一样,是冲着唐浩天的生日而来的呢。他想着唐浩天多少有些与时宜不太合拍的古板脾气,只怕这些人连门都进不去就给轰了出来。他倒是不用担这份心的,他是唐家的熟客了。能成为省委书记家的座上宾,肯定是一种荣耀。想到这儿,他不觉地腰杆朝上挺了一些,心里平添了三分得意。

  省委大门设计得高大气派,朱红色的花岗岩在灯光的映射下透出来一份遮掩不住的高贵。这个大门,是唐浩天上任后拍板修建的。原来50年代初修建的四根方水泥柱组合成的大门,早就和这个城市不协调了,大约是谁都不愿担有钱没用到基层的名声,恪守着官不修衙的古训,这座大院,前后更换了七位主人,谁都觉得该修可谁都没动手修。唐浩天上任的第二天,在和省委、省政府处以上干部的见面会上就把这件事亮了出来,气度非凡地说:“省委,是全省的权力中心,代表着全省的形象,连修个大门都不敢拍板,怎么让全省人民相信我们有领导他们实现四个现代化的能力和魄力呢?大门不但要修,还要修一个让g省人走到省外,提起来就引以为自豪的大门。”唐浩天的这番话,赢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大门建成后,受到从领导到普通群众的广泛赞誉。说原来的破大门,早他妈该拆了。借大门的修建,唐浩天踢响了第一脚。每次路过这里,肖寒都要望门慨叹一番,“要是换成自己,敢不敢这样做呢?”

  把车子停好,肖寒走进传达室,值班员拨通了唐浩天家里的电话。电话是保姆张妈接的。唐浩天并未在客厅里陪早到的客人,那里,由儿子唐晓帆在招呼着,自己和妻子姚咏诗在书房里说话。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当天的报纸,在醒目的位置上,刊登着肖寒给希望工程捐款的巨幅照片,也不知是为山区的穷孩子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校舍了,还是为肖寒的义举而感叹,或是二者兼而有之,他接连用手指叩着桌面,连声说好。姚咏诗正要说什么,张妈敲门进来,说:“唐书记,瑞达公司的肖寒来了。”

  欲望之门 第一章(8)

  唐浩天“噢”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姚咏诗抢先站起来,说:“张妈,让他进来吧。说起来,他也算是唐家的常客了。”张妈答应一声出去后,又对唐浩天说:“老唐,你先坐着,我出去瞧瞧。”

  接到同意的电话后,值班人员翻开一个厚厚的登记本,开始给肖寒办理进门的手续,姓名、工作单位、职务、证件、何种事由、会见何人、何人同意,逐项认真地审验、填写完毕后,才开给通行证。在大门两边执勤的武警战士,持枪虎视眈眈地立在那里,车子走近,小红旗“刷”地劈了下来,停车,验证,一切无误后,手中的绿旗一挥,这,才算可以迈过这道门坎了。第一次进这里的人,都会忍不住心跳上半天的。进了大门,向西拐,一道粗钢筋焊成的篱笆墙,一个小门,车子又停下,验证无误,警告不准鸣喇叭车速不准超过五公里小时后,车子缓缓进入静寂、神秘的常委家属院。像迷宫一样,里面坐落着一个又一个的小院。院与院之间是一条笔直的水泥路,两边是齐腰高修剪得体的冬青树,进来后头一个路口朝南拐,走到尽头,并排两座相较明显高大一些的楼,左边一座就是唐家,右边那一座唐晓燕告诉过他是省长徐世鸿住的。车停在一边,上前揿响门铃,不一会儿,保姆张妈走过来把门打开了,肖寒下意识地整了一下衣服,才小心地走了进去。一进门,不由愣怔了一下,没想到,姚咏诗会独自一人饶有兴致地立在院子里观赏花坛里的绿草,脚下稍一迟疑,肖寒赶忙走了过去。

  姚咏诗离开唐浩天下楼来到客厅,在一片亲切的问候声中,很有风度地逐个和大家握手,末了,埋怨唐晓帆说:“晓帆,客人来了,你怎么也不上楼告诉我一声?”

  唐晓帆笑着说:“老妈有事在忙着,反正来的又都不是外人。”

  大家笑着一齐附和:“就是就是,阿姨不用客气的,又都不是外人。”

  姚咏诗笑着说:“也是的,今天这个日子,外人害怕碰钉子,是不会来的。”停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说:“其实,唐书记是很平易近人的。”说着,脸转向儿子,“晓帆,招呼好客人,你爸正在接中央首长的电话,等接完电话,他就会下来见大家的。我下午在厨房让油烟给呛着了,头感觉有点不舒服,想到院子里去站一站。”每逢唐浩天的生日,姚咏诗都是要亲自下厨房露一手的。

  唐晓帆亲昵地说:“老妈的革命本钱要紧,没事的,大家都聊得很开心的。”

  姚咏诗点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说着,人从客厅里走了出来。临下台阶的时候,她听有人对唐晓帆说:“晓帆,阿姨怎么保养的?这么年轻、漂亮,看上去就像三十多岁的人一样。”这人说话的声音很大,显然是故意想让她听见的,她抿嘴一乐,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姚咏诗比唐浩天小十二岁,整整一轮,面嫩的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的确要小得多。她是十八岁那年从上海艺术学校毕业,刚刚分到县文工团时和时任县长前来审看节目的唐浩天相识的。人啊,想想不服缘分就是不行!在学校,多少男生的苦苦追求都让她不屑一顾。可见第一面,她少女的芳心,就被唐浩天的大气和风度给征服了。她相信,眼前这个芝麻官的位置,对唐浩天来讲,只能说是个开头,他将来的发展,绝对不可限量。姚咏诗从小最崇拜的人是宋氏三姐妹,一直梦想着将来也能找一个执掌权柄的男人,眼前的唐浩天不正是自己理想中的他吗?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唐浩天也被她的歌声和点漆般晶亮的双眼所吸引了。节目演完后,唐浩天上台接见演员时,到谁那儿都只是象征性地握手、点头,唯独到她那里说了话,还停留的时间特别长。唐浩天当时专注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地夸奖说:“你的歌唱得很好!”说着话,把她的小手几乎整个地都给握住了。她当时也不知道是激动是兴奋或二者都兼有之吧,满脸通红地像火烧云一样。接下来没多久,文工团分成几个小组随县领导到乡里慰问演出,姚咏诗眼巴巴地希望能分到唐浩天那一组,但是未能如愿。那时节,干什么都讲究的是无条件服从,对革命工作不能挑肥拣瘦,再说,也没有什么非去唐浩天那个小组的理由好提出来的,姚咏诗只好伤心地躲在一边的树林里,抹了好一阵眼泪。临快要出发的时候,唐浩天发现上车的演员中没有姚咏诗,当时眉头就蹙了起来,问随行的文工团赵团长。

  欲望之门 第一章(9)

  “小姚为什么没来?”

  “啊,小姚编到常部长那一组去了。”

  唐浩天脸扭到前边去了,给了赵团长一个后脑勺,严肃地说:“乱弹琴,把姚咏诗给我换过来。”

  赵团长当时闹不明白乱弹哪儿的琴了,但没敢多想,就赶紧按领导的指示去办了。不管一个同样年轻同样想追求进步的女演员如何不高兴地噘着嘴,还是把她从县长的车上换了下去,把姚咏诗给换了过来。姚咏诗过来的时候,那股子高兴劲,就甭提了,简直想蹦跳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县长点的名啊!她本来想给唐浩天真挚地道声谢的,没想到一上车,首先看到的是同伴们冷淡的目光,热情一下子受到了打击,等到倔强地抬起头想说的时候,发现唐浩天坐在最前面,连头都没有回扭一下,就大声地命令司机开了车。她只好委屈地在后面找了一个单独的位置,可怜巴巴地坐了下来。在镇上演出的时侯,姚咏诗不小心惹上了风寒,发起了高烧,同伴们都演出去了,空落落的大帐篷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躺在一个角角里,病成那样,失神的眼睛还在哀怨地望着帐篷顶上傻想:他叫我跟他一组,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甚至连望自己一眼都没有?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帐篷门帘一掀,一个高大的男人弯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网袋麦乳精、饼干、水果罐头之类的营养品,待姚咏诗看清是唐浩天后,双眼立时盈满了热泪,激动地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痴痴地望着他。唐浩天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她立时感觉身体像触电一样,猛烈地震颤了一下。手拿开后,唐浩天关切地询问吃药了没有?姚咏诗点点头,泪珠顺着脸颊朝下开始滑落。唐浩天用粗大的手掌给她把泪抹去,说自己是在村里和群众一块参加劳动时听说她病的,当即,就从田间直接赶了过来,东西也是到镇上后才买的。听到这话,姚咏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猛地坐起,扑到了唐浩天怀里,像小孩子一样嘤嘤地哭了起来。唐浩天拍着她的背,说:“都是我不好,不该叫你到我这组,这里的条件太差了。”

  “不,”姚咏诗抬起满是泪花的脸,说,“再苦再累我都是乐意的,只是……只是……你把我换到你这里来,为什么又不理我?”现在想想,这个问题提得是多么幼稚!领导终归是领导,不管什么时候,都得讲究个影响的。

  唐浩天笑笑,也不解释,只是一味地宽慰她,说:“我这个人粗心,常常得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同时还有一个突出的优点,就是能够虚心接受别人的批评,有错就改,今天的事,我郑重向你检讨。”

  “哪能呢,只要……”姚咏诗脸红着喃喃地说不下去了。

  唐浩天望着放在一边窝着两个荷包蛋的面汤说:“你还没有吃东西吧?”

  姚咏诗低下头说:“人家一直心里藏着委屈,身体又不舒服,怎吃得下去?”

  唐浩天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说:“都怪我、都怪我,姚咏诗同志,允许一个同志犯错误,还得允许一个同志改正错误,你要是不嫌弃我笨手笨脚的,就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让我把这碗汤喂你吃下去。”

  姚咏诗羞涩地红着脸点点头……

  从乡下慰问演出回来没有多长时间,唐浩天就匆匆赶到乡下与妻子姜桂芝离婚和姚咏诗举行了婚礼。结婚的第二天,姚咏诗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听从唐浩天的建议,到县政府办公室去上了班。风风雨雨几十年,自己当初没有看错,唐浩天虽然没有宋氏姐妹所找的男人那么有权,但发展到今天,也算是威镇一方的封疆大吏了。伴随着他们的婚史,姚咏诗也在官场上颠簸了几十年,再不是昔日那个提“为什么不理她”问题的黄毛丫头了。夫荣妻贵,唐浩天从县长到省委书记,姚咏诗也从县政府办公室的一个小科员,进步到副厅级的位置了。据她推测,从唐浩天的年龄和中央取人越来越注重年轻化的倾向上来看,唐浩天能朝前再跨一步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太小了。虽然唐浩天“老牛自知夕阳晚,不用扬鞭自奋蹄”激励着自己辛勤忘我地工作着,但作为她的妻子,就不能不去考虑一些更实际的问题了。不要看眼下许多人围着唐浩天和她,恭敬得像孙子一样团团乱转,他们敬的可不是“人”,而是唐浩天的位置,一旦唐浩天退了下来,他们就会立刻去捧新的张书记李书记什么的,再想办什么事情就难了。到时候,想后悔也晚了。她现在着手的措施主要是两条:一是权。就是要利用唐浩天在台上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把一些信得过的“自己人”给提拔起来,放到重要的位置上去,今日投之以桃,以期他日报之以梨。今天客厅里坐的这些,几乎都是受过唐家恩典或被唐家赏识的“自己人”; 二是钱。现在是商品经济时代,手里没有钱怎么能行呢?当然,唐浩天在位的时候,一切都自然是不成什么问题的。唐浩天要是一退下来,没钱可就什么事都难办了。说不定哪天对像唐浩天这样的高级干部也进行医疗改革,老唐为革命辛勤工作几十年,到头来,总不能像普通工人一样,住一般的医院,看一般的医生,吃一般的药吧?再瞧瞧那些大款儿们,一个个吆五喝六的,车子坐得敢比唐浩天的都要高级,也不想想他们一个个开放前都是什么德性,不是老唐领导的好,能有他们的今天?再说,她也没有白要过谁的钱,都还要操心费力地为他们办事呢!就拿肖寒来说吧,算什么东西?连个城市户口—这个中国城市人的基本资格都没有,充其量,算是个农村的暴发户吧,要撂以前,在城市里这样捣弄,早给当作流窜犯抓起来送交公社游街批斗去了。现在,在省直机关出出进进,也是人模狗样的,不是唐浩天的扶持能有他的今天吗?接受一点孝敬,与他们得到的实惠相比,实在是算不了什么的。姚咏诗每想到这一点,都有点悻悻然,总觉得自己吃了亏。她出来,就是想看看肖寒的“孝心”如何,要是太不像话,她就要给他点脸色,让他这个农民脑瓜开点窍。同时,她还有一笔交易要和肖寒谈。她不想让肖寒看出她是为他而出来的,就装做立在院子里观草静思的样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