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33
作者:大冰      更新:2020-08-11 19:36      字数:2132
  大冰的小屋 ,一切都很安静 ,你我沉默不语

  大冰的小屋 ,一切都是安定 ,世界陪我一起

  大冰的小屋 ,总有人离去 ,我们依然在这里

  ……

  时光荏苒 ,眨眼带走许多年 ,房租从四位数涨到六位数 ,丽江的民谣火塘日渐凋零 ,从当年的上百家到当下这唯一的一家。

  小屋是最后一家民谣火塘 ,不用麦克风不用音响 ,只唱原创民谣。

  有人说 :小屋是丽江的一面旗 ,不能倒。

  当然不能倒。于我而言 ,它哪里仅是间小火塘 ,它是一个修行的道场 ,是我族人的国度 ,哪怕有一天我穷困潦倒捉襟见肘了,捐精卖血我也要保住这间小木头房子。

  按理说 ,佛弟子不该执念于斯 ,可我有九个理由守住它、护持住它。

  给你讲一个最遥远的理由。

  就从歌里的那个穿绣花裙的女人说起吧。

  那个女人叫兜兜 ,眉目如画 ,是我见过的最白的女子。

  兜兜脸色白得透明 ,白得担待不起一丁点儿阴霾。手伸出来 ,根根是白玉一般的色泽。不知道她是长发还是短发 ,不论室内室外 ,她始终戴着帽子 ,从未见她摘下来过。

  她说话细声慢语 ,笑笑的 ,一种自自然然的礼貌。

  我那时酷爱呼麦 ,热衷唱蒙古语歌曲,她问我 :这是什么歌?

  我说 :蒙古语版 《乌兰巴托的夜》。

  她轻轻地挑一下眉毛 ,眯起眼睛说 :真好听……有汉语版么?

  那时候兜兜歪坐在炭火旁 ,头倚在男人的肩头 ,火光给两个人镀上一道忽明忽暗的金边 ,她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打着拍子。跟随着吉他的旋律 ,两个人都微微闭着眼睛。

  ……

  来自旷野的风啊 ,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 ,我醉了酒

  飘向远方的云啊 ,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诉你 ,我不回头

  ……

  男人眼中泪光盈盈一闪,稍后又慢慢隐退。

  兜兜喊他大树 ,听起来很像在喊大叔 ,他40多岁的光景 ,新加坡人。

  我和路平都对大树有种莫名的好感。

  这是个听歌会动情的男人 ,有一张温暖的面孔和一双厚实的手。他好像一刻都离不开她的模样 ,要不然揽着她 ,要不然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要不然把她的手搁在自己的手心里……好像她是只黄雀儿 ,须臾就会蹿上青云飞离他身边。古人描述男女之情时 ,并不用“爱”字 ,而是用“怜惜” 一词。

  大树没有中年男人的矜持和城府 ,他对她的感情 ,分明是一种不做任何避讳的怜惜。不论什

  么年纪的女人 ,被百般呵护宠溺时 ,难免言谈举止间带出点儿骄纵或刁蛮 ,兜兜却丁点儿都

  没有 ,她喜欢倚靠在他身上 ,好像他真的是棵大树 ,承担得住她所有的往昔和未来。

  (二)

  他们都爱小屋 ,经常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那时 ,来小屋的人一半是客人一半是歌手 ,经常是歌手比客人还多。

  流浪歌手们背着吉他 ,踩着月色而来。有人随身带一点儿花生 ,有人怀里揣着半瓶鹤庆大麦 ,诗意和酒意都在六根弦上琴弦一响 ,流水一样的民谣隔着门缝往外淌。

  时而潺潺 ,时而叮咚 ,时而浩浩汤汤 ,时而跌宕。

  靳松的歌最苦x ,小植的最沧桑 ,大军的歌最温暖 ,我的最装x ,菜刀的歌最奇怪 ,各种肾上腺素的味道。

  那时候 ,菜刀已经开始在宁蒗山区的彝族山寨当支教老师。他在小屋当义工时基本的温饱有

  保障 ,去支教后却基本没有了经济来源 ,我让他每过几个星期回丽江一趟 ,把小屋的收入分

  他一部分当生活费。他知道小屋存在的意义 ,故而并不和我瞎矫情。

  菜刀最初写歌是我撺掇的 ,我一直觉得他骨子里有一种很硬朗的东西 ,若能付诸音乐的话 ,会创作出很奇特的作品。他采纳了我的建议 ,边支教边写歌 ,后来制作了一张自己的民谣专辑 ,每次回丽江时 ,都站在街头卖唱、推销bsp;,打算用卖专辑cd挣来的钱给孩子们买肉吃。

  他实在是没钱 ,手写的歌词单 ,封套也是自己用牛皮纸裁的 ,有的是正方形 ,有的是梯形 ,比盗版碟还要盗版 ,故而几乎没人愿意买。

  一箱子碟卖不出一两肉钱 ,菜刀很受打击 ,一度有点儿沮丧。

  有一天 ,菜刀从街头回到小屋后 ,情绪很低落 ,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闷着头 ,我随口问他今天的销量如何 ,他用手比出一个“0” ,然后苦笑了一下 ,很认真地问我 :大冰哥 ,你觉得我真的适合唱歌吗?

  我说 :啊呸 ,不就是碟片卖不出去吗 ,至于吗?

  当着一屋子的客人的面 ,我不好多说什么 ,递给他一瓶风花雪月让他自己找酒起子。菜刀好 酒 ,一看到啤酒眼里长星星 ,喝完一瓶后很自觉地又拿了一瓶 ,很快喝成了只醉猫。喝完酒的菜刀心情大好 ,他美滋滋地拿过吉他拨弹几下 ,高声说 :接下来我给大家唱首原创民谣……

  我说你省省吧 ,舌头都不在家了还唱什么唱。

  他不听劝 ,非要唱,且满嘴醉话 :今天晚上就算是我的原创音乐告别演出了……以后我再也不唱自己写的歌了,以后大家想听什么我就唱什么 ,我唱五月天去……我唱twins (香港女子歌唱团体 )去……

  他弹断了三弦 ,把自己的作品唱了两首半 ,剩下的半首还没唱完就抱着吉他睡着了,不一会儿 ,呼噜打得像小猪一样。

  菜刀年轻 ,众人把他当孩子 ,没人见怪 ,大家该喝酒喝酒 ,该唱歌唱歌。我起身把菜刀横到沙发上睡 ,喝醉的人重得像头熊 ,好半天才搞定 ,累得我呼哧呼哧直喘气。

  正喘着呢 ,兜兜说 :菜刀的bsp;,我们要十张。

  我吓了一跳 ,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