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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宝人明知道安王此刻发问，是存心戏弄自己，面儿上只能继续敛眉垂首，心里却腹诽着，你就装吧，装吧！难道你这会儿才知道我是她新收的弟子？

  古月真人立刻点头说：“正是！”然后，她转头对甄宝人说，“七丫头，快见过安王爷！”

  她再不情愿，也得装装样子，只不肯抬头看他，蚊子般哼哼几声：“小女子见过王爷。”

  安王微微一笑，心说你个小丫头，这会儿又装胆小，不定心里怎么腹诽我呢！

  “嗯，免礼吧！”他叫了声起，虽说很想再多说几句，可此地儿到底不适合说话，于是和古月真人点头告辞，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甄宝人听着他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才暗吁一口气。一转眸，却见古月真人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她心头一凛，心说我表现出什么来了？

  就在这时，那位先前出现过的大太监从大殿里走出来，老远就哈着腰，笑呵呵地说：“真人，太后娘娘请你们进去。”

  “公公您先请！”古月唱了个喏，两人跟着他一直穿过整个大殿，出了后门，径直到了慈宁宫里的露天天井。

  这天井四四方方，十分敞亮，里面种着各色奇花异草和树木，其中最显眼的是两株茂盛的果树，结满硕硕的海棠果。

  有个太监拿杆子在打那些熟透的海棠，几个宫女扯开白绫接着，一边笑嘻嘻地说笑着。太后就坐在廊檐下面放着的美人靠上，脸带微笑地看着她们打果子。

  古月真人和甄宝人连忙走过去行礼，她则摆摆手，叫宫女拿过椅子请古月真人坐下。然后，她抬眼看了一眼甄宝人，不紧不慢地说：“真人，你今日可来迟了。”

  “上回太后娘娘不说想见我这个小徒弟吗？我先去接的她，所以来得迟了。”古月稽首，施了个礼。

  太后则冲甄宝人招招手，说：“嗯，七丫头你过来，到我跟前儿来说话。听说你前阵子去锦文大长公主府里做客，还做了一首歪诗？”

  甄宝人张了张嘴，一时大窘，脸颊顿时红了，说：“这个......，您都知道了？让太后见笑了。”

  太后微笑着说：“可不，我确实被逗笑了，别说我了，那日连安王、甚至一向不苟言笑的皇上都笑了，还说这伯府的七姑娘有趣儿的紧，虽不大会做诗，但敢于直言不讳，可比一般自命斯文的人可爱得多。”

  天啊，天啊，自己这点儿糗事儿究竟是谁说出去的呀？怎么连安王、皇上都知道了？这下坏了，自己不学无术的名声又该传遍京城了！

  甄宝人心里哀叹命苦，偷眼去看古月真人，怀疑是她有意替自己传播的，大概想引起皇上对自己的兴趣。

  看样子，这一位铁了心，不把自己送进宫里不罢休了。

  古月真人则脸带微笑坐着，眼神儿飘飘悠悠，不知落在何处，莫测高深如同三清观里的泥塑木雕。

  太后见甄宝人红晕上颊，以为她害羞，连连摇头说：“你也别害羞，这天下不会做诗的多着呢，便是很多朝官，也只懂那些经义策论。要他们做诗，照样是八棒子打不出来一个屁来。”

  甄宝人垂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这太后真是太有意思了！讲起粗话来如此顺口。

  太后正笑呵呵地说着，有宫女把打下来的海棠用水晶盘装着陈上来了。太后抓了一把放在甄宝人手里说：“你也尝尝，这两株海棠树是先太后从密云老家的院子里移过来的，没想到种在这里后，反而比从前结的还个大肉甜。”

  “无量天尊，那是自然。”古月真人一本正经地说：“这慈宁宫里的风水，普天之下原是独一份的。”

  甄宝人莞尔，佩服地睨她一眼。

  怪不得古月真人能够在宫廷里混的如鱼得水，光是溜须拍马的功夫就是独一份的。

  这时，又有一个太监过来，小声地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魏贵妃、何淑妃、杜淑仪等人都来了。”

  “让她们都先在偏殿里等着吧。”太后边说，边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把海棠也带上，给她们尝尝鲜。”

  一名太监应了一声，抱起水晶托盘走在前面。

  一名宫女扶着太后跟上，古月真人则落后半步跟着，甄宝人则又落后半步跟着，后面再跟着一群宫女，浩浩汤汤地走进东面偏殿。

  谁知道，慈宁宫的偏殿里此刻也挤满了一屋子的女人，只是站着伺候的宫女儿却比坐着的还多。

  略微一打眼，甄宝人发现此刻坐着的约摸有十二、三个，个个衣饰精致，珠光宝气，差点闪瞎她的眼睛。

  原先曾听老祖宗说过皇上不肯广选秀女，她自以为这个皇上不荒淫，嫔妃不会太多。

  谁知道今儿一看，就这些排得上名号的也有十二三个了，那些不够资格排名儿的，估计就更多了。

  不荒淫好色的，尚且这么多，那些好色的呢？所谓后宫佳丽三千，看样子不一定就是虚数。

  只不知道，安王府的女人多不多呢？一想到这里，甄宝人立刻在心里“呸呸”，啐了自己两口，人家府里的女人多不多，关你毛事儿？用脚丫子想，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怕是少不了的。

  她看着眼前这些不得不分享一个男人的女人们，遥想一下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日日生活在这么多的女人中间，每日还得换一个上床亲热，会不会有压迫感？

  甄宝人正胡思乱想，忽然过来一个宫女，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皇后娘娘让你过去。”

  抬头一看，只见赵皇后也正往她这边看，与她目光相撞时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如三月春风。

  甄宝人却心里打怵，赶紧随宫女到她身后站着。赵皇后以帕子半掩嘴巴，假装擦嘴，低声嘱咐说：“古月真人待会儿要讲经，你就在我身后站着吧。”

  甄宝人心说您这就要逼我站队吗？我一个小徒弟，站不站队的，有什么关系？她点点头，隐隐觉得有道视线特别灼热，循着看过去，是魏贵妃身后站着的一个中年妇人。

  虽然这妇人今日不再是一身青衣，而是身着正三品的女官服饰，头上戴着贵重的翡翠珠钗，但是甄宝人还是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在东平侯府有一面之识的谢姑姑。

  这妇人见甄宝人眼神看过来，她则嘴角微抿，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甄宝人也报之以礼貌的微微颔首，示意咱认出你了。

  这个谢姑姑无疑是个毒辣角色，仅凭她从那么多名门闺秀里仅挑出了杜姑娘，就知道她的眼光十分犀利。

  杜姑娘长相秀丽、性情平和、并不爱争强好胜。到了宫里定然也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不会搬弄是非、不会争宠闹事，这样子才能让魏贵妃全心全力地对付皇后。

  想到这个杜姑娘，如今已是杜淑仪，甄宝人又在人群里找了找，很快找到了她。

  这女子正坐在魏贵妃的下下首，淑仪的衣饰虽比从前要华丽许多，眉宇间还是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依然是个人淡如菊的女子。只可惜两人刚接触，她被弄进皇宫里来了，否则还真是可以结交一下。

  这杜淑仪能力挫众女，一步登天进宫成了皇帝的女人，当然是沾了她人淡如菊的光儿，可她倒霉也将倒在这份儿人淡如菊的气质上。

  甄宝人仅凭着魏贵妃能从一班贵女中，仅选中这一类的女子，就足可以断定，这个皇上最不喜欢的，一定就是这类型的。

  她下意识朝魏贵妃看去，发髻高耸，妆容极尽妍丽妩媚之能事，愈发衬得她明眸皓齿，如一朵儿胜放的芙蓉。

  一堆儿女人中，唯有她最醒目。

  不管怎么说，甄宝人很明白，这魏贵妃一定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牢牢将皇帝锁在自己的身边，任他有再多的女人，她的魅力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唉，就算如了古月真人的愿，自己进了宫，也未必是魏贵妃的对手。

  从本质上来说，原主相貌倒也不比魏贵妃差什么，可是自己的气质，虽不能完全算人淡如菊，却也不属于明艳热烈型的，只怕很难成为皇帝大人的心头好。

  最重要的，甄宝人只要一想到和自己亲热的男人，一转眼就上了另一个女人的床，她心里就犯恶心。就凭着这一点，她就没办法进宫当皇帝的女人。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古月真人开始升座讲经，今儿讲的是庄子杂篇。

  在座的都是些年轻的嫔妃，整日里心里想的，无非就是如何赢得皇上的宠爱，如何能让这个男人多睡自己几晚，早点儿生个儿子出来。

  她们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教人要清静无为的道家教条，无非是因为皇上和太后喜欢，只能卖力迎合了。

  虽然这些女人们一个个竭力装出洗耳聆听的模样儿，但终究无法坚持下去。没一会儿，眼神都散漫了。

  一群心不在焉的女人，好不容易坐到午时正点，讲经活动才算告一段落。

  甄宝人属于没资格坐的人，更站得腰酸腿疼，一听讲完了，则如获大赦般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