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第4部分
作者:浅吻转角爱      更新:2020-11-20 20:14      字数:11457
  既然要替自己这一哨亲兵化个善缘,柳畅就带着几个亲兵张罗开了,他使的石头火锅的办法,到处找人化缘。

  首先找到的是瞿振汉,柳畅热切地要求:“瞿帅,大过年的,兄弟们跟着你也不容易,现在连个衣食都解决不了,在下替他说一句公道句,求大帅给我这五十个兄弟赏五十两银子。”

  今天中午,瞿振汉刚刚通过柳畅的关系征集了上万两白两和海载斗量的物资,只是这些粮饷现在还没有完全到位,他又是个乡下的小土豪:“柳检点此话说得甚是,是瞿某亏待了兄弟们!”

  “不过现在我手头也很紧张,这样,你去金县令那里领二十两银子,替兄弟们张罗张罗!”

  五十两白银变成了二十两,已经有人说怪话了:“瞿帅这就不够意思,我听说了,今天中午柳检点替他拿下了几万两白银,几千石粮食,现在怎么连这点钱都舍不得!”

  瞿杰则在替瞿振汉辩护:“振海叔有他自己的打算,你们懂得什么!”

  “无妨无妨!”柳畅倒是看得很开:“这是很好的开头,我要照顾兄弟们,自然要到处都结个善缘,不必专注于瞿帅一处。”

  他不但从瞿振汉这里拿了二十两白银,接下去到处找人化缘,倪廷模也给了十两白银,金佩铨以乐清知县的名义给半石大米,接着就是找乐清县城的富户募捐。

  原本几个亲兵都以为柳畅顶多弄到几十两银子几石大米,可是这些富户对于这位本领通天的柳检点却是格外热诚:“家里虽然困顿了些,但是柳检点说话,别说二十两白银,就是两百两都得咬咬牙给您挤出来,别客气,这是八十两白银!”

  “柳检点太客气了,您这等贵人上门,小号怎么敢回绝,别的没有,这布是现成的,给您多扯几尺布给兄弟们做一身衣裳!”

  “没别的意思,这五十两白银请你务必给兄弟们喝口茶!”

  “柳检点,我这里没什么能帮忙的,每个兄弟一双军鞋出得起的!”

  “您不收我这五石是看不起兄弟,一定得收下!”

  才转了小半个时辰,亲兵们已经连连称奇,柳检点的面子果然够大了。

  才这么一会功夫,柳畅光白银就收获了四百多两,分到每一个人头上,差不多有八两多,平时大伙儿拼死拼活一个月,也就是两三两白银而已。

  白银之外,物资上的收获就更丰裕,光大米就有近二十石,大家脚上都换了一双新鞋,腰间还扯了几尺新布,除了给自己制一身新衣之外,还够给家里娃娃扯件新衣。

  至于其它零零星星的收获,也不在少数,大猪有两头,鸡鸭鱼肉也应有尽有,现在连瞿杰都说起怪话了:“振海叔不够意思,城里的大户人家才够意思!”

  怎么叫够意思,柳畅开口借个一十两,但是这些大户人家往往直接拿百八十两出来,即便拿不出真金白银,也会拿出够份量的军需物资劳军。

  等回了这哨人驻扎的临时兵营,柳畅已经问道:“谁懂得记账?谁会记账?帮我把银子分下去再说!”

  当即有人举起手来,帮着柳畅把粮饷分下去,每人都先分了五两白银,接着军鞋和布匹也分给了兄弟们,柳畅又说道:“明天改善下生活,大伙儿好吃好喝,再做一身新衣,所以今天兄弟们给我个面子,去洗一洗!”

  清季的卫生条件非常恶劣,这些亲兵的身上都带着臭味,现在也笑了起来,瞿杰笑道:“从今天起,我也是体面人了!”

  亲兵们已经嚷嚷开了:“柳检点给我们面子,我们也给检点面子,你说什么,咱们便干什么!”

  正说着,那边已经敲起房门:“是柳畅柳检点吗?”

  柳畅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当即一挥手,立时有亲兵打开了房门,来的这人被打得如同猪头,浑身哆嗦不止,一见到柳畅就跪下来了:“罪民霍虬见过柳检点大老爷,罪民知错,求大老爷饶过小民一家性命!”

  柳畅已经想起这人就是娘娘庙出头被群殴的那个西乡土豪,他倒是胆气十足,口口声声一个“妖人”、“妖术”,还要动员众人破了柳畅的妖术,结果被打得猪头一样。

  只是柳畅没想到这人现在找上门来了,不过这人也算有些见识,柳畅当即问道:“你知错了?”

  霍虬在青石板把头磕得如同捣蒜一般:“罪民知错了,罪民知错了,罪民不应当冲犯检点大老爷神威,现下罪民只求将功赎罪,求大老爷饶过小民一家性命!”

  柳畅沉吟道:“你有何功?”

  霍虬作为西乡土豪,确实有些见识:“小人薄有家产,听闻检点阵中尚缺军饷军食,愿意毁家纾难!”

  柳畅摇头道:“这事你应当找瞿帅去谈,我只是瞿帅座下一闲人,管不到这事!”

  他不着急,那边瞿杰已经替他着急:“检点,您不知内情啊,这霍虬是咱们乐清全县都知名的大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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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虬这等大户愿意投效,那拿出的家产没有四五百两也有两三百两,这样天大的好处怎么能让出去,他恨不得替柳畅作主:“检点,您千万别错失良机啊!”

  “小民不但薄有家产,而且还做点私盐生意,平时能拉起三五十人!”霍虬已经把自己的底给露出来了:“我这次来,就是一心一意来投检点!”

  “嗯?”柳畅却是换了一个说法:“好!你先起来,是谁让你来投奔我的!”

  霍虬的额头已经全都是血,他仍是跪在地上:“请检点大人收留。”

  “谁让你来投我的?”柳畅问的是这一句:“说吧!”

  “检点果然是神人,是孙胡子指点罪人来投效大人。”

  孙胡子?柳畅已经想起了那个杀了个外委把总当投名状的大胡子:“他倒有些见识!”

  如果论对柳畅的了解,没有人胜过这个孙胡子,在来这前,孙胡子和霍虬交过底。

  孙胡子说得很清楚:“你去投柳检点便是!瞿振海是怎么样一个人,你心中也是雪亮,可是今天进了城,突然有了通天手段,这手段瞿振海绝对玩不出,肯定是那柳检点的本领!”

  霍虬也是亲眼看过柳畅手上的神迹,深以为然,平时他与瞿振汉都是相提并论的豪强,可是今天红巾军的种种手段,让他有耳目一新之感,他就下了决心来投柳畅。

  他清楚得很,自己若不能在红巾军找到一个靠山,就凭着他在娘娘庙的那演砸的一出好戏,一家老小都别想保一个平安。

  他见柳畅有些心动,继续说道:“小人能替检点老爷办些事,只要检点大人交代下来,那怕再苦再难,小人拼了命去办便是!”

  柳畅听到这话,终于点头了:“起来吧,我刚好有事交给你去办!”

  霍虬浑身重担尽去,登时轻松,却是给柳畅连磕三个响头:“罪民谢过检点老爷的功德,请检点老爷交代罪民该办的事体。”

  柳畅亲自把霍虬扶起来:“倒是件大事,你既然平日能拉起三五十人,那总知道怎么弄来兵器吧,你看看我这一哨人!”

  瞿杰插嘴说道:“霍兄弟,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咱也就实话实说了,咱们这一哨兄弟,缺衣少食也就罢了,检点已经替我们四处化缘弄来了衣食,可是兵器却是大问题!”

  五十人当中不过是有十二把快刀和一张弓而已,军阵上最关健的鸟枪是一把也没有,这样的组合拉出去参加民间械斗都嫌寒酸,都不要说拉上去阵前厮杀。

  霍虬作为一名合格的盐贩子,自然不仅仅是“拉起三五十人”那么简单,当即答道:“请检点放心,小人平时为了防匪自卫,在自家谷仓放了十几件自卫兵器,愿意献与检点。”

  只是打开了霍虬的谷仓才知道,霍虬这厮所图的绝不是什么防匪自卫,谷仓里藏了整整十九件兵器,都是开了锋的利器,比绿营的制式兵器还要好。

  瞿杰这一哨人手上的快刀、短弓,和霍虬这十九件利器一比,几乎可以说是破铜烂铁,连柳畅的眼睛都亮了:“霍虬兄弟,你这下可是帮了柳某大忙!”

  霍虬又给柳畅跪下了:“检点说得太客气,小人得罪了检点,罪该万死,还望检点看在小人腿脚还算利索,饶了小人!”

  “哪里话,哪里话!”柳畅又问道:“有了你相助,对我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我且问你,能不能再搞些兵器来,尤其是鸟枪、火药、铅子,尤为紧要!”

  霍虬应道:“小人在乡下还藏了几杆鸟枪,因为军国利器,不敢带入城来,若是快刀长枪,小人在城内办有铁匠铺,这十九件兵器都是小人的铁匠铺私下打造的。”

  柳畅大喜:“铁匠铺?我且问你,能否打造这样的长枪?”

  说着,柳畅已经把这把长枪的外观详细比划了一般。

  第13章 力量

  柳畅才比划完毕,霍虬已经摇头了,他也算是见多识广:“柳检点,你这长枪可是戏文中才有的利器,一丈有余,太长了,我们寻常人是挥不动这样的长枪!”

  柳畅所说的这种长枪长度足有丈许,别说是寻常人,便是百人敌都难以挥动,不过柳畅却是说道:“霍虬兄弟,你这就说错了,我们天国自金田团营永安建制,到后来专意金陵,纵横江南,克敌制胜,多半是仗着这竹针之利!”

  霍虬仍是摇头,他说道:“这长枪再是锋利,我们无法操持握不动,也是无用,难道……”

  他突然想到了一点:“难道这是双人齐握的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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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畅点点头:“霍虬兄弟果然见多识广!”

  “检点唤我一声霍虬便是!”霍虬已经想通了:“好东西,只是这枪杆是用竹制的?”

  太平天国崛起于广西,与清军连番大战,克敌制胜的第一利器便是这竹针,这竹针原是天地会罗大纲等人的创造,后来被杨秀清等人发扬光大,这竹针装配有铁制的枪头,长达一丈有余,锋利无双。

  战时太平军用藤牌掩护推进,以药罐石灰扰乱敌阵,冲到近处时竹针齐出,堪称长枪如林,而清军手上只有钝刀短予,根本无法与长达丈许的竹针对抗,屡屡大溃。

  当时清军之中只有向荣能顶住这样的长枪攻势,这向荣称为楚军名将,每仗能控制许多预备队,讲究回环轰打,即使溃败也不致于一溃千里。

  柳畅点头道:“竹制的枪杆,取材甚便!”

  江南有的是竹林,一丈长的枪杆随地可取,霍虬这个私盐贩子颇有见识:“好厉害啊!”

  他暗暗想道,自己若是遇到这样的长枪阵,该如何应对,只是才一想到这样的局面,他冷汗就下来了。

  藤牌之后十几杆丈许长枪潮水般刺来,任他能天大的本领,如何辗转腾挪,都逃不出被无数枪头扎穿的命运,他连声赞道:“检点果然是金田团营时就参加天国的老行伍,确实与众不凡!了不起,了不起!”

  只是这竹针制造容易,也不费什么工时,材料可以说是立等可取,他立即向柳畅承诺:“小人今天晚上回去就让铁匠铺连夜开张,明天一大早,就把制好的长枪送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小人在乡下还藏了几杆鸟枪,均是八旗式样,与常见的绿营兵丁鸟枪大有不同,只是小人请来的铁匠师傅仿制不出。”

  “八旗式样?”柳畅又惊又喜:“你还有这等好东西!”

  鸟枪基本是沿用明未的火绳枪,可以是这个时代最落后的火器,但是在清军之中一直沿用到一九零零年前后,老而不废。

  而在形形色色的鸟枪之中,大致分成绿营制式和八旗制式两种,绿营制式的鸟枪既笨重威力又弱,而八旗制式的鸟枪便捷好用,威力却大,这是满清统治者玩弄以满制汉的把戏之一。

  霍虬赶紧表功:“这几杆鸟枪从当年乍浦满营流出来的,来得不容易,虽然有些年头,但我一直准备拿来当传家宝。”

  不过柳畅并没有这几杆八旗制式的鸟枪当传家宝的打算,他问了一句:“你既然贩私盐,那和海上的洋人有没有联系?”

  霍虬当即说道:“咱们干私盐的,总得与海上的英雄打交道,不过瞿振海那厮不是准备去取磐石镇,打通与葛五爷的联络。葛五爷是海上大豪,手下有六七条船两百弟兄,到时候检点可以和他联系。”

  柳畅倒是沉稳下来,现在自己就这点实力,就是想买洋枪也买不了多少杆,当即说道:“我向瞿帅建议,全军南下攻取永嘉,到时候欧江以北,尽为我有。”

  他又问道:“我问的是洋人,特别是香港的洋人。”

  他清楚得很,这一期间的香港始终是远东非常重要的军火集散地,大批西方商人从香港购进军火,然后向交战中的双方出售军火,购买洋枪洋炮的不仅仅是湘淮各军,甚至连李秀成也通过海上贸易让他的部队实现了彻底的洋枪化。

  现在是咸丰四年,无论是太平天国还是清朝统治者都还没有认识洋枪洋炮的可怕之处,专职做军火贸易的西方商人为数甚少。

  霍虬当即回答他:“我们温州洋面来的洋人甚少,都是从香港和南洋招募来的海贼,不过检点若有什么事情给他们交办,非得出血才行。”

  柳畅点点头:“我想通过洋人的关系置办些洋枪洋炮,不过这事还早,你先替记着这件事,到时候再办也来得及。”

  “检点高见!”霍虬应了一声:“洋枪不敢说,西洋人的洋炮那确实是威力无双,温州城里三千斤的大将军炮也比不上他们带来的利炮。”

  只是这样的利器,别说普通海盗,便是葛五爷这么在浙闽洋面响当当的人物手上都没一门:“不过检点交代下来,霍虬一定尽心尽力去办。”

  “好!”柳畅也看霍虬这猪头很顺眼,这位西乡土豪确实是位人物,别的不说,敢于公开指责他的笔记本是妖术,这份胆略就让柳畅刮目相看。

  霍虬倒是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洋人是怎么制造的洋炮,如此犀利!”

  柳畅答道:“这洋人制炮制枪的本领,都是从我中华大国学去的,可恨这鞑子入关两百一百十年,也误了我中华大国两百一十年!”

  自从平定三藩之后,满清的枪炮制造水平就在不断倒退,甚至退步离晚明都远远不如,那些晚明遗留下来的旧炮,都是作为最精良的火炮而存在,别的不说,太平天国出广西之后,在岳阳得了一批当年吴三桂兵败时埋藏的旧炮,他们凭借这批清初的火炮,居然形成了绝对的火力优势,清军没有任何野战火炮堪与一战。

  至于鸟枪和其它兵器制造的水平,都同样不断倒退,乍浦八旗营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发给了一批新造的绿营鸟枪,可是八旗兵反映这一批新造鸟枪尚不如已经百年使用历史的旧式鸟枪更好用,甚至是同样制式的鸟枪,都是今不如昔,越新的鸟枪越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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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柳畅这番感叹,倒是瞿杰和霍虬等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霍虬有胆有识,当即问道:“检点,这如何说起?”

  柳畅没想晚清民智到了这等地步,连霍虬这等土豪都没有后世小学生都有的见识,他问道:“你们不知道这事?那你们知道南京条约不?那知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知道江阴守城之役不?”

  别说霍虬和瞿杰,就是下面五十个亲兵都是连连摇头,满清的愚民政策实在太成功,让所有人都遗忘了那段带血的历史,霍虬倒真是机灵:“检点是经历过大世面,见识比我们这些苦哈哈不知道多上几倍,反正今晚无事,检点就给我们好好讲一讲……”

  柳畅不知道这个普通的晚上,在未来中国的历史上将有怎么样的份量,他只是将自己听说过、看过到的那些带血的历史一一道来。

  他讲得很通俗,一一娓娓道来,亲兵有人听不懂官话,立即有懂官话的亲兵翻译成主言转述过去。

  整个院子起先有些喧哗,但是后来变得寂静,大家都被这些遗忘的历史而惊呆了,最后有人落泪,有人痛呼,还有人用头锤地:“可恨啊!早知道就早反了!”

  柳畅足足讲了一个半时辰,口水都讲干了,见夜色已深,才决定明天继续讲述大明亡国战史兼中华帝国沉沦史,但是满场都是泪水。

  有些时候,笔比剑还有力量。

  霍虬离开的时候,他在星光之下连连自言自语:“嘉定三屠、扬州十日、北京条约、南京条约……”

  他现在才感受到,生活在这么一个异旅统治的国家是如此屈辱的事,好男人就应当学瞿振汉那样揭杆而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他心中热血翻腾:“只要恢复中华,此身又何惜!”

  他的眼里尽是泪水。

  第14章 队列

  只是第一批竹针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霍虬才赶制出来,铁制枪头问题不大,他在枪杆的处理遇到了不少难题,花了一个上午请教了几个老师傅才勉强处理出合格的枪杆。

  只是看着丈许长枪,特别是那雪亮的枪头,霍虬自己的汗毛先立了起来。

  这样的利器,怎么样自己以往就没想到,人家柳检点就是柳检点,见识果然不如凡响啊!

  他倒忘记自己只是个私盐贩子,这样的长枪就是打造出来也是完全无用,总是拿着这样的长枪去拼死拼活吧,盐贩虽然少不了白刀子进红刀子进,却还是为求财求平安啊。

  他找个辆牛车,带着几个手下就把赶制出来的竹针送过去,只是头脑里还是这长枪如林的恐怖场景。

  实在是一寸长一寸强,这丈许长枪在军阵之上实在太占便宜,不知道柳检点会怎么运用这十杆竹针。

  正想着,前面已经快到了柳畅居住的院子,这原本是个闲置的大院子,足够一个宗族上百口居住了,在房子正前还有一大片平地,整整齐齐,可以塞得上小半营兵。

  牛车还没有停下,那边的杀气已经传了过来,只得柳畅一声怒吼:“杀虏!”

  接着是如雷般的齐声呼应:“杀虏!”

  霍虬抬头看了看,柳畅手下这五十个弟兄与昨晚相比,似乎有些很大的差距。

  他擦了擦眼睛,又细看了一番,全部换上了新衣、新鞋,看起来俊俏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但是霍虬还是想找出真正的不同。

  他知道柳畅肯定是大米饭管够,鸡鸭鱼肉管饱,让这些挑剩下的老弱病残有了不同的精神气,但是这整齐的队伍,即便是自己这个成年厮杀阵里来回的老盐枭都有些惧意。

  整齐?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眼前这五十名亲兵,按照十人一行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五行,在烈日下整齐列成了五行,柳畅时不时在那里下达命令:“向前看齐……第一排,向左转……”

  这是后世中学生军训的那一套队列,看着手下这一哨亲兵仍然摆脱不了农民的田间本色,队列动员做得凌乱不堪,柳畅不由暗中摇头。

  时间太紧张,如果有三个月时间就好,到时候怎么也能把这一队亲兵调教成如臂使指,运用反掌观纹,现在这队形凌乱不堪,倒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只是在霍虬这个老盐枭眼里却看出了更多,他看到了这一哨亲兵虽然时时有人出现差错,但是长久训练下去,却是行动如同一人,如同这样的队伍配上自己赶制的竹针利器,这温台两府的绿营土勇,又有谁是阵前三合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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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正!”

  在冬日的阳光之下,亲兵们的队形看起来不伦不类,但是柳畅却给他们做了表率:“你们做得非常好,非常努力,请记住,我们不会忘记那些名字!”

  “觉华岛、沈阳、锦州、济南、扬州、嘉定、南京……”

  “我们不会忘记!”

  “绝不会忘记!”亲兵们用整齐一致的声音回复柳畅:“绝不会忘记!”

  当带血的历史真相展现在这些纯朴的农民面前,他们爆发出来的力量超过了柳畅的想象。

  在另一个的时空,就是同样觉悟了的农民创造了人间奇迹,手持旧式步枪,面对十七国联军在冰天雪地中血战,令帝国主义再也不能在东方海岸线上架起几门炮就能征服一个国家,他的名字叫做最可爱的人。

  “扬州、嘉定、南京……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温州、台州、宁波、杭州……那都是我们的土地!”

  亲兵们的士气非常高涨,柳畅这才下令:“稍息!”

  他转声朝着霍虬和牛车走去,霍虬首先给他行了大礼:“见过检点,检点交代打造的竹针,小人已经打造好十杆,今天连夜开工,还能再打造十五杆出来!”

  柳畅握住他的手:“霍虬兄弟,你便是我的及时雨啊!”

  霍虬又说了一件事:“至于乡下藏好的那六杆鸟枪,我也已经派人过去取,到时候连同三五十个弟兄一同过来投效!”

  “好!”柳畅手下正缺可用之人,瞿杰这一哨人虽然在他掌握之中,可毕竟是瞿振汉按下的钉子,霍虬这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我是不会亏待诸位兄弟的!”

  霍虬却是深弯腰,给柳畅行了一个大礼:“霍虬只有一件事想要检点答应!”

  “什么事?”柳畅当即问道:“我将尽我所能。”

  霍虬却是跪了下去:“请检点象今日这般那样操练我那班兄弟!”

  柳畅大笑道:“好!”

  霍虬这才抬起头来,却是偷偷瞄了平地的五列亲兵。

  他们没有交头接尾,就在阳光带着隐隐约约的杀气目视着前方。

  自己的选择――没错!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跪落入了很多有心人的眼中,倪廷模已经冷冷地看他起身:“柳检点玩得好把戏!”

  旁边金佩铨已经补充道:“瞿帅,柳检点用意甚深,昨夜霍虬连夜拜访,今天又放出风声,说是他几十个兄弟都投了柳畅。”

  “何止一个霍虬,你看看他们操练如同儿戏一般,东倒西歪,成何体统!”

  瞿振汉却是扫了平地上整齐的五列亲兵一眼,却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都是瞿杰这孩子不象话,跟着柳畅胡闹!”

  他话只说到这了,再说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不过倪廷模这位副元帅却是冷哼一声:“瞿帅,柳检点可不是自己人,我们虹桥人的江山凭什么让外人指指点点!”

  孙胡子并不清楚,自己的离间计最终还是起了作用,金佩铨也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广西佬心眼多,和我们不是一条心,瞿帅,您得防着点!”

  “知道!”瞿振汉眼里带了一线杀机:“不是一家人。”

  倪廷模已经下了决心:“振汉,干脆一不做二休,一刀了解便是。”

  瞿振汉却是稍稍犹豫了下:“我们暂时还需要借重他的神镜,金先生,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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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佩铨深呼吸,他知道自己接下去这句话很有可能决定柳畅的生死,却最终给瞿振汉一施礼:“瞿帅,现在是用人之季,我们还没有杀人的本钱。”

  虽然他只是个三流的谋主,但有时候却不糊涂:“柳检点有句话说得不错,现在当务之急攻略永嘉,只要欧江以北尽为我有,那我们料理他都行!”

  “若是象现在困于乐城虹桥数十里之地,那杀了柳畅又有何用!柳畅招揽一个臭卖盐的,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好!便依先生之言!”瞿振汉已经下了决心:“待到江北尽有我有,再了结这件事!”

  正说道,一个亲兵飞报而来:“瞿元帅,倪副帅,金先生,葛孟晋葛五爷派人来了!”

  “快请快请!”瞿振汉脸上已经象朵花:“佩铨,你觉得怎么处理葛五爷派来的人?”

  金佩铨正声说道:“好生招待,让他马蚤扰磐石镇,以应万全,我们既然要割据江北,那么怎么也得在永嘉过年!”

  红巾军进入乐清城是十二月十八日,今天是十九日,离年关不过十日,因此瞿振汉又问了自己的谋主一句:“那何时出兵最妥?”

  他的部众多半是东乡的饥民、宗族,虽然跟着瞿振汉树旗造反,但让他们年二八、年二九还要上阵厮杀,绝不合情理,也拉不出去。

  因此金佩铨估计了一下:“现在来投的新兵连锦不绝,义民捐献的粮饷军资也是前后相接络绎不绝,大兵也需要在乐城休整几日,二十四日出兵!”

  “好!就等先生这句话,我们在永嘉过个好年!”

  但是瞿振汉和金佩铨在谋划割据江北的时候,乐清城内同样有着他们不了解的暗流涌动。

  许千总瞧了瞧四周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孙胡子是没救了,他是一心一意从贼了!”

  一个把总低声问道:“他杀刘外委不是被红贼胁迫?他们家可是我大清两百年的忠臣。”

  许千总翻了个白眼:“上了贼船还能下来,那叫什么?叫投名状,我找你们来到这来,就是要避开孙胡子。”

  一听说孙胡子也一心从贼了,一个外委千总就慌了:“那怎么办,孙胡子对我们可是知根知底的!”

  刚才发话的把总也说道:“何况昨天下午瞿贼就翻脸了,入城时还说是绿营将牟一应照旧留用了,可是不但将我们兵器都收缴了去,还把我们绿营兵都打散了编入贼中。”

  “怕个鸟。”许千总开言安抚这些军官:“我们绿营兵祖祖辈辈都吃大清朝的粮饷,现在咸丰爷还在北京坐龙庭,难道这些毛贼还能成事,他们的黄旗能打多久?”

  他继续说道:“我已经同磐石和大荆营的兄弟取得了联络,庆廉庆大人也派人送来秘信一封,到时候大兵一至里应外合,庆大人已经许了我接姚副将的位置。”

  他继续给这些绿营将牟打气:“庆廉大人说了,我可以直升副将,诸位有功之臣,守备、都司的实缺随意挑。”

  第15章 葛五

  “都司、守备的实缺任意挑?”下面的绿营将牟差点跳起来:“庆大人在信上真这么说?”

  绿营作为世兵制,上升的渠道非常狭窄,而且这个时代军人不象太平天国战争之后,有机会升到督抚之职,二品提督就是天花板了。

  绿营兵要升职,首先要顶替父兄之职担任守兵,然后想尽办法凭借功劳转成战兵,最后在无数双眼睛的关注争夺一个马兵的名额,大多数绿营兵终其一生,都没有走完这段履历。

  在座都是乐清协的下级军官,虽然已经在狼多肉少的情况拿到了一个外委千把、外委把总的位置,个别人甚至拿到一个实缺把总的肥缺,但基本已经到了天花板,不要想再进一步。

  因此许千总提出的厚利让这些绿营将牟兴奋不已:“不会是糊弄我们吧?”

  “咱们温处道有这么多都司、守备的实缺吗?”

  许千总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取出一封书信:“瞿贼倡乱,乐城失陷,姚副将以身殉职,庆大人五内俱焚,只要平了这群红寇,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至于赏格,大伙放心便是,这是庆廉大人的亲笔书信,只要平了红寇,都司、守备的实缺随大家挑。”

  他补充了一句:“庆大人可不是寻常人,他可是满洲贵人,天子门子,在咱们温处道做过了十多年的道台,后来上省又署理按察使,只要他一句话,便是副将、参将的实缺都得挤几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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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营将牟已经张罗开了:“你私下藏了多少兵器,都拿出来!”

  “郑外委,你等会赶紧去联络你本家的兄弟!”

  “我们起事,第一个先把孙胡子这厮灭口。”

  “谁叫他真心从贼,第一个就是灭了他!”

  “只要换个都司,我这条命都可以不要,这可是都司实缺啊!”

  只是有件事还要许千总定主意:“许千总,您给说说,什么时候磐石营和大荆营的兄弟什么时候动手,到时候我等也好里应外合,将这些东乡的泥腿子杀个干净。”

  许千总扫了大伙一眼,最后才落下一句实话:“腊月二十四,里应外合,诛尽红寇!”

  ……

  柳畅操练自己手下五十个亲兵已经整整三天时间,三天里柳畅大鱼大肉供着这群刚从农民蜕变而来的新兵,甚至到了每天差不多要杀一头猪的地步。

  不过他的训练也是卓有成效,三天里这一哨亲兵的队列虽然不能说是整齐划一,但已经有些模样,特别是排成两列,手持丈许长枪冲杀的场景,任谁都不敢只身面对这如林的长枪。

  整个训练可以说是上了正轨,甚至不用柳畅亲自操练,瞿杰和霍虬也能把他的职责接过去。

  这其间柳畅还专门开了笔记本电脑给这群手下放了一遍魔戒里的大场景,让他们看一回真正的军阵厮杀,让这些新兵在巨大的刺激之后,又发生了一丝蜕变。

  现在他虽然不能算是合格的军人,但是已经有了一丝近代军人的气息,昨天的夜间紧急集合完成得很不错,十五分钟内已经集合完毕。

  虽然这个成绩在中学生军训都算不了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了不起的成就,柳畅觉得再操练下去,能有更大的进步。

  不过一个意外的请求,中断了下午的训练,一名瞿振汉的亲兵一过来就给他跪下了:“小人见过柳检点,今天葛孟晋葛五爷亲自进城来,瞿帅让我请检点过去。”

  柳畅看了一眼下午的太阳,倒也算温和,只是北风凛冽些,他朝着瞿杰交代了一句:“你给我好好操练一番,我回来还要看弟兄们的漂亮活儿,你不要松懈了,晚上可是要给弟兄们加餐得!”

  瞿杰应了一声,那边霍虬倒是应得甚快:“检点,这等小事就交给我和瞿哨长吧,我和兄弟们已经说好了,今天一定把三五十个弟兄和六杆鸟枪都带进城来,有他们照应着,出不了事!”

  我就出事啊!时不待我啊!今天已经是咸丰四年十二月二十二了,二十四日瞿振汉就要出兵永嘉了!

  瞿振汉早已经带着倪廷模等人出了城门,在城外大道上迎接葛孟晋这位海上大豪。

  北风凛冽,冬日的太阳提供不了多少热量,但是瞿振汉一伙人却谈得烈火朝天,原因无他,实在是眼下局面大好。

  自从娘娘庙那一出好戏,前来投效的西乡土豪源源不绝,到现在为止,红巾军已经新募了上千新兵,加上旧有的三营将士和收编的两百绿营兵,总兵力已逾三千。

  更重要的是军饷军需同样源源不绝,现在红巾军积聚的物资足够全军三月之需,面对这样的大好前程,这些红巾军当然是谈得兴致极高。

  只是谈到兵力大增,原来的三个营头已经不适应形势时,瞿振汉突然朝柳畅问了一句:“柳检点,现在义师众至三千,原有三营如何扩编,可有什么章程?”

  柳畅明白他的心理,虽然西乡土豪来投源源不绝,但是东乡与西乡的隔阂哪是娘娘庙一场神迹能抹平的,瞿振汉和倪廷模他们内心深处还是信不过西乡人,他们还是想着东乡人抓着一切大权不放心。

  但是形迹的变化,又逼迫他们对西乡豪强作出一定的妥协,至于要腾出些位置来。

  按道理,按五百人一营计算,三千人可以设六个营头,那么新增的三个营头让给西乡几个营官,几个哨长,都是一件非常讲究的事。

  不过柳畅却是习惯了这样的办公室政治:“这有什么难的,还是三营,不过每营分设前后两营,前营接阵,后营防御便是!”

  这是湘淮军实力膨胀后的办法,瞿振汉那是眼睛一亮:“此言甚善!”

  他已经想到柳畅这个架构的好处,这样一来可以多设六个营官,分派给西乡的余地就多得多了,但是前营后营之上又可以设置总营官,由原来的老营官出任,这样一来,红巾军还是稳稳地抓在虹桥人的手里。

  金佩铨说得没错,眼下还是用人之季,这柳畅还暂时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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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畅见瞿振汉一点就透,倒是问了另一件事:“瞿元帅,城内的绿营兵整顿得怎么样了?”

  瞿振汉当即笑道:“已经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再老实也不过了,他们虽然过去替清妖效力,但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现在义师揭竿而起,他们岂敢有二心!”

  柳畅对绿营兵还是放心不下:“瞿帅,绿营兵世代替鞑子效力,其中必有顽固不化之辈,不可不防啊!”

  瞿振汉却是不把绿营兵放在眼下:“两百降兵,能成什么气侯!再说自从孙胡子杀了个外委把总,送上了投名状,这群降兵都是规规矩矩,见了我的面只知道响头磕个不停。”

  他没说孙胡子曾几次求见述说绿营将牟有串联迹象,却被瞿振汉嫌弃是反复小人随意逐走,因此柳畅顿时放宽心:“这样甚好!”

  瞿振汉大笑道:“检点放心,我也听人唱过鼓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