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第5部分
作者:浅吻转角爱      更新:2020-11-20 20:14      字数:11418
  道楚霸王不能成事,就是因为坑杀了二十万降卒,我还是懂点道理的。”

  正说着,那边已经有人来报:“葛孟晋葛五爷来了!”

  葛孟晋这位纵横浙闽洋面的大豪,却是个三十出头的小胖子,一张脸常年被海风吹得变成了古铜色,身材不高却孔勇有力,大冬天只披了件短打背心:“瞿振海老伙计,听说你占据了乐清县城,葛五拼了命不要,也要过来帮你的忙!”

  他唤的是瞿振汉的旧名,瞿振汉也不见怪,已经上去牵着他的手说道:“谢过葛五爷了!五爷,咱们进城再说,已经替五爷备好了接风宴了!”

  葛孟晋拍着大家的肩膀,叫得亲切:“倪爷,你也发达了!佩铨,振海这番事业都是你的功劳,这位是?是柳检点,知道知道,殿前三十六检点,久仰了!”

  只是听到瞿振汉要替自己接风洗尘,他不由哼了一声,然后毫不客气地说道:“振海,我称你一声老伙计,是看得起你,我只问你一句,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磐石镇你要不要!我可听说了,你二十四要南下直取永嘉,连磐石和大荆还有两营绿营兵都不管不顾了!”

  瞿振汉脸色就不好看了,自打起兵以来,谁不是对他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客客气气,口口声声一个“大元帅”,这葛孟晋倒好,一见面就揭短。

  旁边金佩铨已经上前好声好气地跟葛孟晋细说缘由:“五爷,瞿帅这么做有全盘考虑的,只要拿下永嘉,欧江以北尽为我有……”

  葛孟晋一甩手,金佩铨的话根本没机会说完,他就朝着瞿振汉喝道:“振海,你给个实在话,咱们会攻磐石是不是你的主意,为了这事我可是千辛万苦地从漳州洋面赶来,现在几百号弟兄都在海上飘着!”

  他又瞪了一眼柳畅:“柳检点,听说这是你的好主意!那好,那你还葛五我一个公道!”

  第16章 粤艇

  葛孟晋一见面就扯破了脸皮,就差赤手追着柳畅打,红巾军这边不停陪小心,就怕葛孟晋翻脸而去。

  红巾军都是旱鸭子,以后在水面要仰仗葛五爷的地方,何况是葛孟晋这位浙闽洋面的大豪可是天地会里很有名头的堂主,而沿海的粤艇几乎都与天地会有着这样那样的干系。

  这天地会可是在两广都能立国的存在,与太平天国也有着同盟关系,甚至在太平军有着独立的旗帜与建制,被称为花旗军。

  历史上的花旗军,散布于天国的各条战线,甚至有着自己的独立地盘,凡事听宣不听调,太平天国之所以在短时间内丢掉浙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花旗军和太平军发生了规模很大的内战。

  因此瞿振汉和倪廷模这些人格外重视葛孟晋:“葛五爷,这次先调兵南下,是我等的不是,只不过这是上上之策,等取了永嘉,我们再联手拿下磐石也不迟!”

  “是啊!五爷息怒,咱们都是为了反清大业而起事,大局为重!”

  “葛五爷,给我老金一个面子,我们先喝酒,然后再谈公事!”

  只是葛孟晋依旧是不依不饶,他就挑明要找柳畅的麻烦:“柳检点,你还我一个公道,我几百号弟兄还在海上飘着!”

  只是柳畅也反应,他冷笑一声:“那便让他们在海面上再飘着便是,哼!”

  他也不拿葛孟晋这海上大豪当人看:“你有什么份量在我面前讨一个公道,你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海盗头子,见个守备都司腿都站不稳了,不过五六条破船百来号人,也敢在我面前嚣张?说你有百来号人还是抬举你了,你至少有一半人得留在海上,能上岸的也不过是六七十人罢了!”

  “我堂堂天国殿前三十六检点,从金田团营跟着天王南征北走,建立过多少汗马功勋,经历了多少场场厮杀阵,手下的冤死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也不嫌多上一个!”

  他这么一番狠话,那边葛孟晋不由炸窝了,抡起拳头就想扑过来,还好被金佩铨当场架住了:“五爷,别动气!”

  “两位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气!”

  “是啊,都是一时英杰,何必动气了!”

  柳畅见葛孟晋气急败坏,丢下了一句狠话:“葛孟晋,想要继续在海上飘着,随你便是!若想上岸过个好年,跟我来!”

  一听这话,葛孟晋又气又急,却是把拳头放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金爷,柳检点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自然算数!”说话是瞿振汉:“人家可是天国殿前三十六检点,响当当的人物,说话能不算数!”

  柳畅这话确实是说到了葛孟晋的心上,他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恢复了几分气度:“好!就看看柳检点有什么通天的本领,能让我手下两百多弟兄上岸过个年。”

  柳畅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可清楚得很,与太平天国这些组织严密的狂信徒相比,天地会这样的会党组织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完全是邪教的组合,只有破坏而没有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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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天国起事之前,向荣率楚军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击破遍布广西全省的数十大股天地会义军,胜得轻松至极,甚至有不少天地会义军在溃散之后立即投降了清军,成为满清镇压各地民变的走狗。

  这葛孟晋率领的粤艇也是同样的货色,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虽然号称义师,却是温台沿海人人深恶痛绝的广东海盗,常年劫掠地方。

  这样的队伍,怎么可能联合红巾军强攻有一营绿营兵驻守的磐石镇有兴趣,他们关心的还是打破磐石镇后深入内地劫掠过个好年。

  这些海贼若是过年都飘在洋面,那自然对葛孟晋这个首领有许多怨言,只是要说服葛孟晋,首先得拿出一个方略来。

  葛孟晋脸翻得倒快,他追上去后反而问道:“柳检点,你有法子让我们两百多条好汉上岸过个好年,我就不追究这事。”

  柳畅当即说得头头是道:“葛五爷,您眼光放长远一点,我们红巾军若是成事,温台沿海的绿营兵自然一扫而空,难道还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不管绿营是战斗力多么低下的存在,但是只要有他们出现,海贼们就会回避与绿营兵的一切战斗,也不敢过于深入内地,柳畅这话说得中肯,葛孟晋点了点头。

  接着柳畅又说道:“我红巾大兵大年二十四日出兵永嘉,从乐清到永嘉不过一日路程,顺利的话当天就可以拿下永嘉城,永嘉克服,全局皆活!”

  “别说是磐石一营绿营,就是有再多的绿营兵,都是大好的劫材,任意我们打劫!大兵二十四克永嘉,二十五回师,二十六就可以扫除磐石的绿营兵!”

  “柳检点说的甚是!”现在葛孟晋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眼珠子却在转个不停:“那只是让磐石的清妖多过上两天快活日子罢了!”

  柳畅却是清楚得很,这只是理想情况中的理想情况,事实上不可能这么顺利,过年前葛孟晋这批人注定还是要在海上飘着,但是他立即又许以更大的厚利:“只要拿下永嘉,那温台沿海的绿营兵都会回缩回县城,这样的机会可是很难得!”

  这个实实在在的利益让葛孟晋心动:“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只要葛五爷帮忙看住磐石的清妖,也不动刀兵,派一两船过去马蚤扰便是!”瞿振汉插话道:“此事于你我双方都有好处!”

  “柳检点确实讲得在理!”葛孟晋下一刻又翻脸:“说得太在理了,不过我本钱是小些了,才不过七八条船,两百来弟兄,本钱太小,做了什么大买卖!”

  他继续说道:“我立马知会我那娘们,让她在浙闽洋面多多召集人马,做一笔大买卖!我想诸位为了反清大业着想,是不会阻碍我生意开张吧!”

  他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虽然暂时与红巾军是同盟关系,但他们纯粹是为了利益而来,借用红巾军吸引清军主力的机会在沿海大事劫掠,红巾军不能阻止他们对沿海的攻击,反而要提供方方面面的帮助。

  全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柳畅的身上。

  仿佛他才能决定一切。

  第17章 杀鞑

  柳畅不慌不忙,沉吟了好一会才说道:“葛五爷,您要做大买卖,那是要我们帮忙照应您的生意吧?那就是有求于瞿帅吧?”

  葛孟晋呸了一声:“大家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谈什么我有求于你们?瞿振汉,我没有什么事有求于你们,只是想痛痛快快联手做笔大买卖!”

  柳畅却在压价:“葛五爷,你再有本领,不过是海上的蛟龙,上了岸离了我们瞿帅便是缺了水的鱼,五爷,除了乐清湾之外,你往哪去做大买卖都行,只要我们帮你们把沿岸的清妖引开,哪里还不是你们的天下!”

  可是葛孟晋想的就是这乐清沿海的买卖:“不成!这乐清湾眼下就是一块天大的肥肉,我不咬几口,才说是兄弟们,就是婆娘那也通不过,柳检点,我帮你们肃清一下乐清沿岸的清妖,这可是一桩好事。”

  所谓“肃清清妖”,不过是上岸劫掠的代名词,不过柳畅却是不慌不忙:“五爷,您说的有些差池!这乐清本来就是我们瞿帅打下的江山,无须五爷代劳,不过五爷若是要采办军资,出售黑货白货,我们可以在乐清沿海全力支持。”

  对于这些艇匪来说,虽然他们常年飘泊海上,但是缺不了岸上的支持,上至火药铅子,下至大米副食,都得到岸上采办,他们船上带来的黑货白货,也得从岸上走货。

  只是葛孟晋仍不答应,那边柳畅已经许出一份空前厚利:“当然,我想瞿帅也不会让五爷吃亏的,五千两怎么样!”

  五千两?葛孟晋差点跳起来,他没想到柳畅开价这么高,不敢置信:“真金白银!”

  “五千两!”柳畅毫不犹豫:“真金白银,拿不出真金白银,也得拿五爷认可的东西抵上这个事!只要五爷替瞿帅办一件事,就可以拿出这五千两。”

  那边瞿振汉对于柳畅自作主张有些不满,但是葛孟晋已经静不下来了,这可是个大数字啊!

  这些年他常年在浙闽洋面纵横,但是一年下来,也不过比这个数多上少许而已,而且还要带上天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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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海城镇为了应付艇匪的袭扰,迫于形势支付赎金的事情,但一般也不过是七八百两白银而已,最多也不过一千两上下,而且官府与经手人往往还要拿走一半,真正落入艇匪的不过几百两而已。

  五千两银子,足够过一个好年,足够让葛孟晋把脑袋赌上!

  因此葛孟晋心乱如麻,规划好的说词都说不出口:“五千两,五千两,五千两!你要我替你办什么事!”

  “很麻单的一件小事!”柳畅坚起了一根指头:“只需五爷把船开到永嘉县城,然后开上一炮!”

  这个时期永嘉县城与温州府城都在后来的温州市区,府县同城,也是温处道的治所所在,位于瓯江以南,也是整个浙南清军最多的地方。

  “一炮?一炮?一炮?五千两?”葛孟晋自言自语说个不停:“只要一炮?”

  最有威力的炮弹是炮膛中还未射出的那一发,柳畅干脆利落说道:“一炮,五千两!”

  五千两银子可以让这样的海上大豪赌上一切,葛孟晋握紧了拳头:“不过就是个府城罢了,老子轰过不知多少县城城镇了,反正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一炮!”

  一炮就够了!柳畅当即答道:“一炮!”

  这一炮足够让温州清军不敢渡江北援,让红巾军和柳有足够的时间来应付,葛孟晋已经下了命令:“什么时候付钱!”

  瞿振汉已经想到这一炮的好处:“我军中有上万两的现银,只要葛五爷这一炮打出去,我就付一半的定金,等到你我打通了水陆联络,再付一半!”

  “成!”葛孟晋也不婆婆妈妈:“五千两,你们买一个平安无事,至于你们向沿海村镇摊派这五千两,那是你们的事。”

  他当场拍板:“我就派人叫我家那婆娘们沿江直上,往温州府轰上一炮,瞿振海,你可说好了!这一炮打出去,你就得付我两千五百两!”

  他对于已方船队可能遇到的抵抗毫不在意,事实上他们这些年也曾多次深入瓯江,还不止一次越过温州府城,除了沿海自发组织的少数土勇之外,根本没有人敢于抵抗他们。

  至于温州沿海的少量绿营水师,完全没有战斗力,要知道早在乾隆朝清军增援台湾,都宁愿坐民船,坚决不坐水师船,原因就在于建造水师船时经手人捞得太多,结果许多水师船表面飞龙画凤光彩夺面,内部却是腐朽不堪,不要说出海作战,就是一遇风浪都有倾覆危险,现在浙闽水师的情况远比乾隆朝还糟,一遇到海贼艇匪都是望风而溃。

  “就等五爷这一炮了!”瞿振汉也大笑起来:“五爷,要不要给你找个漂亮娘们打一炮?也就收你五千两。”

  葛孟晋大笑起来:“当然是要的,男人不喝花酒算什么话,柳检点我们可以说是不打不成交,到时候跟兄弟们多喝几杯!”

  他又叹了一口气:“在海上飘了这么久,漂亮娘们当然得找了两个,振海,你千万要收我一万两啊!”

  他很快把话题转移到男人都感兴趣的下流话题,上了酒桌更是暴露出无产流氓者的本性,搂个两个乐清城里城外都出名的马蚤娘们就笑个不停,时不时讲个黄铯笑话。

  柳畅虽然常做业务,但内心深处还是抵触这样的花酒,找了个借口就告辞了:“我哨里还没开伙,我说过给他们加餐,得回去交代一声!”

  只是等他走了,葛孟晋却是眼光精光一现,举着酒杯跟瞿振汉碰了一个:“振海,你就这么放心柳检点,他和我们可不是一路人啊!”

  我与你葛五也不是一路人啊!瞿振汉却是吐出了一句实话:“用人之时啊!”

  ……

  柳畅回来的时候,五十个亲兵还在操练,瞿杰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抓训练还是有板有眼的,柳畅看了一眼就赞许地点点头。

  只是他虽然点头,在训练场一侧却是有二三十人喧哗个不停,这些人都是霍虬从西乡召集来的盐枭。

  他们没霍虬那般见识,都笑嘻嘻地讲道:“霍老大,这就是柳检点的亲兵,就会走个路!”

  “没错,我上去走得比他们还好!”

  “把咱们藏了这些年的鸟枪交给他们,我可不放心!”

  只是在瞿杰的指挥下,亲兵们仍是秩序井然地操练着,一点也不被这些风言风语所动,只是心中总有些不舒服。

  夜色将临,柳畅走到队列之前主持最后的解散:“稍息,我知道你们是最棒最优秀的,我说了,晚上加餐,大家与霍虬带来的兄弟们好好聚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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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就在训练场上摆开了流水宴,只是亲兵和盐枭很自觉地分成了两个阵营,谁都不会走到对方的桌子,霍虬甚至报告了一个坏消息,他手下这批盐枭不愿意把珍藏多年的六杆鸟枪交出来,坚决要保管在自己手里。

  “知道了!先和他们见个面。”柳畅也不看重这六杆鸟枪,他注重的是霍虬带来的这批人:“大家先认识下!”

  这批盐枭放开了肚子吃,狼吞虎咽,倒是葛孟晋一流的无产流氓者,见过了霍虬带着柳畅过来,倒是知道个礼数:“霍老大,这位是柳检点吧?霍老大说了,以后我们都跟检点干,检点,咱们走一个!”

  柳畅在穿越之后,身体固然是年轻了十五岁,脸相也嫩了十五岁,现在他在这群盐枭中份量还不够,柳畅甚至考虑是不是拿出笔记本给这些盐枭长长见识。

  最后考虑电量已经消耗一个多小时,还是不同这些狡黠的盐枭一般见识:“兄弟们跟着我干,我柳畅是不会亏待大家的,天天都有这样的好日子!”

  盐枭们就喜欢这样的老大:“好,检点痛快人,我们再走一个!”

  虽然看不起柳畅手下的亲兵,但是对于今天的伙食却是非常满意,有鱼有肉甚至还有酒,盐枭都是穷苦出身,家里过年都未必有这样的一桌酒菜,再看亲兵们一身新装、新鞋,盐枭那是大为意动。

  几杯酒下肚,大家的情绪都热烈起来,两个小团体之间也终于有些走动了,盐枭甚至有人嚷道:“我以前听鼓词,听完千里送京娘,后面便有句话,便是检点做天子,检点若是富贵了,千万别忘了我们这群兄弟啊!”

  柳畅也笑了:“苟富贵,无相忘!”

  这场饭吃了整整一个时辰,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大肚量,饭菜都是一扫而光,柳畅正想替盐枭安排住场,一个盐枭突然大声道:“不对,有事!”

  盐枭干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对什么风吹草动最是敏感,三十多个盐枭已经拔出了兵器,比亲兵利落得多,那边柳畅抬起头来,却见有人狂奔而来,嘴里大声嚷道:“检点救命!”

  借着星光细一看,正是孙胡子孙把总,他满身是血,好几个伤口血还在外涌,见到柳畅就大声叫道:“绿营兵反了!”

  他嘴里嚷着:“检点,绿营兵反了!反了!往县衙去了!您快想个法子!”

  正这片刻功夫,亲兵已经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五行,一言不发,就正等着柳畅一声命令。

  柳畅站得笔挺,看着夜色中脸色兴奋得红润的亲兵队,大声命令:“跟我来!上长枪!杀鞑子!”

  “上长枪!杀鞑子!”

  第18章 枪林

  “上长枪!杀鞑子!”

  亲兵们的呼嚷声惊天震地,就差掀翻层顶的瓦片,柳畅已经第一个走在最前方。

  夜风中,五列亲兵并举长枪,意气奋发地跟着在柳畅身后,他的脸上还带着紧张,双手把丈许的长枪握得紧紧,雪亮的枪头在星光流露着寒光。

  长枪如林,竟是如此壮丽!

  霍虬手下这帮盐枭都以为柳畅这队亲兵在剧变面前呆若木鸡,现在都变得瞪大了眼睛,他们整队也太有他妈井然有序了吧!

  特别是一丈有余的长枪亮了出来,盐枭们都被彻底震住了,看着那雪亮的寒光,一直以为自己胆大包天的盐枭脑袋不由向后缩了缩,谁也不敢多看。

  柳畅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在队列的最前方,声音竟是如此雄壮有力:“我向你们保证过,不会忘记那些名字!告诉,那是什么!”

  “江阴――”

  “扬州――”

  “嘉定――”

  士兵用惊天动地的声音回复柳畅:“我们不曾遗忘!”

  这样的嚷声差一点就把一个盐枭吓到桌底下去了,他对着霍虬说了一句:“霍老大,您给我们找的这位新老大,确实是……”

  他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柳畅和他这一队亲兵,好一会才挤出一个词来:“天生坐龙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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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以为这些亲兵不过不中用的豆腐块而已,连校场上走路都走不好,但是这一刻他却是充满了惧意和敬意,所谓无敌之师就是眼前这一支。

  霍虬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提着刀子跟了上去:“多说这么多废话,随我来替柳检点压阵!”

  盐枭们虽然被这长枪阵的气势震住了,但个个都是闯过鬼门关的人物,一听霍虬这话也不含糊,都提着兵器跟了上去。

  若是论正面接阵,他们没有柳畅和亲兵哨的本领,但是若是压阵断后,他们却表现非常优秀,他们散开来,随时准备上去接应柳畅。

  柳畅和亲兵步伐越来越整齐,有着不可思议的协调之美,柳畅继续呼嚷:“我们不曾忘记,但是今天,我们为自己而战!”

  “如果我们失败,我们的尸体将被野狗啃食!”

  “如果我们失败,我们的财产都被会清妖夺走!”

  “如果我们失败,我们的家人将沦为低下的奴隶!”

  “今天!”柳畅使出了全部的力量:“我们为自己而战!”

  现在是亲兵们在大声响应着他的号召,就连刚刚加入的盐枭都在回应着他的声音:“今天……”

  “我们为自己而战!”

  后方孙胡子中了好几刀,只是用白布条粗粗包扎过,就躺在地上等着命运的裁决,听到这句话后也吼出来:“今天我们为自已而战!”

  到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只能为自己而战!

  不,是为了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家中的妻儿,为了一切可亲可敬可爱的人而战!

  他一个鱼跃就强行跳起来,失血让他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但是他却是对自己的伤势不管不顾,就是一阵小跑跟了上去。

  柳畅军的士气高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们就沿着街道向前一路推进。

  柳畅头也不回,就一路杀向县衙,没有什么东西能挡住他们。

  县衙那边已经传来了阵阵厮杀声,也不知道战斗发展到什么程度,柳畅只是沉稳地以自己的步伐迈向前。

  他只是偷偷扫了一眼地上的影子,或许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亲兵的队形已经是完美无缺,但是柳畅能从这一排影子中找出许多缺点,他们需要补的课还有很多!

  他们已经完成了从农民到军人的蜕变,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而已!

  柳畅不由把头抬得高高,继续沉稳向前走。

  向前整整走了一百多步,突然多了一些惊惶失措的身影,柳畅借着手上的火把看了一眼,都裹着红头巾,显然是退出来的红巾军。

  乐清县城的街道并不宽,亲兵排成十人一列,已经挤占了大半个街道,眼见双方随时都会撞在一起,柳畅已经下了命令:“前排,长枪,平举!”

  瞿杰也立即重复着柳畅的命令:“第一排,长枪平举!”

  第一排的十名士兵都有重复着这道命令:“第一排,长枪平举!”

  原本能刺破苍穹的丈许长枪立即平举,五杆长枪能捅穿敢于抵挡他的肉体,不管是友军还是敌军!

  下达好命令之后,柳畅继续走在最前面,以最平稳的节奏正步向前,似乎那些溃散下来的红巾军根本不存在一般。

  溃散下来的红巾军在看到长枪平举之后,仿佛如同摩西分开红海,又如同镰刀扫过麦浪,就立即向两翼散开了。

  他们用又惧又怕的眼光看着柳畅率领着长枪阵碾过大街,却是把呼吸都屏住了。

  溃下来的红巾军越来越多,他们两翼散开,大声呼喊道:“检点,绿营兵反水了!反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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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人来得好多,我们一时间没有防备,被赶出了衙门!”

  “振海叔他们和葛五爷正在县衙喝酒……”

  “现在也不知道瞿帅他们突出来没有!”

  柳畅根本不为他们的言语所动,一言不发,继续带着亲兵不缓不急地向前进。

  亲兵们如同骄傲的公鸡一般从红巾军的注视下大步前进,甚至连霍虬手下这些盐枭这一刻都觉得自己荣耀非凡。

  那后面孙胡子孙把总已经追上来,他抓住霍虬的手说道:“快告诉检点,绿营兵起事仓促,没有多少人!”

  绿营兵原本定于二十四日起事,但是由于被孙胡子这安在绿营兵中的钉子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被迫于今晚仓促起事,因此原来准备好的几路接应都来不及发动。

  霍虬一手扶着孙胡子,看着柳畅那坚强有力的背影,不由笑了一句:“检点心里早已有数!”

  正说着间,从县衙里溃败下来的红巾军越来越多,但是他见到柳畅军的架势之后,都知趣地退到两侧,给他们让开一条大道。

  “柳检点!柳检点!”说话的居然是葛孟晋葛五爷,他鞋子都跑丢了,上衣也沾了些血,却还有几分担当:“检点,瞿爷、金爷他们都在我后头!”

  柳畅仍是不缓不急地保持原有的节奏,一言不好,好一会才吐出了两个字:“让开!”

  五十个亲兵也在沉默中保持原有的节奏,锐气越来越强,葛孟晋这位海上大豪见柳畅那年轻而英俊的面孔仍是一片冰霜,再看着寒光闪闪的铁枪头,头一缩,已经让到一边去,嘴里却呸了一句:“邪门!”

  向前走了二十步,终于看到瞿振汉和倪廷模他们率着几个亲兵退下来,金佩铨这位瞿振汉的谋主看到了柳畅不由松了一口气,但看到那带着寒气的枪头,当即知趣向左一阵小跑,嘴里还嚷道:“柳检点,后面就是清妖了!”

  瞿振汉和倪廷模身上还带着酒气,步伐虚浮,他们的亲兵看到这两位正副元帅眼见就要撞到枪头上,当即用力一扯,把他们都拉到一边去。

  柳畅甚至没同他们打个招呼,只是抄着手往前走,似乎十分轻松。

  只是他的后背已经全部是汗,他大声问道:“准备好了没有!”

  近百张嘴都在回答:“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街道已经冲入了一大队全副武装的绿营兵,都是白笠帽,白圈号衣,大声呼嚷个不停:“杀红寇!”

  “杀了瞿振汉,立升都司!”

  “兄弟们,升官发财就在此时!”

  柳畅甚至不拿正眼瞧他们,笔挺地站在原地,中气十足地呼嚷:“长枪平举!”

  “长枪平举!”

  “长枪平举!”

  “长枪平举!”

  五排长枪都平举起来,枪头对准这些冲杀过来的绿营兵,他们已经越过了柳畅,步伐也突然加快。

  柳畅大声嚷道:“长枪,刺!”

  “长枪,刺!”

  “长枪,刺!”

  整个长队阵已经碾过去了!

  第19章 龙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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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长枪阵如同刺猬般压过来,还在往前冲的绿营将牟几乎都是收住了脚,握紧了兵器,眼睛瞪得大大,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一个外委把总咬了咬嘴唇,才确认自己看到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看到绿营队形都怯步不前,想要吼一声振奋士气,嘴巴张开却是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脚下却是一声的撞击声,却是手里的快刀不由控制地掉落在地。

  倒是带队的许千总见多识多,他嚷了一声:“拼了!咱们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只是他嚷归嚷,却是往后退了一步,不过总算有被许千总突悠的绿营兵,两三个绿营兵疯狂地吼叫起来,在巨大的压力之前爆发地向前冲。

  长枪刺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长枪如林是如此景象!

  前排五杆丈许长枪已经刺出去,这两三个绿营兵用力挥动着短予、快刀,却是怎么也护不住身体,长枪借着枪头之势直接就扎进身体里。

  一寸强,一寸强!何况这等长达丈许,单人根本无法挥动的超级长枪!

  血潮就在瞬间喷了出来,前排亲兵的新衣都洒了不少鲜血,他们能看到雪亮的枪头捅进肉体的瞬间,鲜血喷得比人还高,甚至还听到枪头撞在骨骼上的破撞声。

  “杀!”

  后排的五杆枪几乎同时杀到了,将这三个素称悍勇的绿营兵扎成了马蜂窝,但是红巾军的队列不是一列,也不是两列,而是整整五列!

  长枪刺,刺,再刺!

  看到雪亮的枪头从人体拔出来的时候已经连血带肉,瞿振汉觉得自己的酒都醒了,他向前一仰,吐了一地,接着就在坐在了地上,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般场景。

  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刺,再刺,再刺!

  五列长枪刺完一波的时候,这三个绿营兵都拖了出来,却是枪头卡在体肉,奋力才把枪头连人一起拖出去。

  柳畅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他的脚刚刚踩在一个绿营兵的尸体上,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刺!”

  两个绿营兵已经丢下兵器就往后跑,又被后方赶来的绿营兵赶了回来,差点哭出来声来。

  而亲兵的枪林已经同绿营兵的队形破撞在一起,一排又一排的长枪挥舞而出。

  现在整条大街都变成了血路,当长枪带着巨大的力量扎进人体的瞬间,是个碗口大的伤口与不断喷涌的伤口,绿营军官把刀光舞得连水都泼不进,却挡不住四面八方刺来的枪头。

  他们手上最长的兵器,也不过是三尺有余的短予罢了,在这种场面上根本派不出用场,有几个悍不畏死的军官只能把短予、快刀当标枪投出去,却似乎没获得什么效果。

  丈许长枪无穷无尽地刺过来,绿营兵已经倒下了一大排,被杀得阵阵后退,柳畅已经率领亲兵踩过尸堆,继续杀过去。

  他的耳边是地狱的呻吟,是绿营伤兵最后的掺呼,但是他毫不顾惜地踩在血泊中杀出一条血路。

  在这样的枪林之下,绿营兵被杀哭天喊地,却是想不出任何办法,有的军官大叫:“快弄把几把鸟枪来!鸟枪鸟枪鸟枪!”

  “鸟枪都被红贼收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怎么办!”

  “冲上去,近了身就不怕!”

  可是谁有本领这样的枪林之中冲近身,到现在为止,绿营兵唯一的战果砍断了几条枪杆,就这样的丈许长枪即便没有枪头,光剩下残余枪杆,威力也是致命的,两人一齐刺出去,都能将人打飞出去。

  他们除了被动地节节后退之后,找不出任何办法来。

  霍虬手下那帮盐枭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是全看呆了,就看着柳畅的亲兵仿佛一个不合情形的存在,长枪阵在前进的大路掀起无数死亡风暴。

  一个盐枭口直心快,他又惊又怕地说道:“我若是遇到这样的枪阵,除了跪地投降之外,实在想不起别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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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刚刚出口,被杀得落花流水的绿营兵也终于总崩溃了。

  他们纷纷扔下兵器转身就跑,有的则长跪在地,抱着头嚷道:“饶命,饶命!”

  他们根本不敢抬头正视如同杀神一般的红巾军,只是一边哭着,一边嚷饶命。

  倒是许千总算是条汉子,他大声吼叫一声,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就拼命地往红巾军阵中杀来。

  刺!刺!刺!刺!刺!

  回答他的只是冰冷的枪头,捅开脆弱的肉体带走灼热的鲜血,许千总瞬间被扎成了马蜂窝,嘴里还在嚷着:“不,我是要做副将的人!庆廉庆大人已经许了我副将职,副将……”

  他整个人向后一仰,扑通一声就倒在血色长街之中。

  “长枪!平举,随我来!”

  伴随柳宇冷静的声音,枪阵开始放慢脚步,以不缓不急的速度向前推进,眼前除了长跪在地的降兵,再也没有任何阻碍物。

  “跟我来!”霍虬现在倒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快!杀个痛快!”

  盐枭在看过一场拼杀之后,或是气血翻腾,或是心脚冰凉,但是不管是什么人,都不愿意在这个杀场多呆片刻。

  他们不敢影响长枪阵的行动,只能快步从枪阵的两翼饶过去,追杀那些丢下兵器发足快跑的绿营兵。

  霍虬倒不怕自己的队伍在实力有什么损失,这些绿营兵已经被杀破了胆,接下去的战斗只是秋风扫落叶罢了。

  “停!”

  “停!”

  五列长枪兵终于停止了前进,现在他们已经被血肉洗礼过一遍,每个人的身上都是点点滴滴的血痕。

  “我们胜利了!”

  “胜利了!”

  在片刻的寂静之后,亲兵们的情绪都爆发出来。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弯下腰呕吐个不停,有人干脆坐在地上,还有人奋力锤着地,柳畅只觉得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就想躺在地上长啸一回。

  但是他不能倒下,他在队伍中站得笔挺,朝着他的士兵们说道:“我们是最优秀最棒的!”

  “我们最优秀!”

  “我们最棒!”

  “我们胜利了!”

  听到这一重又一重响亮的回应,柳畅想说的话有千言万语,但是却全都说不出口。

  诚然在今天的战斗之中,他的亲兵在行动中还有很多缺点,这只是一只刚刚成军的新军,最后获胜十有八九是凭借兵器上的优势,若是拿着同样的短予钝刀与绿营兵对阵,即便能取胜也要付出血的代价。

  但是在柳畅眼中,这就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军队。

  因为这是我的军队!

  ……

  瞿振汉都不知道葛孟晋是什么时候回到自己身边,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葛五爷正以诧异的语气说道:“瞿帅说得不错,现今果然是用人之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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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人之时啊!”瞿振汉长叹一声,好一会才回复葛五的问题:“倒是失手让人赚点小便宜!”

  他这种草莽出身的豪强,多半是百折不看挠的性格,不会因一时挫折而失了锐气,今夜的小挫对于他来主,不过是人生路上多了些谈资罢了。

  他还得收拾局面,他是注定是大富大贵的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九九八十一难是打不倒他得。

  只是他心底却有一个控制不住的念头,这样的潜龙,他能不能压制得住?

  霍虬这一群盐枭已经摘了十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