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h市东单三元有家中餐馆，做的是地道的中国菜。质精量大，原料和手艺都非常讲究，门面也是中国味十足，黑光漆描金字的横匾“食珍馆”三个大字。

  白薇不爱去那些西餐饭店，比起汉堡牛肉，她更喜欢汤面酒菜。

  老实说，“食珍馆”吸引白薇的地方，其实就只是两块简单的水疙瘩。

  小时候跟着姥姥住的原因，清早起来一碗豆花（白薇喜好偏甜），或者一碗豆汁，配上切好的小碟疙瘩丝。如此，便是一日之计。

  来到h市，白薇的口味换不掉。却唯独少了那碟小菜，着实有点遗憾。

  直到高三那年，白薇来到“食珍馆”，第一次在别处尝到了梦寐以求的滋味，之后也就爱上了。

  逢人约会，白薇打心眼儿里不乐意把这地方告诉别人。

  “中午好请进，几位？”门口招待的小生满面笑容。

  “两位，预约。”

  “这边请。”

  不是正经吃饭的时间，楼下大厅人不是很多。

  白薇将菜单递还给小生。

  “需要喝点什么？”

  “两杯冰水，谢谢。”

  侍者离开，八仙桌的空间，归还给两人。

  林晚晚：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

  白薇笑：“瞎说，变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林晚晚不说话看她。白薇这人，不笑起来一脸严肃；可一笑起来，整个人就如沐春风，仔细看还透着几分婴儿肥。

  没想到今天可以见到她。

  林晚晚： “听说沈知味去意大利是为了心理治疗？”

  白薇：“嗯。”

  林晚晚： “你知道她的恐惧症治不好吗？”

  白薇也不撒谎，说：“知道。”

  过了很久，桌上的菜零零散散地上齐了。

  林晚晚挑起眉，本来不想这么说的…“那她是个疯子，她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白薇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把木筷递给她，说：“先吃饭吧晚晚，尝尝这个苏造肉。”

  声音微小，可还是能够听到邻座众人的轻声交谈。混杂在一起，谁也分不清谁说了什么，除了面对之人。

  唯独白薇这桌，吃饭，就只是吃饭。

  白薇夹了排骨放进对面盘里。

  “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排骨。”

  林晚晚埋头咬了一口，竟然觉得食之无味，“太硬，没你的好吃。”

  “对吧，她之前也这么嫌弃过。”白薇笑笑，“可是我很喜欢。”

  “……”

  白薇说：“我小的时候胃不好，我妈就总爱把肉煮得很烂。”

  林晚晚： “后来呢？”

  白薇： “后来我馋嘴，总管不住自己。”

  林晚晚喝了口冰水，嘴角挂了笑。

  “她就吵着要垄断我的食肉链，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说到这里，白薇笑出了声，“虽然不喜欢我乱吃东西，却又耐不住我耍小性子，所以多少放纵了些。”

  林晚晚沉默。

  “我也可以。”

  白薇正喝着水，听完拿着杯子和对面的碰了一下，“砰—”地一声，清脆至极。

  “……”

  白薇： “我曾经亲眼看见她发病，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那时候，比起恐惧，我更加心疼。”

  心疼她年幼受伤，心疼她独自承受，更心疼自己没能照顾好她。

  “你听我说，”白薇非常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我有机会把她留在身边照顾她保护她，那么为什么不抓紧呢？你说她危险，那么大不了日后我就把她锁在家里，一个画画的女人我还是养得起吧？”

  “或者再差一点，假使二三十年后，我真的厌倦了，跟她说‘我受够了，你快点去治疗吧！’那么大不了医院成为我的第二个家。”

  还会有其他可能性吗？不会了。

  白薇：“她要回来了，我想说的是…我们以后还可以做朋友，继续像今天这样吃饭聊天，好吗？”

  放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缠握在一起。

  林晚晚注意到，良久，偏过头自嘲般笑了：“呵，我当你为什么突然要见我……”

  “晚晚…”那件事之后，这还是林晚晚十多年来，第一次听她亲口喊出自己的名字，“我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第二个沈知味了。”

  林晚晚心口绞痛：她又何尝不是？

  “可你不一样，你…懂吗？”

  怕不是肉烧得太过老硬，如梗在咽，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呼出…“懂，我懂，朋友就很好。”

  瞧你坏的，心里巴不得有个人赶快来把我给领走，就差没指名道姓说出那人是谁。

  在三元街上走了一会儿，两人就要分手道别。

  白薇浅笑，道：“以后别那么叫她。”说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听见林晚晚在背后喊：“小白！”

  她说：“放下你比想象中容易啊！你也不要恨我了听见没！”

  提着包的手实在是不方便呀，白薇抬起左手举得老高挥动着。

  阳光下，黄色的小花格外娇俏。

  林晚晚便是再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那与她般配至极。

  算了，各生欢喜，各生欢喜。

  信壹律师事务所。

  姚许：“师傅，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白薇理着手里的资料，心不在焉地回答：“小孩子好奇心那么重。”

  姚许瘪嘴：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难道是李先生的案子有进展了？”

  “没呢，”白薇想起来就头疼，“他的话多半掺假，不能都信。”

  “我看旁人说辞都比他强，也不知道他图什么。”他又想到什么，转过身冲着白薇说：“师傅，你说，他会不会压根儿就不想要什么抚养权啊？”

  白薇抬起头看他，皱着眉头，“别瞎说。”

  姚许挠了挠头，讪讪地笑：“嘿嘿师傅，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别当真…”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要是那人做的真好，别人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怕这茶余饭后的“玩笑话”哪天就真得传到了当事人的耳中。

  双眼闪耀着狠绝的光，白薇暗暗立誓：抚养，一定会争取到！……

  几乎同一时间，一架飞机冲破云霄，停落在h市国际机场。人群中吵吵嚷嚷，有在感概乡音亲切，也有在抱怨长途辛苦。

  总之，迟了很久的航班，终于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