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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鹤隐楼      更新:2021-03-02 21:35      字数:2494
  心底多年,若不是晏重灿此前直言出鸿麟之事,想必他也不会投桃报李,坦诚相待。

  睡意瞬时如被重锤击碎,晏重灿设想过多种答案,就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真相……

  葛慕云言司决是幼时被宗主友人托孤,岂不是说癫狂徒已……司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唇边带了一分讽意,“他将修为尽皆交付于我,将我送至泓玄宗后便化作尘土了。”

  原来如此,晏重灿眼前的迷雾终于散去大半。这样司决的事就都说得通了。不论是他体内这股蛮横深厚的灵力,还是他年纪轻轻却对异道三圣等等的事如此了解,眼下都说得通了。

  癫狂徒人如其名,是个天下闻名的疯子,所做的疯事便是十车白纸也写不完。

  而他此生做过最疯的事,便是与炼心君分道扬镳,再生下一子,残忍地将他培育成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他走前受炼心君胁迫,因修为不如人,被他重伤神魂,只剩十年寿命。他自知自己报仇无望,便将希望寄予我身。”司决说得轻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晏重灿却心中酸涩无比,甚至想让他别再说了。

  二十年前,被炼心君重伤的司徒拖着残体,在雨夜中嚎哭奔逃,直至途遇一女修士时,他终于计上心来,以珍稀法宝为交易,令她为自己产下一子。此后他便带着孩子藏入无边深渊,用尽万般手段,只为将孩子造成一柄利剑,足以斩杀炼心君的利剑。

  “顾玉书那时是他的手下。”司决补充道。

  “你的天道极魂……”

  司决颔首,不愿再多说,“往事已矣。”

  怀揣着满腹心事,晏重灿在他轻轻的拍背下终于睡着,司决静静看了会儿他的睡颜,便也跟着躺下闭目安眠。

  刚一闭眼,那盘踞在他脑海中数年已久的梦境再次卷土重来。

  这是无边的黑暗,一丝光都没有,他出生便在此地。

  司徒说这是世间最好的藏身之地,是地底最黑暗的地方,谁也找不到他们。

  两侧是看不见边际的绝壁,他见过无数想向上攀爬的妖兽,都无一例外爬不到头。

  “你记住,是谁把我们逼到这里,你要恨,你要恨,把这些黑暗都当成你的恨,只有恨才能救你。”

  癫狂的声音携着谷底阵阵野兽的呜咽,在他耳边阴魂不散。

  “闭嘴!不许哭,不许叫,你是剑,是容器,忘记疼痛,只有这样……你才承受我的灵力,懂吗?”

  是吗……

  他不懂。

  不懂为何要把魂魄抽离体外遭受折磨,不懂为何每日都要疼得死去活来,不懂他的身体为何要经受如此非人的对待,而这一切居然只是为了将他炼成一个所谓的完美容器。

  他明明是人,活生生的人。

  如果一次苦难便是重生,他早已重生过千万遍。

  他记得,谷底也曾有过光。

  不知是哪来的萤火虫,明明此地什么东西都进不来,却偏偏飞来了一团小得可怜的光。它颤颤巍巍地飞过来,飞过那些咆哮的妖兽,飞过吞噬血肉的泥沼,直飞到正坐在屋顶,望着黑色苍穹的幼童的掌心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光。

  被黑暗锻炼出来的超凡目力让他清楚地看见了它的模样。

  合上手心它就会消失,稍稍放松,它便又透过指缝泄出来,脆弱又顽强。

  它将万物染上色。

  他着迷地捧着这一手的光,就连心中莫名生根的恨意都消失了许多。他痴痴地看着它,将练功的时辰忘得一干二净。

  “不……”

  本来安分睡着的司决头偏了偏,眉头紧皱。

  孩子单薄的身躯被剑气猛然掀翻在地,疼痛间他隐隐约约看见,萤火虫被鞋底狠狠踩进泥里,他眼里最后一丝光终于也湮灭至虚无。

  司徒声嘶力竭:“废物!不练剑,你就会像它一样被人踩在脚下,到时谁来替我报仇!”

  那副扭曲可怖的面孔在黑暗中比妖兽更怪异,更悚然。

  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待到他十岁时,司徒突然开始频繁呕血,面色灰白,他听见司徒说自己大限将至。

  也就是这天,承受完浩瀚灵力陷入昏厥的他第一次被带出深渊。

  再度睁开眼,迎接他的却不再是熟悉的浓稠黑暗。

  明日高悬,刺目的灿烂天光普照大地,在辉煌的金色中,山河生光,璀璨耀眼,如万匹练自天穹铺洒而下,一切震撼而壮丽。这光驱散寒冷,驱散恐惧,它至高无上,无所不惧,它广施广予,力量无穷。

  他想,见识过这样的光明,谁会想回归黑暗。

  “唔……”

  突然,一道模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柔地抚平了他所有的恐惧,让他记起这不过又是一场梦。

  “师兄……”

  师兄?

  “没事了。”

  ……没事了。

  梦境轰然瓦解,司决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晏重灿睡得也不□□稳,脸都贴在了他的肩上。

  他正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哄小孩子一样说着诸如“不要怕”“没事了”“我在呢”之类的话。

  司决听着听着轻笑出声,指腹不自觉地抚上他的侧脸,触及滑腻皮肤时方触电般回手,面色渐渐染上微红。

  真不知被种了魂种昏了头的到底是谁。

  *

  清晨,医师跟着应风天尊一同到了决云峰。

  “贞仲帝尊可是我宗医馆的首席医师,昨日刚回宗。”应风天尊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你们好生让他看看。”

  他虽是化神修为,但一手医术却是登峰造极,宗内之人都对他信任非常。

  贞仲本人身量不太高,面目和善,笑起来颇有些像民间的弥勒佛摆件。

  他随身带着一个古朴的小木箱,箱里皆是他惯用的医具,件件看着都是不是凡品。先拿出一团银丝,他指尖一送,银线散开,根根分明地对准了司决的各个穴位。

  “嗯……”

  贞仲指尖搭在这些线上,闭目沉吟,半晌银丝回,他摇摇头,道:“你着实太能折腾了。当初为了将你调理好,我们了多少周折,难不成是为了让你再还回来吗?你还记不记得我怎么和你说的?”

  “血一滴,换十年寿元。”

  “哼,”贞仲眼睛一瞪“既然记得,便小心些,你这身子较之往日又虚了许多,沉伤旧病自古难治,再来几次,神仙也救不了你!”

  司决还没说话,晏重灿却是急了:“那可如何是好?”

  “你急什么?”贞仲顿时被他气笑,玩味道“你比他只差不好,先操心自己吧。没想到你们关系还挺好呢。”

  不再理他,贞仲帝尊手中蓦地出现一张药单,递给了在一边候着的小竹和小草:“去药房抓药吧,按时给他煎药,这事你们比他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