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12-09 08:50      字数:4725
  “政然呐,这么多东西得花不少钱吧?”吴氏一边围着小山似的粮食转圈,一边啧啧赞叹。

  王虎替大舅子答:“一个铜板都没用上。”

  李政然推开他的后脑勺,这家伙说谎真不打草稿,“这些东西可不止一点点钱,我在魏军的功赏、俸禄都在里面了。”

  全家人惊叹,这么贵啊?为了吃口肉值得吗?

  王虎嗟叹:“朝廷有规定,自魏军中退下来的,无论军官还是士兵,封赏和俸禄一律全部上缴,等事后再统一发放。”妈的,意思就是拼了半天命,钱都不是自己的。

  听了这话后,一家人开始议论纷纷,暗叱朝廷做得太过分。

  “钱不钱的是小事,人回来就行。”吴氏安抚长子。

  李政然并在乎那几千两银子,比起那些回不来的人,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今天做顿好吃的!”吴氏让儿媳和女儿到厨房去——

  一家人忙着搬粮食,吴氏趁机拉了长子进屋聊天,昨晚人多,好多话不方便说。

  “你回来就好了,家里也有了盼头,你都不知道娘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想起这半年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你媳妇倒也挺守规矩。”跟隔壁周家的那个比起来,到是相当安分的,“你的阵亡书一下来,就有人来打听她回不回头。”一半是因为儿媳,另一半是为了政然留下来的家底,“她做得我还算满意。”也不是没有过担心的,毕竟儿媳还年轻,担心她守不下去,好在儿子现在回来了,她这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此外——政然啊,娘年纪大了,你走得这两年,我这身体也越发不行了,总不能客死在异乡啊,怎么说也得回家去,你爹还在那儿呢。”

  李政然听罢沉默片刻,点头,“我已经请北上的同袍打听消息,若是家里那边安定了,咱们就动身回去。”

  “好。”只要大儿子心里惦记着这事,她也就心安了。

  ***

  隔日一大早,李政然带了好些吃的来到隔壁拜望周家老夫人,结果闹的老太太哭了一个上午——人家的儿子回来了,她的儿子连尸首都不知在哪儿呀……

  听着隔壁老太太呜呜的哭声,正聊天的李家女人互看一眼。

  “说起来周老夫人也真够可怜的,就一个儿子,还没了。”吴氏叹口气,捻线引针,却因老花眼而不得不把针线交给身旁的闺女。

  李欣乐接过母亲的针线,仔细引好后递还给她,“谁说不是呢,也不知老太太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赵絮嫣正趴在桌子上描婆婆的花样儿,打算给丈夫做几双鞋垫,“照说她要是想得开,就干脆放手让儿媳把二郎招过去,起码家里还算有个男人啊,大嫂——这雀儿用什么颜色好看?”

  莫语放下丈夫的衣服,歪头看过去,“浅绿的应该好一些。”

  “他大嫂,政然有没有说他那退役文书什么时候下来?”吴氏现在就惦记这事,儿子的退役文书一天拿不到,她就跟着担心一天。

  “他说挺麻烦的,之前白少将军把他们那批人转进了魏军,文书要通过好几处才能批下来,不过他已经知会营里,让他们到时直接送到七番镇去。”

  “这么说,咱们可以回家啦?!”赵絮嫣、钱诗诗异口同声。

  “他没说,不过我估计差不多了吧,老虎不是听说北边都安生了嘛。”莫语阻止女儿继续折腾她的针线篓,小丫头刚开始学女红,总把她的布料剪得七零八落的。

  “要是真能回去就好了,也不知我爹我娘他们怎么样了。”赵絮嫣嘟嘴。

  她这一句话惹得另外两个媳妇也黯然神伤,谁都有娘家,好几年了,也不知道家里人可还活着……

  “娘,你脖子破了。”乔乔一句话乍然把刚营造出来的悲伤气氛化去。

  这几天莫语一直都很注意,就怕让人看到身上的奇怪淤痕,谁知却被自己的闺女给卖了,忍不住暗中捏一把女儿,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女都闷笑了起来,包括吴氏在内。

  莫语的脸烫得足可以煎蛋,心中默念真是丢人!

  赵絮嫣最是不知羞,特地伸头过来看一眼,“呦——还真是伤得不轻。”被莫语推开,“大哥到底是大将军,就是不一样。”这次换吴氏伸手指一下二儿媳,就属老二家的最口无遮拦。

  赵絮嫣也觉得自己的话好笑,呵呵大笑了起来,连带其他人也都跟着大笑出声。

  莫语拿手上的线圈扔一下赵絮嫣,这张该撕的嘴,越发没遮拦了。

  像是应和女人们的笑一样,门外枣树上不知何时落了只花喜鹊儿,正东张西望的喳喳叫着。

  从喜鹊的眼睛望进门里,李家女人正坐成圈儿捧腹大笑。

  这家的女人真是越来越没书香门第的样儿了……

  ☆、六十六 停不下来的日子 。。。

  自从李政然回来后;不过十多天的功夫;隔壁周家老太却像乍然老了十年;原本不忿的心态也崩堤垮塌了;对儿媳没了先前的那般管制——床都快起不来了,还能怎么样?

  好在梁二郎是个实在人;隔一两天买些肉骨送来,给老太太和小宇炖汤喝;到时十分细心,老太太也慢慢不在对他侧目,态度倒是好了不少。

  在李家回乡之前;吴氏终于打破先前的嫌隙,过来跟周老太这边坐了一会儿。

  “老姐姐,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要多保重。”天色渐晚,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吴氏打算起身回去。

  周老太笑笑,“回家是好事,我保重着呢,再怎么说还有个孙子在身边。”

  听到她这话,吴氏不免又坐住了,老人懂老人的心理,“年轻人要走,你怎么也绑不住,不如多为自个考虑考虑吧,那梁家二小子是个憨实的孩子,按说不会祸害老姐姐你,干脆给了他算了,错过了这个村,再找这个店可就不好找喽,咱们别老了老了,再受起小辈的罪,梁家这二小子就不错,该想得开的,想开点,还能活几年呐。”笑笑,“我这说得都是心里话,老姐姐你可别再骂我。”说实话,政然阵亡书回来时,她也考虑过儿媳的事,虽然心里不情愿,可反复想一想,该想开的时候还是想开吧,真让她守在你面前过日子,弄不好要天天生气,干脆随他们去,人一辈子,到了该撒手的时候,就不要再留恋那点表面的尊严了,没意思。

  “娘——该吃晚饭啦!”赵絮嫣在隔壁喊一声,“大哥从北面给我们带了首饰,不快点可就被抢光啦!”

  周老太苦笑,“你的命真好。”儿孙满堂,个个都这么孝顺。

  吴氏叹口气,“也有不如意的事,生气的事肯定少不了,生完忘了就算了。”有人的地方就有琐碎和矛盾,天天如此,活着呗,多计较也要过,少计较也要过,看透了也就是了。

  两个老人互道一声珍重后就此别过——

  人活着都会认识朋友,告别朋友,有的朋友可以再相见,有的可能再不相见,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美好或者不好的回忆一一收藏起来。

  吴氏推开自家院门,儿媳、女儿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头东挑西捡。

  “老三家的,就说你最精,都划拉过去,我们还挑什么!”赵絮嫣永远那么直肠子,而且最爱占便宜,瞧她怀里那一大堆。

  钱诗诗没理她,从石头堆里挑出一块蓝色的,对着夕阳看几下,随即收入囊中,她的眼光一向好,凡事也能忍,最后总是能得到好处。

  一旁的大儿媳莫语,在挑到自己喜欢的石头后,退开半个身,给身旁的女儿比划着,看是做成链子好看还是手镯好看,她是只要拿到自己想要的就不会再争了。

  李欣乐翻来翻去,捡过一块后,与自己怀里的对比一下,不好的就扔掉,好的就把怀里的那个扔掉,有时候扔掉了又后悔,再爬过去找,反反复复——仍旧是那么没主意。

  吴氏扶着门,笑笑,这一家女人啊——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活法,能过到一起也真是不容易。

  “母亲,你不过去看看?”政昔、王虎各拿着一把胡人的弯刀,“大哥从北方带来的东西,魏军的军船给捎回来的,刚到!”异口同声。

  吴氏瞅一眼小儿子和女婿,这两个没心眼的东西,都跟孩子似的。

  政亦正拿着一块象牙的朝板反复看着,见母亲看他,抬头笑一下,这个老二啊,从小就没话,到现在还是。

  “母亲,坐一会儿吧。”大儿子李政然给她拎了凳子过来——到底还是长子知道心疼人,也有眼色,跟他爹最像。

  吴氏坐下。

  李政然自袖子里拿出一只镶琥珀的扳指,指环上雕刻着佛家的符号,“这是在北边的庙里求的长寿戒,据说那家很灵验。”

  吴氏接过来带在了拇指上——

  周夫人说的对,她的命真得是不错。

  “娘,你怎么哭啦?”欣乐回头就见母亲在流泪。

  莫语、钱诗诗也吃惊地看了过来——

  “是不是那周老太太又骂人了?”赵絮嫣在这方面很敏感。

  吴氏伸手摸摸自己的眼角,是啊,好像真流眼泪了,难道是跟周夫人聊得太尽心?她是高兴的啊,经历了这么大一场劫难,他们一家人都还活得好好的,多好啊,“我是高兴,这不是要回家了嘛!”笑笑。

  见老太太笑,众人这才放下心。

  ***

  有的人天生爱浪迹天涯、居无定所,而更多的人依恋故乡、依恋家,李家人就是那更多的人。

  站在七番镇的土路上,看四下炊烟袅袅,望着细雪中残败的家院,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苍凉,但总归是到家了。

  “娘,为什么我没见过这个家?”敬文蹲在地上帮娘亲捡地上的碎瓦砾——确切点说应该是玩。

  “这里是老家,李家的祖宗都在这儿。”莫语拍掉儿子上的树枝,省得他摇来摇去戳到眼睛。

  他们已经回来三天了,刚把屋里打扫到能住人的程度,今天终于轮到屋外,捡完院子里的瓦砾,再清除荒草,就此可以安定下来了。

  李政然刚换好屋顶坏掉的瓦片,刚跳下梯子就见儿子跟在妻子身边捣乱,长腿一伸,踩住儿子手上的树枝,双目微瞪,小家伙不敢造次——被亲爹狠狠揍过两次后,他服软了,爹跟娘和奶奶不一样,奶奶生气只会说他几句,娘生气也会打他,但不疼,爹却不一样,让他揍一次,屁股肿的老高不说,还要疼上好几天,在硬性了几次后,他还是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等家里收拾好了,带孩子一起去趟甲山吧。”李政然蹲到妻子对面帮忙捡碎瓦。

  莫语笑着点点头,回来的当天他就请人帮忙打听莫家的情况,幸运的是家里人都还活着,虽然房子和地都没了,但人活着就好。

  “甲山是哪儿?”李敬文最爱问。

  “娘的家啊,那儿有你外公和舅舅。”莫语道。

  李敬文十分惊奇,原来他还真有外公和舅舅啊,一直以为娘骗他呢,因为从没见过。

  “谁的家?”李政然故意刁难妻子。

  “我的家。”莫语也答的故意。

  “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姓李吧?”

  莫语拿手上的荒草扔丈夫,“你才姓李,我姓莫。”

  “出嫁从夫,你十年前就姓李了。”

  “我姓莫。”

  “李。”

  “莫。”

  ……两口子觉得这种斗嘴很有意思,便一直“李”“莫”的纠缠不休。

  “李。”莫语最终还是被绕了进去。

  李政然摊手,是她自己承认的。

  跟他斗嘴,莫语似乎还没胜过,于是改用武力——

  姐弟俩兴冲冲观看爹和娘追着打架,爹真没用,每次都打不过娘!

  咕咚——莫语踩着雪滑到,不过她可不吃亏,脚一伸绊倒了丈夫。

  两个孩子一见爹娘倒了,兴奋地扔掉手上的瓦砾和荒草跳过去,跳脚就往爹娘身上扑——好玩嘛!

  一家人咯咯笑了好一会儿后,莫语搂着女儿问丈夫:“回家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李政然伸出一根手指让儿子扳着玩,“当农人也不错。”在海边那段时间他学到了不少东西,“怎么样,会不会嫌弃你相公没出息?”

  “咱们种些葡萄吧?老人们不是常讲,蹲在葡萄架子下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吗?而且葡萄还好吃。”莫语对丈夫要做农人很是高兴。

  “你也听过这说法?小时候我祖母也这么跟我讲过,结果害我蹲在葡萄藤下等了一个晚上,牛郎织女没见到,差点被蛇咬到。”李政然换个姿势让儿子可以双手并用。

  莫语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笨嘛!”

  “难道你没试过?”李政然也笑。

  莫语收住笑声,“试过,不过我没被蛇咬。”

  “知不知道蛇不咬什么人?”李政然问得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