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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会做梦。

  即使是在上自习课的情况下,少了老师的监督，熊子也能在这乱哄哄的教室里闭眼小息一会儿,甚至对冷气外漏的赤司都熟视无睹，让旁人为她捏了把汗。

  赤司所猜不到的是,接受桃井和泽熙的洗脑式教育后豁然开朗的熊子在这半个小时内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闪过的场景似曾相识,像一个完整的玻璃杯被打碎后再一片片重新平凑起来，有头无尾。

  小学的时候熊子很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而身材瘦小又不常和野孩子们混在一起玩的赤司刚转到小学的时候也常会被班上的男同学嘲笑。也许是成绩太过优秀,老师对他刮目相看，因此显得他过于孤高而不屑和普通的学生混在一起，招来了坏孩子们的反感。

  然而,面对这帮对他充满敌意的孩子，赤司直接给予无视。

  只有一次例外——

  放学的时候,熊子和赤司被堵住了去路。

  身后传来几个孩子的声音。赤司很清楚他们是谁，是那些经常暗地下议论他的孩子。

  “啧，红配绿，真是恶心的组合！”

  当熊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赤司已迅速回头盯着那群孩子。带头的是一个留着平头的男孩，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个男生，甚至混杂了别的班的同学。

  “你你们要干什么？一群坏孩子！”熊子涨红了脸，语气有点结巴。身为乖孩子的她很少碰上这类倒霉事，都是沾了赤司的光。

  “嗯……我今天心情很好，你们把作业和课堂笔记交出来我就放你们走。”比他们要高一个半头的男孩身强力壮，看着那握紧的拳头就知道打上来一定很痛。他仰着下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们。身后的男孩子在起哄，他们所有人脸上都带着讥讽。

  “不要。”赤司临危不惧，从容地回答了几个字，却不料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毛了对方。

  “我看你不爽很久了！还有你！”伸手指向缩到赤司伸手的熊子。

  她耸起肩膀，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无辜的兔子。

  带头的坏男孩朝同伴们使了个眼色，距离熊子侧面最近的一个孩子直接趁她不注意的间隙抢了她的书包。

  “还给我！”熊子下意识地要去夺书包，却被一个小胖子拦住了。男孩子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直接将书包口袋打开往下，抖动几次后本子啊笔啊掉了一地。

  “真幸福啊，还有零花钱呢。”男孩们惊喜地在一摊废物中找到了几枚硬币，捡起来若无其事地放在口袋里。

  “把钱还我！”熊子的嗓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切，怎么还有幸运星？还是有拳头那么大的巨型幸运星！真是小女生的玩意儿。”他们大概是觉得不够刺激，相视一眼，忽然咧了咧嘴对熊子露出夸张的微笑。“反正也是垃圾，不如——”

  “停下。”

  就在男孩抬脚对准幸运星的那一瞬间，一个音量不大却坚定的声音飘了过来。

  沉默已久的赤司总算开口了。从他毫无感情的赤红色瞳眸中看不出丝毫恐惧，只带着淡到容易被人忽视的藐视。

  他这种丝毫不变的态度才是最让男生们讨厌的地方。仿佛即使笑话他说他的坏话，只能衬托出自身的愚蠢。

  “哼，你以为自己恨厉害吗？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对方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事，与同伴哈哈大笑。果断地踩在幸运星上，压塌了那可怜的手工折纸，再次移开脚步后只看到一团皱巴巴的东西躺在地上。

  熊子小声抽泣起来，低耸着头不敢直视那帮坏孩子。

  那颗幸运星……她本来是想送给赤司当生日礼物。熊子在手工课上用拼接纸做的，下午满心欢喜地将它放在书包里等着放学后给赤司，现在却变成了一摊垃圾。

  她还在上面写了赤司的名字。

  “赤赤司——”涕不成声的熊子没忘记慌张地拉住赤司的衣角，怕那群男生会对他做什么。

  赤司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状，迅速分析了当前的局势后却又松开了。

  “你们会后悔的——”

  他大胆地直视着这帮男孩子，一字一顿清晰而缓慢地说出自己的预言。

  “噢，赤司征十郎生气了吗？还以为你是万年不变的面瘫呢！”其中一个瘦高男孩子起哄道，又引来旁人的大笑。“有本事就别和老师告状啊！我们才不会后悔，走着瞧吧！”

  带头惹事的男孩语罢。似乎是觉得玩腻了，捡起地上的作业本便带着剩下的人离开。

  见他们对自己不再有威胁，熊子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也断了，从抽抽搭搭直接跳到嚎啕大哭，定定地站在原地连书包都忘了去捡。

  待在她身边的赤司稍稍地愣了下，在他印象中从没见过熊子伤心欲绝的模样，除了心疼意外，他只觉得有些经受不住——熊子的哭声简直好比魔音穿耳！

  “别哭了，先收拾一下吧。”赤司从来没安慰过人，这句话只起到了反效果，她一想到自己可怜的书包，哭得更凶了。他头痛地揉揉太阳穴，“明天我一定能帮你要回作业本的，熊子。”

  “幸幸运星！”

  原来她不担心作业，担心的是幸运星啊——赤司瞬间无语。

  见熊子还站在原本的位置纹丝不动，他只好自己动手帮她收拾书包。拾起后拍了拍上面沾着的灰尘，然后将散落的纸张重新夹回文件夹中，一样一样放在书包里，干净整洁。

  最后还剩下被踩了几脚已经不成形的幸运星，赤司犹豫了下，心中打消了直接拿去扔掉的念头。就在他要去捡起的时候，眼神不经意扫了淡红色的纸张一眼，看到了写在角落处的一行小小的红字。

  「誕生日おめでとう！」

  落款是今天，今天是他的生日。这鲜艳的颜色刺得他眼睛发疼。

  赤司以为没人记得住自己的生日，就连大海对岸的父母，在极为寒冷的这一天也没空为他庆祝，更连一句祝福都不愿意施舍。

  绿间熊子……是他交到的第一个真心的朋友。

  他本以为凭着自己那冷淡的态度，熊子很快会疏远自己去和别的孩子交朋友。因为他的优秀和孤傲也影响了别人对她的看法，大家也渐渐地开始不怎么和她交流了。

  这个傻瓜，却还要坚持靠近他。和赤司搭话，即使起初更多的回答是沉默；和他上学放学一起回家，虽然他的步伐快到让她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他沉默地站了起来，将书包交给熊子，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变形的幸运星。

  “幸运星——”她咽呜一声，无语伦次地说，“本来是想做生日礼物的，可是……”

  “没关系。”男孩的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语气肯定，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充满了让熊子安心的力量。“熊子，一直跟随我的脚步吧。”

  即使有时节奏太快跟不上也没关系，他会停下来等她。

  只有熊子看得出来，那一瞬间的赤司有多耀眼。

  虽光芒璀璨，却柔和得像是能包容万物，一点都不用担心会被灼伤。

  赤司是熊子的光源，她唯一也是永远的光源。是他点亮了她原本灰色的世界里的每一盏灯。

  他伸开臂膀，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好受一些。

  “别怕。”

  就像大人安慰一个孩子似的。赤司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是熊子让他重新拾回了被关心的感觉。

  ——生命中最有价值的不在于我们拥有什么，而在于我们遇到过什么人。

  **

  “唔……”熊子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很快便感觉后颈传来一阵疼痛，像是骨头错位了般。

  一个好长好古老的梦——只不过，这梦境太真实的点，完全没有虚假捏造的成分。

  是什么唤起了她埋藏已久的回忆？

  比起这个——

  她揉揉脖子，总觉得教室里安静过了头。现在不是自习课吗？

  “咦！！？”

  熊子环顾一周后惊叫起来，发现教室里除了自己，其他人都闪了没影，窗外天色也逐渐暗了。

  ——为什么没人叫她！！！熊子欲哭无泪。赤司就算了，桃井和黑子呢？为什么他们不好心提醒自己一下？

  熊子的桌子上留下淡淡的水印，不知她是真的像梦中的自己那样哭了还是流口水。若是后者，她只觉尴尬得想让时间倒流。还好人都走光了。

  熊子仰着沉沉的头走出学校，最近也习惯了一个人回家，哼着小曲也从来不觉得无趣。今天在路上却连哼曲子的好兴致都没了。

  为什么会做那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梦？不对——为什么要让她回忆起第一次送赤司生日礼物的场景？再加上，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她揉揉通红的额头，忽然回想起那天下午之后又发生了几个男生在教导处被接受处分的事。不是因为赤司揭发了他们，而是他们欺凌学校里不少同学的事被查得水落石出，甚至还扯到了暴力事件。鉴于还是小学生的关系，他们被当做重点观察的对象。

  赤司以自己的方式替她“报了仇”。

  熊子促步，前方便是十字路口，也是赤司家和绿间家分开的地方。混杂着新鲜泥土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凉爽的微风吹得她头脑清醒不少。

  她伤脑筋地看了看赤司家的方向，心中五味杂全，又是心虚又是郁闷，甚至为自己的愚蠢无能感到愠怒。

  “虽然桃井和泽熙说得没错，我也想偶尔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次试试看，但赤司……”

  赤司对她很重要。

  “我想和他说清楚。”

  青春期的少女已经纠结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思想跳跃得极快。她不是不想去洛山，只是志愿表的事已经成了定局，也许熊子应该向他解释清楚这件事的过程，也好解开两人的心结。

  这一刻的熊子是多么想飞快地跑到他面前站定，只说一句话。

  ……

  天公不作美，酝酿了半天的雨在这时突然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湿了她的发丝和校服。

  眼看前面的那栋洋房就是赤司家，她加快步伐，上接不接下气地扶着门，按响了门铃。开门的一定是赤司——熊子已经做好了打算，见到他后该用什么表情，说什么话。

  首先一定要道歉，再好好地解释清楚。至少她不想在决赛临近的这个节骨眼上让赤司产生任何不悦。

  “啪嗒——”

  “赤司我——”心急的熊子此时只想着快点结束两人之间的不快，才刚喊了他的名字，在抬头见到来人后却又神奇地将下面的话吞了下去。

  这个人是……

  “砰。”

  熊子身后的背景瞬间化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玻璃心被摔得粉碎，四分五裂。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这个陌生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