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子对赤司突然转变的态度很是不解。

  从第二天上学开始，两人碰面时他直接无视了正在打招呼的熊子，一声不吭地坐在座位上托着下巴望窗外。如果不算上他浑身散发的寒气逼人的气场，那真是一副体现出少年忧郁文艺气质的完美画面。

  ……

  “=a=我做错了什么！！”熊子不敢和他搭话，溜到桃井的座位上和她咬耳朵。

  “马萨卡——是志愿表的事？”和黑子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桃井也有了一语点醒梦中人的能力。“欸，你究固盍耸裁囱剑俊?

  “我也不知道！”熊子如拨浪鼓般狂摇头，“我当时没去管它，把它夹在了字典中，然后第二天又直接揣书包里了！”

  “你没动过？”桃井惊讶。

  “没有！不然我在课上时还纠结什么？”

  “真相只有一个。”桃井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我猜是小绿干的。”

  “咦，真太郎？”可是她不记得绿间那晚有来过她房间。“真太郎不会干这种事吧。”

  “你可以去看看志愿表上究竟填了什么，如果是‘秀德’，那嫌疑人是谁就显而易见了。”她提出一个最保险的方法。

  “我可以去把志愿表拿回来吗？”

  桃井无奈地摇头，“关于这点，你可以直接问你旁边的赤司君。”

  熊子颤巍巍地转回身，正好上课铃打了。

  一个上午，左边的这尊大神不断散发冷气，让熊子边缩着脖子边记笔记，即使露出无辜的表情也无法让他消消气，熊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他。

  等等——也许说他知道黑子要退部的事了所以才开始冷战？

  熊子向后排的黑子使了个眼色，他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意图，只是摇头表示他并没有泄露秘密。

  所以说，究竟怎么了啦！志愿表又不是她填的——熊子愤愤地在心里想，也觉得赤司这样有点太不近人情。

  身边的人难得闭上了嘴，不再向往常一般念念叨叨，赤司也难得享受了一会儿清静的课堂时光。赤色服帖的发和鬓角乖乖贴在前额与两颊旁，细碎的刘海几乎遮住了下垂的眼，只能看到根根分明的睫毛，不知他是单纯的发呆还是在思考深奥的问题。薄薄的唇瓣快失去所有血色，皮肤也白皙得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健康肤色。

  酝酿了一整天的雨还是没有降下来，铅灰色的天空压得人心情也跟着糟糕许多。比起这阴霾沉闷的天气，下一场倾盆大雨也许更畅快。

  赤司厌倦暴风雨前的宁静，包括这潮湿阴冷的温度，让他提不起精神。这也是少数和熊子的共通点之一。

  班上有不少女生偷偷向他投去目光，又用或是羡慕或是憧憬和嫉妒的表情瞪着他身边浑然不知的熊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认定了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只有绿间熊子。

  她打了个寒颤，以为这股极重的怨念是从赤司身上散发出的，忍不住往旁边又移了移，尽量不让椅子发出声响。

  憋了一个上午不敢说话连呼吸平率都要先细算一番以防打扰到同桌让他心情更糟糕的熊子总算等到了午餐前的下课铃，她拎着饭盒，闪电似的飞快冲出教室——

  桃井注视着她逃命般离开的背影，无奈地笑了下。

  “赤司君，你是在生熊子的气吗？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哪怕队伍里最温顺的黑子会对赤司说“不”，那个违背他的人也不可能是熊子。

  “没什么。”他的声线比以往还清冷几分，大概是一上午没开过口的缘故，有点沙哑。

  桃井见他不愿意说实情，立马知趣地闭上嘴，拉着黑子退出教室。

  空荡荡的教室显得冷清，赤司孤单地坐在一角，用手按住那只颜色变淡的眼睛，太过用力使得骨节突出。

  ——快要控制不住了。

  他不知道那存在于心底深处的模糊的形体是否代表着另一个自己。虽然早有预感，一旦控制不慎，便会将那个「恶魔」放出来。

  恶魔？不，应该是怪物。一个眼睛里只看得到胜利与权的□少年。几次，他差点冲动地把那可怖的形体放出来，为了从长久被压制的野心之中解脱。

  可是不行——

  因此赤司必须用意志力和自制力摆脱那些幻想侵袭，不让理智被本能吞没。

  “为什么和我想得有偏差？”这是唯一让此时的赤司感到纠结的。永远也不会违背他的熊子做出了不符他所想的决定，这实在叫人恼火。

  或者说绿间确实在志愿表上动了手脚。赤司下意识地想要接受这种可能性，但实在是微乎其微。从昨天熊子的举动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情愿和他一起报洛山。

  **

  正如知情者所料，赤司中午没来食堂。

  熊子瞄了一眼那空着的座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浑身不自在。

  “桃井，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桃井扶额，脸色不太好。“赤司君说‘没什么’，代表他现在很生气。”

  赤司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熊子以前一直没干过什么会惹怒他的事，所以凭借着小动物敏锐的第六感，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真太郎，你前晚有看到我的志愿表吗？”熊子犹豫了一下，视线穿过桃井，投射到绿间身上。他正一言不发地低头看书。

  “嗯。”他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句。

  “究竟有没有看到嘛——”

  “看到了。”那只翻书的手不带停顿，“姐姐填得是秀德。”

  “奇怪，真的填了秀德？”熊子诧异地反问。“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一定是姐姐你忘掉了。”绿间白了她一眼，“别多想了。”

  熊子支支吾吾地回了一句，既然诚实的弟弟都这么说了，一定是她不小心手滑填上了“秀德”。

  “熊子你太好骗了！”桃井凑到她身边轻声道，“也许小绿是故意蒙混过去的呢？这件事一定得调查清楚才行，不然后悔也来不及！”

  “可是真太郎不会承认的。”熊子伤脑筋地扫了他一眼，接着对上桃井水汪汪的眼睛。“而且他好淡定。”

  “小绿他一定是希望你和他上同一所学校。”

  “我也想和他上同样的高中啊。而且父上的意思应该也是如此。”考虑到各种因素，秀德确实是符合自己的去处。熊子抓抓头发，也许该感谢有人替她做了决定，不管是绿间还是别人。“我差点就打算投硬币决定命运了。”

  “你的未来应该你自己决定嘛——它掌握在你自己手中，而不是别人的！”

  桃井无心的一句话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熊子，她震惊地瞪着眼，恍然大悟。仿佛之前厚厚的迷雾忽然散开，又能清晰地看到前方的路。

  十五年，熊子从没亲自做过什么重要的决定，一切都由他人为她计划（尤其是赤司），使她不知不觉变得极度懒散。

  “你说得对，我为什么要听别人的呢？”熊子歪着头回答道，“我应该是想去哪就去哪的。我想吃什么就是什么，想上诚凛就上诚——”

  “除了诚凛！”桃井蓦地大喊一声，“不许和我抢哲君啦！”

  “安心吧。”才不会找一个没存在感的少年当男友。熊子在心里补上一句，“不过，要怎么和赤司解释？”

  这才是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自己的事自己找答案。”身为好友的桃井却丢下这样一句没什么分量的话，飘到黑子的身边去。

  qaq

  熊子默默地将头埋在臂弯之中，在心中泪流成河。

  又一次想起了泽熙的话，若是一味的顺从赤司，也许有一天真的会完全被他绑住，然后打个死结，便再也脱不开身。

  二人之间，有什么感情正在慢慢变质，感觉忽近忽远。熊子深深喜欢着他，却又不想变成他的小尾巴。

  你想逃走，还是留下？

  逃避了三年，是时候正面做出决定了。

  “我听说了。”桃井最终还是帮了熊子那么一点点，为了让她开窍，拉来了每日中午在生徒会帮忙的泽熙。

  “唔，好久不见。”她懒懒抬了抬眼皮。

  泽熙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点了点熊子的额头，“你一个人果然还是不行。”

  “泽熙你要去什么学校？”她忽然转移了话题。

  “别给我跳到另一个话题去！还有，我去海常。”

  “海常……咦！？那不是黄濑的志愿吗？”熊子瞬间恢复精神，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似的。“那是你世界第一讨厌的人啊！你为什么会——”

  “我老家住神奈川。”泽熙似乎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也许是黄濑在班上大肆宣传的缘故。“我才不会担心呢，那家伙距离海常的达标分数线还有很长一段路程。”

  熊子撇了撇嘴，什么都没说。

  “现在你听我的就好了。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不是糊里糊涂的服从，就是反抗。”见她乖乖闭嘴，泽熙清了清嗓子，开始数落她。

  “可——”

  泽熙立刻制止她，一脸‘我懂’的模样，让她硬是将废话吞回了嗓子。“无论选哪条，结局都是惨痛的。我听说赤司同学的眼疾了，另外，桃井表示赤司同学最近在赛场上的状态似乎越来越‘好’。”

  “这不是好事吗？”熊子不懂她的意图在哪。“而且，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里指的‘好’不是别的意思，我指气场。在外校甚至流传了赤司同学一上场，单凭气势就能吓到让对手弃权。”

  “怎么可能——”熊子刚想嘲笑却又被泽熙打断了。

  “我只想说，你现在不快点离开的话，到时候只会像陷入泥潭，无法脱身。相比之下，和你弟弟在一起会安全些。”

  “听不懂。”她直白的一句哈让泽熙气得快炸毛，有点像爆粗口。

  “白痴，凭赤司同学的野心和气场，他是一个站在顶端所向披靡的君临者。君临者永远要是必须是孤独的，你懂吗？”

  “有点……”

  泽熙看到她写满了问号的脸，这天然呆的反射弧度真是可以绕地球一圈。

  “等到他的求胜心已经强烈到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时候，你就再也别想做违背他的事了！不然你绝对会——死。”

  现在的熊子还没意识到这是个多可怕的字眼。她不觉得赤司会为了什么做到那种程度。

  “可是，你怎么能看透？”在泽熙临走前，熊子奇怪地补上一句。

  对方只露出一个奇异的笑，“我有观察过他，而且我们是一个生徒会的。他的做事风格大家都了解。”

  “风格？”

  “总之，无人敢抗拒。违背他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固执的勇者，我称之为傻子；另一种是单纯的天然呆，还是傻子。”

  “……”

  熊子觉得她后面那句话是在纯属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