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雅正不慌不忙地收好听诊器，抬头看了一眼张明明, “舒小姐刚才晕倒了。”

  韩修能惊讶地上前一步, “为什么会晕倒？这是什么问题, 她现在怎么样？”

  一瞬间躺在床上的舒颖和她过去昏迷时情景重叠, 恐惧如坚硬的寒冰, 压迫在他的心脏上。

  明明神经外科组织会诊评估她的情况，都对她将来的康复持乐观态度, 这几天他不在市里, 也坚持每天一个电话询问舒颖的恢复情况，陆雅正说舒颖配合康复治疗, 情况良好, 怎么会突然晕倒？难道是出现了什么新的症状？

  陆雅正平视他，用专业医生的语气说, “病人目前身体虚弱, 长时间卧床后突然直立, 体位改变导致低血压, 休息一会，很快就会自己醒过来。”

  听到不是病情恶化，韩修能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病床前，低头看着舒颖安静的睡颜，苍白、平静, 正如过去三千多个日夜, 有那么一瞬间, 韩修能怀疑她还在继续昏迷, 苏醒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他很快否定自己，不，舒颖才刚刚苏醒，这十年都熬过来了，实在承受不了她再次离开的消息。

  韩修能伸出手，似乎想触碰病床上的人来确认这一切真实存在。

  陆雅正觉得喉咙发毛，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病人现在正在恢复期间，如果有什么私人恩怨，建议等她出院以后再说，否则病人情绪波动太大，不利于她目前的病情。”

  韩修能收回手，回头看向张明明。

  张明明咬着嘴唇，眼神慌乱。这个医生看上去模样周正，气质更温文尔雅，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但他责备的目光却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让她抬不起头来。

  “我刚才看到这位张小姐在这层病区里走来走去，在挨个病房找人，我问她找谁，直接去她想看望的人病房里，不要打搅其他病人休息。”站在陆雅正身后的小护士怒气冲冲地看着张明明，似乎她犯了什么罄竹难书的罪状，“没想到她跑过来说找舒小姐，还问我舒小姐的病房号，我们医院不允许透露病人的病床号，她就和我吵了起来。”

  “我问她是谁，她说是舒小姐以前的好朋友，好几年没有联系，没打听清楚病房号。我告诉她这是医院的规定，保护病人的隐私，她就说的好像是我故意为难她一样。来我们医院的病人家属，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不讲理的。”小护士满脸委屈，“这时正好有一个病人走过来，她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了人家，那个病人自愿带她一起去找，我怎么劝也劝不听。”

  韩修能没有当场发作，他算得上有身份的人，出门在外一举一动都得注意场合，这从小说一不二的公子哥，在陆雅正面前只有乖乖挨训的份儿，“我们会注意，我保证，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

  小护士瞟了一眼张明明，仿佛十分不相信的样子。就在这时，舒颖睁开了眼睛。

  陆雅正随时注意她的情况，第一时间发现，俯下身问，“你现在觉得如何？”

  舒颖不太顺畅地眨了眨眼睛，动了一下，“……头有点晕。”

  陆雅正嗯了一声，漏出一丝细小的微笑，嘱咐道，“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躺久了不要一下子站起来，否则就很容易出现刚才的情况。如果感觉到头晕，及时坐下来休息，一切活动要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不要勉强。”

  舒颖乖巧地点点头。

  当陆雅正起身，视野开阔，刚才发生的事如电影般重现。然后她看到了张明明，接着是韩修能。

  他正在坐在床边，侧身凝视着舒颖。见她醒来，他们互相对望，却谁都没有说话。韩修能担忧的目光，渐渐变得闪烁。

  舒颖眼眶发红，“你就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韩修能脸色苍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小颖。”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身体还没有好，我们过一段时间再说这个。”

  “韩修能，她都告诉我了。”舒颖只说了一句，仿佛又觉得喘不过气来，停了停，后面的话像被从胸腔里挤出来，“我现在就要知道。”她轻轻地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韩修能没有说话。

  “不要骗我。”舒颖说，“还记得我们在一起以后，我过的第一个生日吗？你在答应过，永远不会骗我。”

  韩修能神情动容，似乎也想起了那个烛光明媚的夜晚，少女扬起笑脸，“我的愿望，就是我爱的人永远不会骗我。”

  “她是不是你现在的女朋友？”

  韩修能低下头，“小颖。”他屏息，吐出一句，“我对不起你，错的是我一个人，张明明也是无辜的。”

  “修能。”张明明楞了一下，突然笑了，她眼睛发亮，也闪动着泪光，“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外面多少道貌岸然的人会说是她勾引自己，把责任全推到女人头上，张明明的嘴用力向外咧开，就算露出上牙龈也不在意，声音发颤，“你不会丢下我。”

  “所以她说的是对的。”舒颖冷冷地看着张明明欣喜若狂的表情，如同在不停地下坠，她以为自己会哭，然而当什么溢出眼眶，似乎只发生在一瞬间，几乎感觉不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韩修能用力地抿着嘴唇，“再给我一点时间……”他英气的眉头紧锁，“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你们出去。”

  这一刹那，舒颖怀疑为什么她还能保持冷静，她像是不着片缕地站在他们面前，无边无尽的羞辱淹没了她，“你们走，都给我滚。”

  “小颖。”韩修能试图再说点什么。

  “我不想见到你们！”舒颖捂住脸，不想让他们看见此刻的脆弱，然而透明的液体却违背了她的意愿，从合并的指缝间滑落，“你们走！”

  “病人现在情绪激动。”一直沉默的陆雅正看着一点点打在床单上的水渍，冷静地请他们出去，“请照顾一下病人的情绪，两位暂时离开吧。”

  张明明有点讪讪的，陆雅正的话正好解放了她，“修能，算了。”

  她是这场角逐中的胜利者，自然而然地放高姿态，“你要是担心她，等她能冷静下来，我们再来看她吧。”

  韩修能却一动不动，他从没有见过舒颖这么伤心的样子，仿佛让他也能感觉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

  回应他的只是舒颖不断上下抖动的肩膀，瘦弱的轮廓印在他心里，堵住他的喉咙，让他再也说不出什么。

  “我们走吧。”张明明再次催促他，“舒小姐不想见我们，一直这样哭也不好。”

  韩修能怅然地松开手，“那我先走了。”

  小可爱：【宿主，攻略目标走了，你可以不用哭啦】

  舒颖：【咳咳，系统的催泪药太猛，我停不下来】

  小可爱坐在她床边，无辜地叹了一口气：【宿主你流了那么多眼泪，可是好感度还是没有涨，这回我也要哭了，嘤嘤嘤】

  从医院住院部大楼去停车场的路上，张明明跟在韩修能身后，她来的时候不认识路，是坐出租车来的，回去当然是坐韩修能的车。一路无话，她知道韩修能现在心情不好，便识趣地没有自找无趣。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韩修能在启动发动机之前问。

  张明明系安全带的手一顿，她想过韩修能会问到这个问题。先前她有顾虑，毕竟是韩修能的朋友，这样出卖别人，以后她在韩修能的朋友圈里必定被避之唯恐不及。不过现在他已经在舒颖面前承认了他们的关系，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已去。

  “谁告诉你她在这里。”韩修能侧头，双手放在方向盘上。

  那双眼睛深深地锁定自己，仿佛再没有别人，张明明见他神情平静，让了一步，“是任英卓说的。”

  韩修能看了她一眼，沉默地启动引擎。

  “上次我们没来得及去看婚纱，后来你出差了，我以为你发生了别的什么事。那天我正好看到任先生发朋友圈，就随便和他聊了两句。”车开出去一段路，到一个红绿灯口，张明明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望看望舒小姐。”

  张明明看向身边的人，而韩修能专注地看着前方。

  “你不会生气吧。我听说她醒过来，身边没有朋友。如果不嫌弃，我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也能帮助她尽快融入社会。”

  这时红绿灯由红翻绿，车轮在身下飞速旋转，张明明闭了嘴，还是不要打搅他开车。

  正是中午时分，韩修能送她回学校，车在学校门口停下，张明明拿起包，“那我先去上班，晚上给你打电话？”

  “我觉得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

  韩修能在她拉开车门的时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