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雅正抬起头，皱了皱眉, 口中咀嚼的动作停下。

  小护士捧着饭碗吃吃地笑, “陆医生, 你业务水平特别强，我们都知道, 而且一心扑在病人身上，简直就是在世华佗, 像你这样医术高超又颜值这么高，在我们院里就是男神级别的阿。”

  陆雅正继续喝了一口汤。

  小护士看着低头吃饭的陆雅正, 松松握着筷子的手指修长有力，在无影灯下就是这双手拿着薄薄的手术刀，现在拿勺子的姿势都这么好看。

  “你刚来的时候, 我们院的人都觉得你好帅！”小护士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是心形的，醒醒, 醒醒，她对自己说, 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快醒醒, “楼上病房的姐姐都羡慕我，对你花痴，说我们科来了一个大帅哥。”

  陆雅正颜值高，气质冷清, 初来乍到时颇为受人瞩目, 关心的人多了, 有关他的消息渐渐流传出来，听说是有留洋背景，文凭响当当的，回国后在公立医院做了两三年，跳槽到这里来。又有人在医院停车场看到他，年纪轻轻就开着路虎来上班，科室里的人纷纷猜测，平时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原来家里还很有钱。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图什么呢？

  这年头医生是个危险的行业，电视上隔三差五报道有人医闹，要是和病患一个关系处理不好，还会被人捅肾，他们私人医院还好一些，公立医院外科医生每天手术排满，一年到头那点死工资，有几个医生半真半假地问，“做医生那么苦，当初为什么要学医？”

  陆雅正回答简直是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做医生是他的愿望。”

  小护士顶着十分真诚的表情说，“就是觉得，你看上去太高大上，好像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她想起一事，捂着嘴偷偷笑，“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别人有目共睹。”

  凡是神经外科收治过的女病人，都喜欢和陆雅正套近乎，多说话。

  其实这也没错，病人身体有病痛，只好从精神上得到安慰不是？要医生都是清一色的老教授女教授也罢了，其中夹杂着一个模样英俊的后生，无疑如鹤立鸡群，看着顺眼，好像身上的病痛也少了几分。胆子小的有意无意提到陆医生，问问他的情况，胆子大的就直接抓住他聊天。

  小护士去给病人换药送东西的时候遇到几次，没少听嘟哝，“你们那个陆医生，长得帅，就是有点冷淡。”

  他们这层楼，就陆医生的办公室最热闹。听说出院以后，有不少人给陆医生送锦旗，送水果，送礼物，有的是心存感谢，有的嘛~

  陆雅正也不动怒，也不玩笑，面容平静地说，“这是我们的职业特点，要和病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又来了，陆医生你总是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小护士露出有点邪恶的微笑，仿佛在说——“我抓到你了”，“可别把职业特点套我头上，要不是我现在有男朋友，如果哪天进来的病人我恰巧喜欢，绝对要展示我的魅力，把他拿下。”

  陆雅正为她的坦率直爽笑了笑。

  “你别笑阿，外面很多新闻报道，富豪的妻子好多都是护士小姐，我们这叫有先天职业优势，刚进来的时候，我还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呢。”她得逞似的眨眨眼睛，“以前的那些也就算了，可是我觉得这回，陆医生你对睡美人好像有点不同哦？”

  陆雅正一愣，目光直直扑上去，正色说，“人家舒小姐只是我们医院收治的病人，何况韩先生才是她的恋人，下次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小护士耸了耸肩，“不是都分手了吗。”她想起来，“诶呀，我忘了陆医生这星期你不在，所以大概不知道。”

  陆雅正这个星期轮值到门诊坐班，对住院病房发生的事情不清楚，“上次你走了以后，韩先生又来了一次。我都听到他们在说分手，韩先生走的时候，脸色不要太难看。”小护士用手压住嘴唇，悄悄地朝他对口型，“我是你的内线，所以才告诉你，不用感谢我哈。”

  陆雅正神情微微一动，“你怎么会知道？”

  小护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退回去，“他们在说话的时候，我正好在对面病房里，门又没关，里面的人说话声音太大，被人听到也不能怪我阿……”

  陆雅正好笑地说，“你是故意的把。”

  “我是怕睡美人又出现像上次那样的事嘛！”小护士瞪大了眼睛，“突然昏迷，太吓人了。”她调侃地问，“下星期你是不是就回来了？”

  根据医院的排班表，下周一陆雅正又回到住院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别浪费机会阿。”

  陆雅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小姑娘总是喜欢拿男女之事打趣他，“舒小姐是病人，我们是不可能的。”

  小护士看了他两眼，见他神情认真，便不再开玩笑下去，“哦。”

  她笑了笑，其实也就是看出陆雅正对舒颖有点不同，又没规定医护人员不许有偏爱，不说也就不说吧，她回忆起那天的情形，“其实舒小姐甩掉韩先生，让我们科室的小姐妹大快人心！”

  “这世界上又不是只剩下一个男人，离开他还没有别人了吗？最近有一个人男人一直来看舒小姐，听她说是青梅竹马的邻居，现在当了律师，还有点名气呢。我看他对舒小姐也有意思，就是舒小姐自己还不知道。”

  陆雅正又皱了皱眉。

  “当初那个叫张明明的情敌过来耀武扬威，看的我揪心死了。”小护士陶醉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又相信爱情了！”

  下周一早晨，陆雅正穿着洁白的医师袍，站在舒颖的病床前例行查房，“觉得怎么样了？”他让舒颖做几个动作，展示她的回复状况，一面点头一面记录，“再过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吗？”舒颖脸上不由露出期待的神情，嘴唇轻轻地翘起，露出一侧的小酒窝，笑容是那样纯净，明媚。

  似乎带着对生活的无限向往和憧憬。

  陆雅正想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问了第一个不在职责范围内的问题，“有没有想过以后出院，想要去干什么？”

  舒颖抿着嘴唇抱起膝盖，轻声说，“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侧头看着窗口那一小片温暖的阳光，自从苏醒过来，只有在早晨和傍晚，光线才会透过窗户，斜射进房间。就像她的活动范围，仅限在医院的后花园里，每天重复同样的场景和路线。

  她真想化作树上的鸟儿，展开双翼飞到医院外面，看看这片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不管融入外面的世界对她有多困难，多艰辛。她不能总是待在这座洁白的堡垒里，不是吗？

  陆雅正却想起小护士的话，从旁人的角度来看，韩修能虽然中途变心，但是有他的帮助，无异于少奋斗二十年，今后的路会顺利好走很多，舒颖在这个时候放弃保护伞并不明智。

  可另外一方面他却觉得，这对舒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破釜沉舟绝地逢生，陆雅正的嘴唇动了动，一句“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慢慢从心底升起，在唇边犹豫着，要不要吐出去。

  “我能这么快恢复，还要谢谢你，陆医生。”舒颖感谢地笑道，“我恐怕送不了贵重的礼物，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出去以后一定开个锦旗给你。”

  陆雅正看着她的笑脸，一时迷失。

  恍惚间他回忆起舒颖没有苏醒时，每天走过舒颖的病床，有时候他会想象一下，如果她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子。

  她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吗？她是什么性格的人，活泼？还是文静？她会说些什么？

  当她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会痛哭，麻木，还是振作起来？

  这就像播下去一颗种子，无比期待它最终开花结果，然而无论什么想象，都比不上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回忆变成了迷失的光点。直到迷茫中传来呼唤，“陆医生？”

  “陆医生？”

  陆雅正回过神，茫然地回忆起他们之前的对话，“不用谢。”他合上病历本，“如果你有什么困难。”

  舒颖认真地看着他。

  “医生的指责，就是帮助你。”

  舒颖又朝他微笑。

  顺着长长的走廊走回办公室，医院里的消毒水无处不在，陆雅正按部就班地整理病例。

  大学毕业后，他在公立医院呆了两年，最后进入这家由父亲注资的医院，他一直低调谨慎，陆雅正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别人的认可，而不是因为他是董事的儿子破格提拔，如果传出和病人有情感瓜葛……

  只是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投入了太多感情。

  陆雅正将所有病例整齐地理好。

  好在舒颖快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