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做了什么？你看起来没什么事儿。”他猛然间口吻略显严肃地问。

  岑枝理理思绪,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遍，随即甩开他自己朝着厨房的方向小跑过去, 把小南动过手脚的饭菜一股脑地扔到屋后的烂泥里，看红红绿绿的菜叶子在泥水里漂浮，她的心思也跟着缥缈, 缥缈得像无法被人捕捉的流光浮云。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不止这小姑娘有问题, 昨天的那位看似像是乞丐的人, 其实也有问题吧？”她挑了两个小板凳，一个放自己的屁股下, 一个伸手给他递过去。

  周游叶刚走进来, 顺手接过她的好意, 学着她的模样呆坐在小板凳上，目光盯着大灶里的熊熊大火, 语调浅淡地说：“嗯, 有问题。我慢慢和你说, 你先说你这边儿，是不是那姑娘往菜里放农药了？那什么, 好像是俗称敌敌畏？我听说的农药最多的一般是这种。”

  岑枝瞟着他, 好端端地，怎么扯到农药上面去了, 反正投毒了就是了。她从身后的小屋里捞出一捆柴火，抄了几根粗柴扔进去, “你怎么不说百草枯呢。”听起来比他那个高大上多了。

  “一时没想起来名字, 真放毒了？”

  “你可以去验一验。”

  “我怕自己毒死了, 看，在那堆烂泥里。”

  周游叶没抑制住笑意，说：“那不用了，你过来，我来烧饭。”

  岑枝没动，只是问他：“你还没回答我上个问题。”

  “哪个？”

  “什么时候发现的？”

  “凑巧，那天她给你送菜的时候，在路边碰上小南，神色慌慌张张，怀里揣着什么东西揣得很紧。”他起身，忽然将话题移动，“起来，我来烧饭，你边上玩儿去。”

  莫名其妙，岑枝想着，还是自觉地让了坐，继续听他说。

  周游叶望着她，将语调钢的轻佻浪荡，“想我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一个人，怎么也不能将我和五大三粗、长相恐怖的人联系在一起吧，况且她之前也来过我们这里几次，她性格爽朗，甚至有些自来熟，怎么会怕我？”

  “除非是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岑枝接过他的话，说下去，“当时你能准确判断？”

  “电话联系了一下其他人，都说小南只去了你房间，两人聊了很久。”

  “所以？”

  啪嗒一声，火星崩裂，周游叶微微偏过视线，落在她耳边的碎发，“所以我下山去了市集一趟，买了些东西。”他顿了一下，接着讲，“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岑枝霎时没了言语，他今日能如此坦然地说出来，她心中说不出的奇怪，不是说他的话中不无道理，相反，他这几日来像是变得愈发豁达起来，她实在不适吧。

  她只好不尴不尬地抖落一句：“抱歉。”

  “抱歉。”

  异口同声的两人下意识四目相接，短暂地火花碰撞，随即又各自陷入以自己为主角的世界里。她想，多么凑巧，一句话两个词，她和他都能在同一时间想到并说出来。她还想自己率先做那个坦诚一些的人，看看对方是否能招架。他想，这样能说出来的机会，像是上帝之手特意的给予，在给她和他之间在一点点的改变，难能可贵。

  周游叶回神，莞尔一笑：“我终于做了一次正经的帅小伙儿。”

  岑枝：“……”又开始扯有的没的了。

  周游叶见她无语凌噎表情，摇头笑了笑，“去把林星叫过来，我们一起说事情，干正经事情。还麻烦你把我床上的手机拿过来。”

  岑枝领命，二话不说出了这气氛微妙的厨房，直奔到实验室喊人，“林星，你师兄叫你。”

  “嘿哟，师娘啊，师兄找我什么事儿？”

  “去了就知道了。”

  哎哎哎，应了几声，林星说等几分钟，把最后的一项实验数据记录下来。岑枝同意，正好她也去房间里榜周游叶拿手机。他的手机就随意地放在了床头上，屏幕亮着，有人正打了电话进来。

  她瞧了瞧，备注上显示的妖婆这一称呼，她不禁心生好奇，周游叶的备注人的名字可真算是有意思，妖婆……。她晃晃脑袋，不再去理会电话，电话却是着了魔生了气，嘴里不停哼哧哼哧，鼻孔还冒着大气。

  她难免不受控制再去看了眼屏幕，电话刚歇了，短信却一个劲儿地钻出来，密密麻麻铺在人眼前。她大约看了眼，内容也就是那些“周大哥，昨天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不好。”

  “我们赔礼道歉，请你们吃饭好不好？”“周大哥、周大哥……”

  岑枝看得眼睛发花，这周大哥都刷屏了，这人刷得不累吗？等等，她停下来，瞧着那一连串的周大哥以及对不起，妖婆是夏榆？

  “师娘，你还愣着干嘛呢？走啊。”林星在不远处叫她。

  岑枝应了声，走过去将手机扔林星怀里，“有人找你师兄，美女。”

  林星瞄着那一溜烟的周大哥以及卖萌的表情包，哎哟，看得辣眼睛，赶紧端着手机像是供祖宗，“这这这，这谁啊，还妖婆。这暧昧的语气，这一连串可怜的表情包。”

  “周游叶的桃花，可不一般。”

  “啊？”

  岑枝付之一笑，抬腿便走。林星跟在后面，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东西南北，桃花？这破村野岭还能招来桃花？也就那个小南南看的过去而已啊。

  “师娘，你把话说清楚啊，哪朵桃花，给我透露透露，然后喷死他。”林星捧着手机，“哎哟，卧槽，手机又开始震动了，没完没了，这桃花也太吓人了。”

  他人高走得又急，呼啦一下没走稳当，手机就摔地上去了。“……赶紧捡起来，什么都没发生。”林星弯腰下去捡，视线莫名瞥到屏幕最低端的一条信息，信息内容被锁定了，仅能看见开头发件人的英文名字。

  “不会又是朵桃花吧……”林星砸吧砸吧嘴，人长得帅就是了不得。

  -

  厨房里三人就着一张小饭桌围坐在一起，头顶上是摇摇晃晃的电风扇，桌脚旁放着用井水冰镇的凉粉。周游叶端了几碟花生米和毛豆角放桌上，淡定地说：“我们先吃点儿喝点儿东西，凉快凉快。他们的饭还在锅里蒸着，不着急。”

  “奇了怪了，你今儿个大发慈悲烧火做饭啊？连凉粉都做了，还知道用井水泡着。”林星相当稀奇。

  “人生苦短，能弄点儿有意思的有意义的，就弄给你们吃呗。”周游叶撸起袖子，招呼岑枝，“昨晚弄的，两小时换一次井水，应该坏不了。”

  “这么有心。”

  “凉粉这玩意儿吧，以前常吃，受人影响也喜欢吃这东西，吃起来软糯爽口，又降暑的，于是起了心思做了一些。”

  岑枝在边上听着，没吭声，默默啃毛豆角。林星反而挤眉弄眼，“嘻，肯定是师娘喜欢吃吧，我都懂、都懂。”

  岑枝听见他这话，未免噎住，“一般般，周博士是真喜欢吃这个。”

  “师娘知道得很清楚~”

  “嗯……，偶然知道。”岑枝赶紧转移话题，“你们去村长那里打听什么了？”她可不想在有外人时刻，还要去回想起高中的那些事情。

  林星听得一愣一愣，这可真是前后两句搭得太跳跃，他稀里糊涂被带偏了：“我也不知道啊，就是周师兄要去，我就跟着去了，况且你也知道我没法儿不去，毕竟当时有个瘸子咧。”

  周游叶吭气：“去看那个二……”他换了措辞，“去看小幸，也就那天我们碰见的。”

  林星回忆起来，“对对对，去看这个人，怪吓人的，半张脸都毁容了。然后一直在房间里哭哭啼啼，不知道是在哭些什么，对噢。那个小幸他好像是个哑巴，说不了话。”

  “舌头是被人割掉的。”周游叶突然冒出一句。

  那日他不放心那个小幸，等林星来了后，让他陪自己去了一趟村长家，拿最近的研究的一些报告当幌子同村长闲聊，没想到村长一下子来了精神，客客气气地搬了椅子，让他们在客房里单独聊天，好似在外面聊，恐被别人听了去，从而发生什么不好的结果。

  周游叶清清嗓子：“目前在当地采取的一些样本，检测结果大多没问题，不过，这是短期内的结果，还需要通过长期观察。所以……”

  村长喜笑颜开：“没什么，辛苦了你们，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

  有的没的扯了不少，周游叶才扯回正题，“听那两姑娘说是来这边旅游的，您这边还兴办起了旅游业，倒是个很好的主意。”

  这一句话扔出来，村长尴尬了一番，摸着稀疏的头发，难过地讲：“生意不景气，往年我们都靠种田为生，这两年经济不景气，就想着发展些别的产业，这一带风景好，也挨着其他的旅游景点，我就想着凑个热闹，也办个景点什么。”

  周游叶一副颇是理解的模样，“生活都不容易，多的是艰难。村长，那个孩子还好吗？”

  村长“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过后才理解他值得那个孩子是谁，“你说小幸啊，被我关在屋子里了，怕他还出去祸害人了，将人吓跑了，我这刚赚来的房钱算是没了。”

  周游叶迟疑了一下，“我能去看看他吗？他……刚才就好像是受到了些刺激，”他笑了笑，不经意间地提出，“感觉小幸认识那两个姑娘，所以才会跑上去。”

  村长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啊，小幸一定是活到现在没见着几个漂亮姑娘，现在见着漂亮姑娘了，就激动得不得了。走，我们去问问。”

  周游叶也跟着笑，余眼却是望着村长袖管里露出来的手，手指头微微颤动，他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