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村长来到小幸房间, 周游叶不由得细细打量，所谓的房间不过是一间杂货间, 扒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小幸就躲在屋子的角落里色瑟瑟发抖, 不敢看向来人。

  周游叶问：“我能……和他靠近些和他说说话吗？”

  村长为难：“还是不要了吧，怕他伤着你。”

  “不碍事。”

  “这……那好吧，你进去说, 我就在外面等着你，有什么事立马通知我哈，我好制服他。”

  村长拉开房门，放周游叶进去，自己则站在门口时不时往房里张望，冲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眼角余光却是在盯着小幸的一举一动。

  周游叶将身体偏了偏，遮挡住一部分视线的袭击，开口问小幸：“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你认识夏榆吧？”

  小幸缩了缩肩膀, 蹬着腿往后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是忌惮与恐惧丛生。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瞧了眼周游叶，末了又将视线移到门外, 嚯地, 完全安静下来了。

  “你可以在地面上画一, 一代表认识, 不画代表不认识了。”周游叶尽量降低嗓音，“你也希望早见天日，能和夏榆相认的吧？”

  小幸埋头沉默着，空气里寂静得针落可闻。周游叶也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着小幸的答复，期间也不乏帮他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温言同他讲：“她们这一行是特地来找人的，我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找到，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或许会受伤？或许会遭到不人道的待遇？我想不到，小幸。”

  小幸身体抖了抖，末了，似是忍着害怕，疾速地抬手在地上画出一个“一”字，他认识夏榆，怎么会不认识，这辈子就算是死了都认识她，都还想着她。

  “过得好吗？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挨着地面上的手痉挛了一下，没画。

  周游叶又问：“你一个人？”

  小幸也不蠢，知道他话里有话，是在询问剩下的同伙儿人还都活着在吗。想到这里，他便想哭，人早都死绝了，就剩下他还在苟延残喘，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疾速动手，答复他。

  “那姑娘没怎么受伤，你下次别太冲动了，好好待在家里，听村长的话，乖乖地。”周游叶猛然提高音量，同小幸讲话，并且将目光调转到门外，对村长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其实挺听话的，就是和他说话他不答，这不我只好强调一句让他以后别乱跑出去吓人。”

  村长见到没什么大的动静，紧绷的心弦片霎放松，紧张的呼气也得到喘息的机会，他打开门，“可能是你面善，知道你对我们村好，所以才乖巧得不像话吧。”

  周游叶忙笑话自己，“你还真不是第一个说我面善的人，我倒不觉自己面善，哈哈。”

  说罢，他直身预备走出去，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被人抱住小腿。小幸猛地抱住他的小腿，抬起一张脸望着他，似乎是不怎么想让他离开。

  周游叶故作安慰道：“听话，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小幸张着嘴，呜咽了几句，随即放开他，对着他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周游叶却眼神一凝，视线捕捉到他张开的嘴巴，没有舌头，而连接舌头的地方切口完整，不是天生的哑巴，更像是人为割掉的。

  “嗯，那照你这样说，最大的可能就是村长咯？”林星嚼着花生米，吧唧吧唧，“还有这个小幸，就确定了是那批失踪的大学生之一了吧。”

  “怀疑是村长，但是没有证据，而且看小幸的反应，可能夏榆她们那一批人在近期也会遭遇危险，他很还害怕。”

  林星嚎道：“我也很害怕啊，师娘你还不害怕，这村长也太可怕了吧，杀人啊，这是犯法的啊，不会再过不了多久就轮到我们了吧。”

  在一旁听得专心的岑枝这时适当提醒一句，“已经着手了。”顿了一下，她续说，“是不是曾经发生了什么，有人想拼命的隐瞒，所以才会下狠手杀人灭口。”

  周游叶赞赏地瞧了岑枝一眼，脑子挺灵光，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关键，“你觉得会是什么事情？”

  岑枝莫名其妙，“我不是在问你吗？”

  林星脑内灵光一闪，先前裹在匣子里的记忆被打开，他嗷嗷叫：“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师兄你还记我们刚进村里的时候，我和你说过，我和村长聊八卦，村长立马就来劲儿地和我聊什么中毒事情，水质土壤不好……什么什么的。”

  林星激动地吐字不清，“你说会不会和这些有关？”

  周游叶拍着他的肩膀，让他淡定，“记得，可能有关。所以我现在要你办一件事情。”

  “什么？”

  “想法设法获得与这个村子有关联的消息，一一记录下来。”

  林星一拍桌，豪情万丈：“好，这活儿我包了！”话落，也顾不上吃饭，立马转身就奔向自己的房间，剩余岑枝和周游叶两个人面对面。

  岑枝抱着肩，眉头微微隆起，“走了一个了，然后呢，我和你需要做什么？”

  “吃饭。”

  “？？？”

  “吃了饭，我们再慢慢谈，不着急。先等某些人找上门来了，我们就知道怎么做了。”周游叶扬了扬手中的手机，笑得狡猾，“总不能就这么简单地道个歉就完了。”尤其是对你，既然她们敢拿你当炮灰使，我当然也要反客为主一次。

  岑枝怔住，“夏榆？”她记起来了，那个小幸专门朝着夏榆扑过去的，“小幸和夏榆会不会是特别亲密的关系？”

  “来了就知道了，咯，看，人已经过来了。”他眯着眼望向不远处，艰难跋涉的两人笑了笑，啜了一口凉粉，冰凉酸甜。

  夏榆和方夕两人又穿着清凉的小短裙，手里还提着水果登门拜访。周游叶让岑枝先回房间凉快凉快，等会儿看好戏，岑枝闲来无事，也就应了他的要回，窝在房间里听着后门小竹屋里的动静。距离太远，声音太小，她听不清，索性拿了小板凳在后门边上坐着，于门缝里窥探一男二女的对话。

  夏榆垂首弯腰，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周大哥，你一直不接电话，我只好问了村长要了你的地址，亲自来给你道歉了。”

  方夕也在一旁附和，“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周游叶严阵以待，双手交叠，放于膝盖上，微微笑，“今天如果只是来道歉的话，我想我没有必要浪费我的时间同你们耗着，没有其他事情了吗？”

  夏榆结结巴巴：“真、真的对不起。”

  周游叶笑了：“我问你，对不起有用吗？如果有用，告诉我哪里有用？”

  夏榆和方夕愣住，互相看看对方，最后两人都沉默不语。

  “我来替你们答，很明显，鸡肋一个。如果对不起三个字有用的话，生活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后悔，那么多失望沮丧懊恼生气的事情统统不会发生，你说是不是？”他望着方夕，笑得若有所思，“送你们一句话，这世界上所有的对不起都是来不及。”

  方夕听得浑身发冷，战战兢兢，脑海里不住地回想起一些画面。夏榆在她旁边未有察觉，只是耸着她的肩膀，问：“喂，你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

  听她这样回答，夏榆松了口气，语气软糯糯地和周游叶说：“那个，周大哥，我带了一些水果的，当做赔礼道歉，可以吗……”

  “你的赔礼道歉可以换回我爱的人吗？假设当时情况还要危险上几分，那人手里拿着的是刀枪，你和你朋友是不是照样会毫不犹豫那我爱的人挡枪，照样不顾她的死活？小姑娘，噢，不，应该叫你大学生，你是大学生，是没长脑子吗，行为做事不经过思考的？”

  这样一句话被他用着嘲讽的语气说出来，夏榆没忍住红了脸湿了眼眶，脑子也发晕，没控制住说话口气，冲了起来，“我是大学生怎么了啊，我不都已经道过歉了，手机上的短信和电话打了无数遍，你不接，你要我怎么办？来找你，好，我来找你了，当面给你道歉，你还不满意？你想要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啊，是不是要穿越回到那个时候把你老婆换成我就好了，是不是？”

  越说说到后面，她的口气愈发强硬，眼眶里的泪却簌簌往下落，“我都道歉了，你还不依，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呜哇哇。”

  她哭得伤心欲绝，方夕在一旁也看得心情阴郁，抱着她，两人一起哭。

  周游叶未免觉得太过好笑，他是不是低估了这两人的战斗值？使得他原本稍好一些的心情还真的降到了冰点，尤其是听着她们那嘤嘤嘤哭泣的声音，听得脑袋发疼，他冷着脸，嘲讽道：“对不起哦，你没受过委屈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况且，你看，我刚和你道过歉了，可以吗？”

  夏榆哭着喊：“这算哪门子的道歉，有发过真心道歉吗，你、你明明就是在讽刺我。”

  周游叶说：“我真的，真的，真心地向你道歉了啊。”

  “骗人！”

  “没有噢。”

  “就是骗人。”

  “呵，你也一样，夏大学生、大小姐。”

  夏榆呼吸一窒，自知说不过他，索性又换了一种语调，嗲嗲地说，“不吵了，周大哥，我真的错了，我道歉，方夕也道歉，真的发自内心的道歉。”

  周游叶温柔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一包纸巾递给她们，“谢谢你们的道歉，我不接受，我爱的人也不会接受。”

  “你——，你很爱那个女人吗？”夏榆手往后门的方向一指，对露出来半个头的岑枝说，“我早就看见你在那儿了。”

  “……”岑枝无比尴尬，她发誓她真的只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想看看周游叶到底是如何发威，教训这两个没脑子的大学生，结果未曾想周游叶这说教起来果然是一套一套的，说得她都有些动心，竟对他的产生了些改观。

  周游叶敛眸，凝视着后门出的她，悄然绽放一个笑容，“当然，我爱她远比你们所有人看到的要多得多。”

  他这一句说得低声内敛，岑枝在后门那边根本听不到，只能从他嘴型单纯地看出来“我爱她”三个字，余下的几乎分辨不出来。她悄悄地退后两步，吱呀一声，和上门，将他赤.裸.裸的视线隔绝在门外，随即深呼吸一口气，他方才的眼神蘸了墨，浓重漆黑，偏生树影碎金又落在他眼里，熠熠生辉，她看得挪不开眼，几乎要信以为真。

  “行了，这次我不过多与你们计较，只希望你们长点儿记性。”周游叶缓缓地收回眼神，话锋一转，“另外，有些事情希望你们能如实告诉我。”

  夏榆受了气，这会儿哪能答应，“不想告诉，水果放这里了，我们走。”

  “那，你们随意。不想知道你们同伴的消息，我便不告诉了。”周游叶挥手，“好走，不送。”

  “什么？你什么意思？”

  周游叶抖了抖落在肩头的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讲；“方夕懂我什么意思，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