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谊舞会进行得轰轰烈烈, 班主任还特意空了下午的两节课出来让学生进行最后的预演，以免上台发挥不当闹出笑话。

  岑枝被班主任当壮丁，拉去找学生会主席要交谊舞会上的人员名单以及出场次序。

  吃亏不讨好的活计。

  学生会主席是高三（6）班的体育委员王琦, 乍听到这名字, 岑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琦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叫都觉得像是个女生的名字，而实际上配着的却是个高大个，外加一张分外精明的脸，好似能洞悉一切。

  “我来拿名单。”岑枝与他各处一段距离，避免威压感太强。

  王琦散漫地像一个树懒, 困顿地眼眸微微睁开，“名单啊，不是周游叶来拿吗，我还想着和他说上几句话, 让他今晚带我去瞅瞅你们这些小学妹呢。”

  顿了会儿,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岑枝拿余光打量一眼他, 这人背靠着栏杆, 夸张得打着哈欠，打得眼泪都顺着眼尾滑出长长的一条痕迹, 那模样真是要多懒散就有多懒散，大抵是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吧。

  她伸手, 扯出他腋下夹着的名单册, 脸上堆出一个谦虚的笑, “尚语。”

  “哦。”

  “麻烦主席了，我走了。”

  她笑容满面地冲着他点头，随后大步往回走，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一双脚，自己再走快一些，远离这位学生会主席。

  她刚走，周游叶正好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出来，挥着双手，弹了王琦一脸厕所水。

  王琦嫌弃地看着他，“哥们儿，很臭的。”

  “又没给你臭晕，你刚和谁在说话？”他双轴撑在栏杆上，低眸看向楼下过道里一闪而逝的人影。

  王琦有趣地说：“你们班上的一个女生，很有趣。我问她名字，她告诉她叫尚语，你班上有两个尚语啊？哎，比起那个尚语，还是这个“尚语”要可爱得多。”

  王琦摸着下巴，一脸狡黠地盯着周游叶，“我发现你班上的女生质量都很不错啊，早知道我就不跳级读高三了，和你一起读高二，那该多幸福。快，告诉我那女生叫什么名字。”

  手上水渍沿着青筋脉络往下滑，最后无声蒸发在空气里。周游叶拽出他压在背后的辅导资料，不无好笑地讲，“她啊，高冷美女，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学习算不上好，但很勤奋，对待学习上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刻苦用功，但是没用对方法，付出与结果背道而驰……

  如果你要是有那个意思，我建议你可以去试试，希望最后的结果不要太惨。”

  “你这什么意思，别瞧不起哥的手段，哥虽然长得没你帅，但靠得是内涵和气质。”王琦乐呵地回答，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瞟着他。

  长篇大论，喋喋不休这么久，围绕的主题全是这位女生。

  “周游叶，你还是没告诉我她的名字呢。”

  “岑枝。”

  王琦拍着他的肩，“好好，记住了。下午我就去找她，顺便参加一下今年的交谊舞会。”

  周游叶愣了愣，拿书敲自己脑袋，“服了你了。”

  王琦伸了个懒腰，往教室里，末了，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最近总问我要辅导资料做什么，学霸的世界里还存在辅导资料？嗯？”

  周游叶没吭声，仅释然平和地笑。

  -

  校内的体育馆被人修葺一新，装扮得像模像样，厅内摆满了桌椅，桌椅上摆放着鲜花与红酒，每个女孩儿都“盛装出场”。说是盛装，其实不过是穿着及膝盖的小裙子，长发披肩，在厅内悠然地跟随着音乐旋转。

  岑枝偷懒，端了一盘子吃的喝的，坐在角落里边吃边眯着眼搜寻周游叶的身影。他正在和尚语理论什么，两人脸色都不大好，隐隐约约有争执的迹象。

  她正看得专注，不料肩膀被人一拍，那人压低了声音，讲：“岑枝，你蹲角落吃东西不累吗”

  岑枝一口蛋糕卡在嗓子口，呛得满脸通红，“王琦？哦，不，主席，你是高三学生，不在教室里弄学习，来高二这里凑什么热闹。”

  王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预想中的结果。他扬长了语调，带着戏谑地口吻讲：“空虚寂寞无聊，又想你，所以就来凑热闹咯。”

  岑枝睨他一眼，不正经。

  她退避三舍，如避蛇蝎，讲话也不客气起来，“我们不熟。”

  “我对你一见钟情，不行呐？”

  岑枝哑然失笑，“噢，原来你真的是空虚寂寞无聊。本来我觉得你这样风流倜傥的人物把痞性与懒散结合在一起当做卖点也没什么，但是卖点要恰到好处，不然只是王婆卖瓜吧。”

  厅内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斑斓灯光时柔时若，对面的人一语不发。岑枝盯着被咬了一口的蛋糕，忽然发觉自己话有些说重了，她本大可不必这样咄咄逼人，温言软语应对也没什么，毕竟对方是刚认识的人，太过分的话，以后见面了尴尬。

  “甜品很好吃，我先走了。”她留下一句话，匆匆从他身边走过。

  王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周游叶正在朝这边张望，他顿时挤出一个微笑，扔了手里蛋糕，索然无味地走向周游叶。

  尚语正在一旁生着气，见王琦过来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王琦对于她的表现无动于衷，倒是对于周游叶，他笑得奸诈，“你们交谊舞会后，有聚餐吗。”

  “有。”

  “行，那到时候算我一个，结束了记得到教室喊我。”

  周游叶挑眉，“没问题。”

  话完，在他转身一瞬间眉眼又低敛下来，沉沉注视着体育馆出口，那浓重漆黑的夜色遮住人的眼睛，怎么也看不清前方路途。

  -

  岑枝回了一趟宿舍，百无聊奈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寝室里除了她以外，还有死鱼一般挺尸在地板上的何笑笑，原本精致的妆容成了花猫，嘴上的口红晕染得夸张，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贞子，有些可怕。

  岑枝问她，“今天去见那个帅得掉渣的网友了？”

  何笑笑去年便在企鹅上结交了一个网友，据和何笑笑说对方是帅得掉渣的不良人士，俗称竹竿子。岑枝看过那人的照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瘦得像一闪电，所以她总是觉得何笑笑的取名真是对口，竹竿子，大致意为那种弱不禁风，又拽又怂的的二逼青年。

  “啊，帅他娘个蛇皮蛋蛋。丑出天际就不说了，还说我我是个土肥圆。”何笑笑光是回想一下当时的场景就要崩溃。

  “那人说的也没错，你确实胖了点儿。”

  “喂，你今天吃炸药了啊，我都快郁闷死了你还嘲笑我。”

  岑枝认真思索何笑笑的话，她今天大概是有些不爽，不爽周游叶态度的转变，前一秒还是温柔对待着她下一秒就投入到别人那里。她怎么总是自作多情，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偏偏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还对她受用。

  嗡嗡——，忽地，床下何笑笑的手机震动起来。

  “哪位，找谁，岑枝吗？在宿舍的，恩，好，我会转告她的。”

  没讲几句话撂了电话，何笑笑摇着手机，生无可恋地说：“周游叶找你，说要交给你东西，地点是约在南二门门口，不见不散。”

  “没别的了？”

  “没啊，不过我好奇周游叶给你什么东西？”

  “找他借了一些辅导资料。”

  何笑笑没再追问，继续躺在地上感叹人生。岑枝则从床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打心眼里泛出一丝喜悦。

  可是等她磨磨蹭蹭了好久，换了身衣服出门路过体育馆时，发现包括周游叶在内的那群人正集合砸体育馆门口，叽叽喳喳，嘴里嚷着去后街的美食城吃重庆鸡公煲还是火锅。

  岑枝凝视着他，只见他在人群中笑逐颜开，美女簇拥。他胳膊上挂着尚语，另外一边还站着许渔，身后还不知有多少挤过来的生面孔，他也没觉得厌烦，挥手招呼大队人马往后街出发，对于远处投来的视线，没有察觉。

  他在前，她在后。他走得慢，她也走得慢，直到在南二门，她的脚步扎根，而他则是义无反顾地继续朝前走，走了很远很远，都不见回头。

  轰隆隆，夜空里出传来阵阵雷声，不一会儿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湿了土地。

  她跑进南二门附近废弃了的银行里，听雨打夜声，听破碎的窗户处灌进风呜呜呜的叫声，看伫立在街边的路灯下积蓄了一滩雨水，水中倒映出乌沉的夜色和清冷的光芒。

  她疲倦地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半夜十一点了，他还没来。她忽然发觉自己的悲哀和可笑，为什么要等一个可能等不到的人。

  “岑枝，何笑笑说你忘了带伞。”

  周游叶的身影出现时，她早就被风吹得倦了累了。

  她无精打采地望了他一眼，良久，她才开口：“多谢了啊，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