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掉头离开, 走得又快又急，手里撑着的伞被风吹翻好几次, 而她的身子也被风吹得歪歪斜斜, 有些站不稳。不得不说，这初秋的风雨来得着实有些猛烈, 她都被风吹得有些冷，不得以单手抱着肩加快了速度往宿舍的方向走。

  “你等等, 我送你回去。”在身后发愣很久的周游叶忙赶上她。

  岑枝没拒绝, 任由他默默地跟在身后。

  树影摇曳, 灯光昏黄，两人的长长短短的影子时而交错, 时而分开。走至某路段时, 边上的路灯大多数都坏掉了, 偶有几个立在边角里的路灯闪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地面上积蓄的雨水。

  周游叶敛眸看向她被雨水打湿的后背，长发一缕缕贴在背上, 蜿蜒曲折，若密密麻麻不透风的壁垒，看着便十分难受。

  他说：“对不起, 让你等了很久。”

  她装聋作哑，当做没听到，自顾自地往前走, 直到到了宿舍门前才停下来, 仰头望着被上了锁的大门, 心里头憋屈至极。

  “等会儿递给我一下伞。”她沉吟一句，而后从容地将伞扔到一边，撸起袖子就是往铁门上爬。

  “岑枝，太危险了。你先到我租的房子那边住着，进去了里面的门不也上锁了吗。”他略微着急地望着她，也扔了手中的伞，上前几步想拉住她的裤腿。

  岑枝反应灵敏，当下踹了他一脚，利索地翻过铁门，随即将一张面无表情地脸对着他，“请把我的伞还给我。”

  语毕，她视线落在他手里撑着的一把绛蓝色雨伞上，那把绛蓝色的雨伞很大。她以前一个人用总是不习惯，因为身边空出来一个人的位置感觉太奇怪，所以她总是同何笑笑一起打伞，好过雨中孤影的自己。

  她倒是好奇这把伞怎么到了他手里，前段时间她还疑惑伞为什么不翼而飞，结果何笑笑随意地说了一句借出去了，她便没在意。

  如今没想到这借伞之人会是周游叶。也没想到这么伞破得惨不忍睹，大抵应了物似主人形那句话吧，它也陪着主人一起在在这个糟糕的雨夜里奔波。

  周游叶没吭声，欲言又止地望着她，最后还是捡起被扔在远处的完整无缺的伞，交给她手里，并叮嘱，“回宿舍洗个热水澡，别感冒。”

  岑枝咧嘴，“今晚真是谢谢你了。”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也谢谢你让我知道什么叫做幻觉，幻梦中发现他隐藏着的柔情这一错觉。

  周游叶嘴唇微张，那些想解释的话语堆了满脑子，可是想要出声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晚了。就连最初的那一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都是废话，根本来不及挽救已经错失的良机。

  “不客气，你好好休息。”他垂首，转身。

  她同样也转身，咬牙切齿地盖住心里的难受往回走。

  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宿管阿姨早就睡了，她敲了很久的门，敲得手臂发酸，宿管阿姨才披着外套满是不悦地往回走。

  宿管阿姨罗里吧嗦地训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加班到凌晨？”

  ……

  诸如此类的话问了不下五次，问得岑枝喷嚏一个接一个，眼看着还要打喷嚏。岑枝忙推着宿管阿姨往屋里走，“阿姨，您睡觉，我有时间再和你解释。我要去洗澡了，拜拜啦。”

  她捏着鼻子，忽视还在唠叨的宿管，匆匆赶往宿舍第一件事便是换衣上床睡觉。

  何笑笑向来睡得晚，现在这时候还在乐不思蜀地洗衣服，见她这个时间点儿回来了，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又是去肯德基打工呢，怎么还跑回来了。资料呢，也没见你拿资料回来，反倒是成了个落汤鸡。”

  “哟，你元气这么快恢复了？刚还在哭鼻子呢，不会又找了个帅得掉渣的男网友吧？”她岔开话题，说起何笑笑。

  何笑笑心花怒放，“呀，这次是真帅，我给你看看他的照片，白嫩白嫩的小哥哥。”

  “你没和别人真实见过面，就别妄下美丑的结论。真人面孔都有欺诈性，更何况是网上的照片，可长点儿脑子吧，别被人一直说是傻缺。”她说话一时没收住，把最后一句裹在心里的话也吐了出来。

  何笑笑怔住，从洗手台的隔间里探出一个脑袋，笑得有些傻，“你怎么了，刚才那话是对我说的吗？”

  她印象里，在宿舍里的岑枝从来都是寡言少语，存在感低得可怜，但也丝毫不妨碍她想和她交朋友的心情，毕竟同一个寝室要相处三年，搞好关系是很必要的。但就近一年的情况来说，她与岑枝的距离永远都是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然而细细想一想他，她似乎也是这样。

  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岑枝明显地表露出不愉的心情，说话这般直言不讳到难听的程度，她真的是第一次碰见。

  “没什么，你自己长个心眼。晚安。”她淡淡地叮咛一句，随后拿出收音机听音乐。

  “岑枝，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儿，别对我评头品足。”何笑笑露齿一笑，“反正大家又不是什么交心挚友，别拿你的不开心撒到我头上，过线了。”

  说完，她关了房间的灯，独留洗手台的小灯，在那边洗洗搓搓，嘴上哼着跑调到找不着北的歌曲，一张脸却垮着。

  窝在被子下的岑枝拧着自己的大腿，骂自己：岑枝，不要犯傻了。快恢复过来，让事情回复到正常的轨道上，不能出错。

  可是今天，哪哪儿都出错了，她彻底失控了。

  往后走的一周，天气温度骤降，不久前感受的秋意已经完全没了踪影，路面上刮起的风开始变得凛冽寒冷，班上不少人穿起了稍厚的外套。

  岑枝依旧是一条小裙子加上单薄的白色外套，看起来分外清凉。她又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户边偶尔灌进来冷风，她的腿便被吹得发疼。

  数学老师在台上念着月末模拟考试的成绩，她依旧稳居倒数，惨不忍睹。同桌瞟着她发现来的试卷，以斟酌的口吻问她，“那些辅导资料你都看了没。”

  “没有，在雨里泡烂了。”她极其浅淡的答复他，随即拿出纠错本记录错了的题目。

  一句话成功拦下周游叶想要继续话题的冲动，因为对方明显摆出一副生人勿近、不要和我讲话的姿态，他目前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更有力的说辞去打开一个话题。

  “枝枝，社区送温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郭彭彭双手捧着一件粉色外套外加打底裤，跟供老佛爷似的递给她。

  岑枝好奇地看了眼衣服，又故作好奇地望着他，“你的？你这粉色外套和牛仔裤，我穿不了吧……”

  郭彭彭递给她一白眼，“呸呸呸，我才没这么娘炮，都是笑笑给你的。她说你怕冷，天气一冷你一受冻，身体就会不好，所以让我送过来给你。”末了，他还凑近过来，跟做贼似地问她，“为什么笑笑不自己过来给你啊。”

  岑枝持怀疑态度地擒住他的眼，“笑笑是这么说的？”

  郭彭彭心里虚得慌，“没，就是让我给你。”

  岑枝收下衣服，余光瞥见正在埋头改卷子的何笑笑，心中生出些暖意。幸好，还没完蛋。

  “给完了，你回去改你卷子，班主任正含情脉脉地瞧着你呢。”被忽略在一旁的周游叶善意提醒笑得二哈模样的郭彭彭。

  郭彭彭据他的话，回头瞄着班头，还真在看他，吓得浑身炸毛，忙回到自己座位，执笔修改试卷。

  少了个郭彭彭，两人之间的气氛再度冷淡僵硬起来。她不言不语，他亦是缄默无言，不过短短几秒，却漫长地像是一个光年。

  周游叶率先打破沉默，他说：“烂了没关系，我明天再找一本给你，你多看看。岑……枝，最近身体还好吧？”

  “不用了，我借了宋滕的笔记，他记得挺全的，高三的功课也提前做了很多，我不懂的他都能替我解答，谢谢你的好意了。”

  她轻易地就攻破了他酝酿已久的说辞，给他重重一击，叫他哑口无言。

  “哦，这样也挺好，要是还有什么不懂，你问……”

  “我”在半空中还没说出口，门口奔窜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顶着一头黄毛，慌里慌张地扶着门，叫到：“姐，不对，岑枝、我找岑枝。”

  岑枝调转视线，眯着眼睛不确认那站在门口，头顶黄毛，流里流气的人是她的弟弟岑辰？除了一张脸一样，其他地方真没一样的了。

  她慢吞吞地走到教室门外，预开口说“好久不见，现在过得怎么样的话语”，岑辰已经迫不及待地抓着她的手，往外拽，拽得她手腕发疼。

  岑辰说：“刚有人给我打电话，说岳晓琳差点儿死在医院了，让家属过去看看她。”说着说着想到什么，他语速放缓，“她最近对我挺好的，给我买了手机，还给我钱花。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