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把剑

  计程车到达海湾站，司机指着前方的章鱼小丸子店说：“到了！”

  “不是这儿。”

  “这店斜对面就是地铁站啦！”

  “应该是第三分店。”苏以安点出手机地图给司机看，“地铁出来要走五条街，海湾北街！”

  “哦！”司机懂了，“但那里是步行街，车子进不去，我北街广场放下你吧？”

  “行。”

  到达北街广场，苏以安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又花了半个小时来到海湾北街，小丸子第三分店人挤人，苏以安茫然地站在街道上。

  他期待着大侠在人群中，或者躲在某处避雨，可他一眼看去，并没有发现凌昭侠的踪迹。

  “大陶，你能感应到大侠吗？”苏以安问小竹片。

  “不能。”

  “穷奇醒了吗？”

  “还没醒。”陶厨师的手覆盖在穷奇的大脑袋上，“估计今天醒不来了，你自己小心点。”

  苏以安带了两把伞，一把撑着，一把当拐杖拄着，他心里急，但又没法跑，他企图找到凌昭侠落下的什么物件或者记号，然后像电视剧里的情节，找到大侠，并且帮他打倒坏人，一起回家。

  他深深地希望着，祈祷着。

  但是没有。

  在附近的巷子里兜一个多小时，并没有找到凌昭侠。

  苏以安感觉离大侠很近，却偏偏找不到他。

  一滴雨落在苏以安脸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苏以安抬头看去，原来雨伞接缝破了个洞，漏水了。

  苏以安眼眶通红，收了伞，第n次拐进小巷子。

  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地从前方奔来，大剑拖在地上哐哐直响，那小孩挥舞着大剑当螺旋桨，同伴们嘻嘻哈哈地闪躲开，苏以安吓了一跳，大喊：“危险，不要乱甩！”

  熊孩子举起大剑对准他：“大魔王快来决战吧！”

  “小孩子不要捣蛋，伤了人怎么……”苏以安停下来，瞪大眼望着大剑。

  熊孩子并没有被吓到，反而举起武器：“决战吧！喝啊——”

  苏以安两掌一合夹住大剑。

  熊孩子：“！！！”

  苏以安：“！！！”

  “放手！！！”苏以安和熊孩子同时大喊。

  苏以安深吸一口气，严厉道：“听话，快放……”

  小伙伴们扑上来推倒苏以安，熊孩子拖着大剑跑了，大剑颜色暗淡，边沿钝钝的并不锋利，小孩子拿在手里，像是拿着一把劣质的塑料玩具。

  熊孩子们跑出两条街，回头一看，大魔王竟然一拐一拐地追上来了！

  苏以安一边追，一边气喘吁吁地对竹片说：“大陶你看，是不是大侠的那把剑？！”

  没想到小饕餮沉默了片刻，却说：“不是。”

  “啊？！”苏以安停了下来。

  熊孩子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挥着剑挑衅他。

  小饕餮说：“这把不是凌昭侠的剑。”

  “款式一模一样！”

  “我的意思是，这把不是他的武器，而是……”

  熊孩子没拿稳，手一甩，大剑飞出去，打着旋儿落进河里。

  “啊——！！！”苏以安眼睁睁地看着大剑沉了下去。

  熊孩子们朝苏以安做鬼脸，转身继续跑。

  苏以安却没有追上去。

  他翻过栏杆，跳进了河里。

  河水湍急，苏以安在水里翻了个跟斗，冒出水面吸口气，沉下去继续往深处游。

  大剑掉到河底，激起一阵沙土，穗子在水草中徒劳地随着水流飘动。

  苏以安又冒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气，岸边已经围了几个人，有人喊：“喂！没事吧？！”

  苏以安摆摆手，一个绑着绳子的游泳圈丢了下来，苏以安游过去抓着游泳圈。

  狂风暴雨的天气入水非常危险，苏以安扒拉着游泳圈，一次又一次地被大浪卷进水里。

  小饕餮叹气：“等天晴了再来找吧。”

  岸上的人说：“抓稳啦！”

  提着绳子往上拽。

  苏以安：“别别别！”

  “啊？！”

  “往那边拽一下。”苏以安指着上游。

  岸边有一个小码头。

  岸上的人一起用力，把苏以安往码头那边拽，苏以安趁机趴在游泳圈里休息，石膏太重，他解开绷带，把石膏拆了。

  有热心的群众已经跑到码头上伸着手等着，苏以安却在即将到达码头的时候，松开了游泳圈。

  “谢谢！”苏以安朝他们摆手，吸了口气又钻进水里。

  他利用着水流，轻轻松松地漂到大剑掉落的地方，他抓着水草固定自己，小饕餮说：“右边，再往下游三米左右。”

  苏以安拽着水草一点一点往下挪，迎面冲来个垃圾袋罩在苏以安脸上，苏以安腾出一只手扒拉，就在这时，水草承受不住他的体重，被连根拔起！

  苏以安心里一惊，想要继续抓水草，但他的身形陡然拔高，被水流冲得飞了起来。

  大量的气泡从苏以安嘴里冒出，他快要憋不住了，小饕餮拽着他的手指往大剑的方向游，但小小的凶兽在巨大的水流中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苏以安奋力沉到河底，踏着泥沙往前一蹬，探出手，正好抓住了飘动的穗子。

  大剑入水后好重，沉甸甸的，苏以安快要抱不住了。

  穗子扫在苏以安脸上，苏以安好像听到了凌昭侠的声音。

  ——放手！

  不！

  苏以安收紧胳膊。

  不放手！绝对不放手！！！

  苏以安顺着水流不知冲去了多远，他呛了一肚子水，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穗子拍打苏以安的脸，像是要推开他。

  苏以安挣扎了几下，实在没了力气，他的意识渐渐涣散，手却紧抓着剑柄不放。

  小饕餮急得团团转，实体化的小凶兽用力顶上苏以安的肚子，结果这一顶把苏以安的气全都顶了出来。

  小饕餮拼命摆动四肢，尾巴学着螺旋桨转啊转。

  可他不是马达，动力不足，被苏以安压着沉向河底。

  一只长着翅膀的怪鱼逆流而上，正好迎头撞上苏以安。

  “哎哟！”那怪鱼被大剑硌了一下。

  “赢鱼？”小饕餮认出了他。

  山海异兽赢鱼，鱼身鸟翅，平时很少露面。

  据说他一出现，就是要发大水了。

  其实不是的，赢鱼喜欢洗澡，水流越大他越喜欢，洪水的力量能冲走他身上的水草和污垢，他经常找发大水的地方……嗯，洗澡……

  赢鱼：“咦？谁在说话？”

  小饕餮：“我呀。”

  赢鱼：“你谁啊？”

  小饕餮：“……你大爷啊。”←体积太小，赢鱼还没看见他呢！

  赢鱼大眼珠子转了转，不再搭理小饕餮了，在接近水面的时候用力一顶，苏以安抱着大剑飞了出去，掉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了。

  大剑甩着穗子拍苏以安的脸，小饕餮将苏以安翻成仰躺，爬上他鼓鼓囊囊的肚子蹦来蹦去，踩得噗噗直响，大剑急了，朝小饕餮甩穗子，小饕餮咧嘴笑：“心疼了？哎呵，你竟然会心疼哟！”

  苏以安咳了几下，哇一声吐出水，把肚子里的水吐光了，苏以安抹抹嘴，往四周看去，环境很陌生，路上空空，没有人也没有车。

  “这是什么地方？”苏以安站起来，腿上剧痛，他又一屁股坐了下地。

  小饕餮说：“好像是开发区，挺偏的。”

  “我……我怎么上岸了？”

  “哦，有个家伙把你送上来了。”小饕餮朝河里一指。

  一具浮尸靠岸。

  苏以安：“……”

  小饕餮：“…………”

  “我真服你啦！在岸边呆那么一下竟然能遇上浮尸！”出了办公室，小饕餮在倒霉蛋头上飞来飞去。

  “我也不想啊……”苏以安唉声叹气，拄着大剑往外走。

  “你这运气真该买彩票呀！”小饕餮扒拉在穗子上，嗷呜嗷呜地啃着。

  穗子一甩，把小饕餮丢到倒霉蛋头上。

  苏以安挪到门口，正好看见魏杰修大呼小叫地奔过来。

  “安子！安子！”魏杰修快步跑上前，“你怎么搞成这样？！还是叫救护车吧？”

  “不用不用……马上回家！”

  “但是你的腿……”

  “没事。”

  魏杰修把伞递给他，蹲下来道：“上来！”

  苏以安趴在闺蜜背上撑着伞，魏杰修把苏以安背进了车里。

  “哟，公司的车啊？”苏以安有气无力地歪在窗边。

  “正好有车，我就申请用了。”车子的空调坏了，调不到温度，凉飕飕的风呼呼直吹，魏杰修索性关了空调，把窗子开了道缝。

  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蹦了出来，苏以安摸摸小仓鼠，笑道：“毛毛，你怎么来了？”

  “罗丘这几天忙，托我照顾毛毛。”魏杰修打着方向盘滑出车道。

  小仓鼠抬起小爪子，扒拉了一下大剑的穗子。

  穗子晃了晃，轻轻地搭在小家伙的脑袋上。

  下雨天的温度很低，魏杰修问:“安子，冷不冷？后面有件衣服你披一下呀？”

  没有回应。

  魏杰修看向倒后镜。

  苏以安抱着大剑，歪在后座睡着了。

  魏杰修看他脸色不太对，将车停在路边，转过头喊：“安子？安子？”

  魏杰修下车，打开后座门，摸上苏以安的额头。

  好烫……苏以安发高烧了！

  苏以安昏昏沉沉，感觉身子好轻，好像要飘起来似的。他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正在展翅翱翔的鸟儿，身边吹来一阵风，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真的浮在了半空中！

  苏以安飘进大楼，轻轻一蹦就从走廊这头跃到了那头，他跳起来，穿透天花板去到楼上，在墙壁里穿来穿去。

  几个穿着病号服的游魂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苏以安正玩得起劲，忽然一股巨力把他拉了下楼，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消失不见了，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苏以安感觉自己正飞快地往深渊里堕，他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不知自己会落到什么地方，苏以安心里充满了恐惧，发出一声大叫——

  “啊——！！！”

  “安子！！！安子！！！”

  苏以安满头汗地睁开眼，眼前正是一脸焦虑的魏杰修。

  魏杰修马上摁铃，医生和护士都来了，苏以安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又沉沉地陷入昏睡。

  这次他一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章鱼小丸子的店铺门前。

  店铺斜对面就是地铁站，但这不对，苏以安记得要去距离地铁站五条街的地方，他脚一蹬轻飘飘飞了起来，夜晚的城市灯火阑珊，他越飞越高，一个人站在空中四处眺望，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继续往上飞，会不会飞出大气层，飞到宇宙里去？

  不，不能继续飞了！苏以安心想，要是回不来怎么办？他还要去找大侠呢！

  苏以安飞到海湾北街，小丸子的第三分店早已经关门，他飘进店里转了一圈，又飘了出来，在空荡荡的街道里徘徊。

  他并不觉得累，受伤的腿也不疼了，飞起来的速度还特别快，他好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人世间的所有伤痛，烦恼，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一次一次地穿梭在小巷子中，心里一片澄明，从没有如此轻松过。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店铺关门拉闸。

  “大侠——”苏以安朝大街上喊，“大侠——凌昭侠——！！！”

  他一路走，一路喊，不知不觉，来到了地铁站门口。

  地铁站关门了，铁闸里黑黝黝的。

  苏以安穿透铁闸飞了下去。

  医院里，魏杰修趴在床沿睡着了，丝毫不知道苏以安的魂魄早已离开了躯体。

  游魂们集中在门口，他们急着找一副躯体，而苏以安这个冤大头来得正好。

  发烧能发得魂魄出窍，恐怕他还是第一个。

  炸毛的小仓鼠守在床边，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游魂根本没有把这只小妖怪放在眼里，他们在门口拥挤打架，谁都不愿错过这个好机会，终于，一个女人趁乱钻了进来，张牙舞爪地往苏以安身上扑。

  穗子敲打栏杆发出当当的声音。

  女人这才发现，在床头放着一个破破旧旧的大铁块。

  那大铁块还甩着穗子敲打栏杆，然后伸直，无声地指向女游魂。

  这是什么东西啊？女游魂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穗子……

  苏以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游魂盯上，他的魂魄下到地铁大厅，穿透了屏蔽门。

  隧道里的游魂还在走来走去，苏以安被挤在当中，跟着大队移动。

  “喂，你们这是去哪儿啊？”苏以安问旁边的女孩。

  那女孩一脸茫然，苏以安只好拍拍前头的大个子。

  大个子回过头：“你新来的？”

  “嗯。”

  “排队！”

  “大哥，你们这是去哪啊？”

  “去该去的地方！”大个子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扭过头不理他了。

  苏以安讨了个没趣，默默地跟着队伍走到下一个站，前方突然亮起了灯，轰轰的声音越来越响，苏以安惊喜地瞪大眼，身后响起一声大叫：“快躲开！”

  苏以安被东西撞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小饕餮的背上。

  “你这个笨蛋！”小饕餮气得用尾巴抽他，“终于找到你啦！”

  “啊？我怎么了我？”苏以安一脸茫然。

  “你的魂魄离身了！还有胆子到处瞎逛，万一走上黄泉路你就回不来啦！”

  小饕餮驮着苏以安往回跑，地铁已经消失，那大个子游魂也不知走哪儿去了。

  一只小壁虎爬进了电缆深处。

  “等等！”苏以安拍拍他，“去那儿看看。”

  “为啥要去？”

  “有只小壁虎。”

  “切！那玩意有啥好看的！”小饕餮爬上电缆，钻进了缝隙里。

  “游魂都还在，这说明那只异兽也还在隧道里。”

  “你觉得那只壁虎是异兽？”

  “隧道里除了游魂就剩小壁虎了。”苏以安无奈道。

  小饕餮指着上方的小壁虎：“就他这傻样配得上叫异兽吗？”

  小壁虎嗖一下爬走了。

  小饕餮绕到小壁虎前面，小壁虎浑身一抖，调头就跑。

  小饕餮：“咦？”

  苏以安哈哈大笑：“你长太凶，吓着人家了！”

  “不对！”小饕餮说，“这玩意能看到我？！”

  小壁虎在墙上四处乱窜，慌不择路地钻进墙缝，结果被墙缝里的小饕餮又吓了出来。

  “靠！这家伙真的能看见我！……站住！！！”小饕餮实体化后一爪子拍在小壁虎尾巴上，恶狠狠道，“你是谁？！”

  小壁虎留下断尾，继续逃。

  小饕餮：“……”

  小饕餮身子一抖把苏以安抛了出去，苏以安像一发炮弹砸在小壁虎背上，小壁虎吓了一跳，以为是饕餮，立刻冒出一团烟气要钻墙。

  小饕餮大嘴一咬，叼着对方的尾巴把他拖了出来，那烟雾发出一声怪叫，被小饕餮一口吞了下肚。

  苏以安：“……味道好不？”

  小饕餮：“恶，好多毛，不好吃！”

  小饕餮驮着苏以安回家，苏以安下地后吐了，气得小饕餮用尾巴抽他，穷奇病怏怏地顶开门，探出鼻子嗅了嗅。

  小饕餮跑到他面前：“呕~~~~~~”

  穷奇：“……”

  山羊状的长毛异兽晕头转向地躺在地上，穷奇把他翻了过来，惊讶道：“哟，这不是白泽嘛？！”

  小饕餮卸货后又把苏以安送回医院，病房门外聚集了一大堆等着抢躯壳的游魂，但自从那女人被一分为二尖叫着跑了后，再也没人敢进来。

  大剑甩着穗子叫他们走，他们堵在门边宁愿多看几眼也不肯走。

  苏以安回魂后头晕眼花，吃了晕车药躺了一整天，当天晚上，苏以安要求回家。

  魏杰修劝不住他，只好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甜品店没了老板，没了厨师，也没了服务生，大门紧闭挂着个休息的门牌。

  魏杰修把苏以安背上楼，嘴里还不住叮嘱着：“安子，要定期去医院做检查，换药啊！”

  “嗯嗯嗯！”苏以安心里急得不行，钥匙插了几下才进锁孔，打开门，看见一只长毛山羊在厅里转悠，鸡大爷跟在背后，啄他的长尾巴。

  魏杰修：(⊙_⊙)？！

  苏以安：“呵呵呵，这……家里新买的羊！”

  那只羊抬起头，咧嘴一笑：“啊，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