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疯子其人
作者:妖妖不惑      更新:2023-07-20 11:02      字数:3437
  杨茂德说的四疯子是大伯家的四堂弟,这也是个奇葩娃儿。

  四疯子今年十五,小时候在县城里的小学读书,家里背景好又调皮捣蛋是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小学毕业过后他不乐意再读书了,杨县长打算送他去学个钟表修理的手艺,要知道这个时候钟表可是值钱的物件儿,这个手艺学成了以后肯定是衣食无忧的。

  四疯子打着学手艺的名头住进了老师傅家里,但是正经的一点儿都没学,倒是跟师傅隔壁的二流子混得烂熟,等杨县长发现苗头不对的时候,四疯子已经拜入了袍哥会成了一个小黑社会分子。

  袍哥会是四川最大的黑帮,要追溯起源那是跟洪门、青帮一样历史悠久,杨县长对袍哥会自是比小四子熟悉得多,因为他的顶头大腿杨森军长就是一名袍哥会的舵主,比起外面的人以为袍哥会就是一些二流子、棒老二、地痞流氓、兵痞子组成的黑帮,杨县长知道更多的内情。

  袍哥会起源于明末清初,历经整个清朝年代,整个组织已经渗透到四川的层层面面,军政商农、牧工艺医、骗匪盗痞,有三人冲壳子都能碰到哥老的说法。

  乱世来临袍哥会里变得更加混乱,四川军阀林立虽然号称打了二十年内战,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伤筋动骨过,这其中袍哥会的存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常常见到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他,后天哥老是一家,拍桌踢凳子狗()日骂娘,下午一个茶馆搓麻将那是常事。

  从37年过后,四川人向全国人民证明,他们这二十年的内战也没白打,从杨森军长率部徒步行军出川抗日,淞沪会战,武汉会战,长沙会战,川军的彪悍名号是拿人命填出来的。短短三年间,战死在他乡的川军是内战二十年的十余倍,这其中有多少袍哥兄弟?怕是没人说得清楚。

  杨县长跟袍哥会的人打了几十年交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的变化袍哥会也有了新的改变,现在的袍哥会分成了三派,历来抱着国民政府大腿的袍哥会,最近越来越亲共的哥老会,还有被湖南贵州那边土匪渗透的啯噜会。

  这三个派系相互渗透,偶尔还会发生摩擦引起斗殴,根正树深的袍哥会自然占据上风,无论是人力财力都远超其他两派。其次就是啯噜会,这帮人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变成了四川的流匪,洗劫过往商队杀人越货手段残忍,但偶尔会接济穷人,在百姓中名声居然颇好。最后是哥老会,杨县长知道当初杨森在顺泸起义时,跟共()党玩花样害死了杨闇公,这些年虽然有人试探的接近自己,但并没有深入接触,怕是认清了自己是杨森的死忠。

  杨县长标榜自己是文化人,虽然跟袍哥会打交道但是总有超人一等的感觉,四疯子投身黑社会,自然受到了他老爹的黑手镇压,为了这个杨县长还把四疯子,踢到警察局下的警备队做了个小警员,让当时凶名赫赫的陈局长可劲儿蹂()躏一番。

  就这样的凶残手段也没能让四疯子迷途知返,打架斗殴、酗酒闹事、扰乱治安,身为警务人员拷在拘留室的时间,比回队里办公室的时间都多。后来在一次跟地痞的械斗中,十三岁的四疯子被五个人追,挨了四五刀跑回警备队提了枪出来干翻一票人,从此在道上挣下四疯子的名号,这让他很是得意洋洋。

  杨县长戚戚然的给他擦屁股,巴中县城里不能混了,就把他流放到玉山镇祸害别人去,严令他没事不许回来。

  玉山是个小镇,这里的流氓地痞二混子都带着一股土味,像四疯子这样的高级黑社会分子自然很受吹捧,慢慢竟然有了领头大哥的味道,杨县长不管他但也不会苛责自家小儿子,便吩咐杨茂德每月从五百大洋里分出五十留给他吃喝使用,五十块钱的购买能力是巨大的,四疯子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小弟有小弟,在这乡间小镇混的颇为得意,甚至有些乐不思蜀。

  别看他油滑不着调,但四疯子为人颇为义气大方,杨茂德虽说看不惯他整日厮混不务正业,但毕竟是别人家的饭碗,他是不会长伸手的,堂兄弟两个也算处得不错。

  二十号这天凌晨四点,天色才蒙蒙的有些白光,阿祖穿了淡蓝色棉布的对襟小衣,下面配着黑色大腿裤,细细的盘了发插了发簪,想了想又把那副丁香银耳钉取出来带上。

  开门出来却发现乌漆漆的院子里,三个小姑提着灯笼站在中间。

  茂梅见她出来嬉笑着赶忙迎过来:“嫂子,哥哥真的带你去镇上呀?”

  杨茂德没敢跟老爹和妹妹说今天不能出门的事情,三个小姑娘只以为是自家哥哥要带着嫂子去镇上,昨晚的饭桌上杨老爹还细细的叮嘱,让阿祖看上什么就问杨茂德要千万别客气。

  阿祖含糊的嗯了声。

  “等今天回来,哥就该搬回来住了吧?”茂梅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耳边问:“不然嫂子劝他先回来一起吃饭呗,顿顿喊嫂子送他也不嫌麻烦。”

  阿祖点头,心里却在哀叹,他现在回不来哩,最少也要等到烟瘾发作时间固定了才能回来。

  “哥也真是的,往常都会来问一句我们要不要带啥东西,今天咋还不过来?”茂菊伸直脖子向外院张望,她说得嗔怪,其实不过是好几天没见到自家哥哥有些惦记。

  “你们要带什么东西?不如告诉我。”阿祖忙问。

  “没啥。”茂菊嘟嘴口气有点生硬,茂兰从背后伸手在腰间的软肉上拧了一把,她才缓了缓语气:“真的没啥,嫂子要是看到什么好吃好玩的随便买些就行。”

  “就是就是。”茂梅拽着阿祖的手晃一晃:“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嫂子买啥都成,越多越好。”

  “买那么多做啥。”院子口传来杨茂德的声音:“回头爹又要骂浪费钱。”

  看着自家大哥慢步走进来,三个小姑娘脸色都露出了笑颜,也不回嘴只是笑嘻嘻的望着他,阿祖比她们看的仔细,杨茂德脸色有些发白脚步虚浮,怕是刚刚熬过了烟瘾。

  “回去睡觉。”杨茂德冲她们挥挥手。

  “哥,你莫学爹那么小气哩。”茂菊嘟嘴:“看到有新花样子还是要买些把我。”

  “爹这回可没说小气。”茂梅笑盈盈:“爹说让嫂子看中啥就买啥,莫要客气。”

  “这就是客气话,你们还听不出来?”杨茂德一瞪眼:“睡觉去,我们要走啰。”

  茂兰又拉着阿祖细细的叮嘱路上小心一类的话,茂菊拍拍阿祖让她放心那衣服上的油渍她有办法洗掉,茂梅扯着杨茂德歪缠让他一定答应给自己带东西。

  路口出现伍哥的火把,两人才道别往外院走去。

  阿祖落后一步小声问:“刚发过?”

  黑暗里的杨茂德嗯了一声:“莫事,放心去,早点回来。”

  “那你今天吃饭咋办?”

  “我给黄婶子说了,让她从大厨房随便弄些把我,春儿会送进来。”

  阿祖一听这个名字就胸闷,还有啥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送油的队伍很庞大,一百斤的大缸需要四个人才能抬得平稳,四口大缸十六个人还有十六个换肩的,因为阿祖要去所以多了两个抬滑竿的,再加上伍哥浩浩荡荡三十多人,这几乎带去了外院全部的男劳力。

  细心的阿祖还在队伍里看到了十杆土枪,和很多男人腰间悬挂装火药的牛角,这肯定不是带着路上打兔子用的,虽说都是自家地界,但四川最不缺的就是小股流窜的土匪。

  杨茂德将一个红木的小箱子递给她外面套着一个青色的棉布裹袋:“这会儿走凉快,中午过后就能到镇上,收了钱把五十给伍哥,路上遇到啥事也多跟他商量。”

  “莫在镇上逛太久,摸黑回来估计下半夜才能到家。”他顿了顿:“幸苦你了。”

  阿祖抿嘴笑了笑转身坐上了滑竿,这会比她嫁来时的路更远,不过这些壮汉的脚程比送嫁时男女老少一队人要快得多。

  在队伍出发前一刻,黄婶子快跑过来,塞了个小包袱到阿祖手里:“这是昨天剩下的桃儿,还煮了几个毛蛋,他们带的馍馍干得很,少奶奶不喜欢就少吃些。”

  黑压压的队伍穿过大门向远行去,这天色会越走越亮,所以不用点火把。

  春儿站在杨茂德背后跟他一起目送队伍远去,她心里有些羡慕有些嫉妒又有些愤恨,羡慕阿祖能走出这山沟沟到镇上去看看,她长这么大还只有很小的时候,黄老爹还没死带她去赶过一回集。嫉妒她穿的漂漂亮亮坐着滑竿,少爷还把装钱的匣子都给她让她买东西,只叮嘱莫要逛太久,她那时五六岁想要根红头绳,黄老爹还拿蒲扇大的巴掌呼她,说她眼皮子浅以后不带她上街。

  剩下的愤恨就更多更复杂了,她不想也不用去梳理,她知道她恨那个女人,至于为什么恨,有多恨,她懒得去想,有这空子不如多诅咒几回,让她路上碰到土匪。

  见杨茂德转身,她连忙收敛神情小意儿的凑过去:“少爷,早上大厨房熬的苞谷糊糊你又不喜欢,要不春儿去给你下碗面?卧两个荷包蛋,切点葱花儿。”

  杨茂德恍惚的看着黎明晨曦里少女俏丽的笑脸,想起伍哥昨天说的话微耸了下眉头:“不用,黄婶子做啥我就吃啥。”

  春儿的笑僵在脸上,天色还很暗,她刚刚一定是花了眼,才会在少爷眼里看到一丝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