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的情怀
作者:妖妖不惑      更新:2023-07-20 11:02      字数:3692
  要说,阿祖此刻还没有融入杨家的自觉,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第一反应不是要告诉杨茂德,而是在心里暗恨这死女人,可别落到她手里,不然一定狠狠教训她!

  但她又下意识的对黄婶子说起了茂菊,可见这几日跟三个小姑相处,姑嫂间已经有了感情。

  “那少奶奶赶快回去换衣服,夭寿哟!田二叔,田老大!你们两个看看屋里头,赶紧叫人收拾哈。”田家两兄弟是管着油坊活计的头头。

  田二叔个不高,是个扎实的胖墩体型,他刚刚就过来了到里头转了一圈,听到黄婶子说话便小跑着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断了的竹青拧成的篾条:“狗()日()地,怪得很,这堆是头月刚堆起的,捆堆堆的青篾条也是刚编的,咋个会断?”

  伍哥从他手里拿过去在断口处看了看:“一边口子上这么整齐,不像是拉断地。”

  田大叔跟他兄弟一样体型和长相,只是没有二叔胖,听了这话转头冲着围在后头看热闹的半大小子吼:“你们几个砍脑壳的皮猴子,一天光是钻进爬出的捣蛋,扎堆堆的篾条有啥好玩的?哪个弄断的?回头告诉你老子、娘,皮给你扒了。”

  田二叔家的长娃子也在人堆里,五六岁的年龄,田家人胖墩的体型,让他看上去虎头虎脑很是机灵可爱,听他大伯骂人,小胖子就忍不住还嘴:“那屋里头臭得很哪个会进去耍?大伯子又没看到咋个晓得是我们弄断的?莫是编篾条的手艺莫得我爹好,扎不住堆堆还乱怪人?”

  刚回来的田二婶子从后头一巴掌把小胖子打个踉跄:“你咋晓得你爹手艺好?”

  小胖子被打了也不恼嘿嘿一笑:“那吊撞梢的篾条不就是我爹编的?”

  田二叔一瞪眼:“屁话,那吊撞梢的篾条是杀了青又用桐油泡过地,啷个不结实?”

  “要说这屋里头也换黄篾条算了,不说今天差点砸到少奶奶,不管是砸到哪个也是场祸事对不?”旁边有人接话。

  “说得清闲,黄篾条费桐油得很,要我说门锁了不就莫人进去?”

  田二婶哼笑一声:“敞了这个门不就是为了女人们有地方上厕所?我们几个倒是莫啥,跑几步路回院里头就是了,这边不就是为了方便来换油的乡亲?”

  伍哥看看原来躲在屋里头的春儿已经走了,便摆手遣散人群:“门肯定不能锁,但是这个堆起来的油枯子是危险得很,田大哥把隔壁两个屋也清出来放这个东西,莫挤在一堆。”

  田家兄弟答应声,大家分头继续做事。

  黄婶子还在心疼的看着阿祖身上的油渍,她活了这半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哩:“这也晌午头了,要不少奶奶先回去吃饭,歇了觉再过来下午莫得那么多人。”

  阿祖点头,刚刚被吓着的心惊肉跳已经平复不少,走在回院的路上,低头看看今天刚上身的新衣,她心里酸酸得眼睛也红红得。

  春儿那个死女人,胆子越来越大了!难道以后自己只能防着她?阿祖气闷。

  伍哥背着手往后院走,他觉得这个事要跟少爷说说,虽然只是他的推测,但春儿脸上幸灾乐祸的笑他是不会看错的。村里的婆娘处不来,吵个架、骂个娘、哪怕是厮打一顿都莫啥,要是背地里下黑手,那真是心性儿不好哩。

  少奶奶才刚嫁过来能哪里惹到春儿?伍哥没在主院生活无从猜测。

  刚进了木楼就听到楼上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娇娇柔柔的声音让他一下就听出来是春儿,想着她平日里跟大厨房的婆娘们辩嘴的样子,伍哥突然有些了悟。

  春儿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关于上午在油坊发生的事情,说道阿祖被油枯饼差点砸到时,她使劲儿压抑才没在语气里带出笑意。

  杨茂德皱着眉坐在桌边:“、、春儿,你不喜欢少奶奶?”

  春儿一愣下意识的反驳:“咋能哩,少爷咋这么问?”

  “你刚刚说了一堆话,虽然是夸我写字好,但是总拿少奶奶上午写字的事情来比较,你又不认识字,你咋就断定她写得不好?”

  春儿没想到少爷会这么说,难道自己说得还不够婉转?那厌恶的态度有这么明显?不过就是再讨厌她也不能明说哩,春儿低头用手绕了绕发梢:“、、老太在的时候常说,女娃儿学不得那些东西,学了心会变野。”

  杨茂德叹气,他老娘这话是针对他大伯娘的,当初两兄弟娶了两姐妹的佳话里头,莫多少人知道是老实巴交种地的老二娶了大家闺秀的姐姐,政府里头初露头角的老大娶了新潮活泼的妹妹,杨老太跟她妹子在娘家关系就不好,一对冤家从姐妹又变了妯娌越发相看两厌。

  看杨茂德只是摇头叹气,春儿忍不住问:“少爷、、喜欢少奶奶?老爷说你是抹不开大伯的面儿,还说、、你搬到后头来住是在躲少奶奶,让我抽空劝劝你哩。”

  杨茂德没有正面回答:“你现在不是知道我为啥搬到后院?”

  “少爷为啥非要戒哩?”春儿低着头看不到神情:“是少奶奶不喜欢?非要少爷戒的?”

  杨茂德张张嘴,让他咋个跟一个姑娘解释?说抽这个东西久了会生不出娃儿?最后闷声回答:“我自己要戒的。”

  春儿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高兴,女娃心里一动自以为了解了自家少爷的心思,说话的语调变得更加柔婉:“少爷,春儿是能管着嘴的人哩,你看,你说不要让别个晓得你抽大烟的事情,这几年不是莫人晓得?”

  她说着心里甜滋滋的,从少爷抽大烟开始,这几年每天晚上她都帮他在屋里盯梢,坐在少爷屋里闻着少爷身上淡淡的香气,静谧的夜里独处的孤男寡女,守着一个相同的秘密,这让她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跟少爷最亲近的人。

  那个女人知道了又如何?她逼着少爷戒烟,让少爷这么难受,看到在床上打着滚儿抽搐的少爷,跟以前斜躺着慵懒得像猫儿一样的少爷,她觉得少爷还是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更加幸福。

  “少爷,你想做啥就做啥,春儿永远都支持少爷。”说完抬头羞涩又含情脉脉的看了杨茂德一眼。

  杨茂德却没有注意她的眼神,因为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伍哥:“前头忙完了?”

  伍哥看了一眼春儿,含糊的嗯了一声:“快晌午了,大家也要先吃饭。”

  杨茂德点头:“上午出了多少油?换油的乡亲多不多?”

  看到伍哥又看了春儿一眼,他回头对站在自己旁边的春儿说:“你也回去吃饭吧,洗衣服的事情就这么着,这几天少奶奶虽然忙但也不差洗衣服这点时间,再说就是不洗我又不是莫得换的。”

  春儿咬咬嘴唇又看了看一旁的伍哥,最后低头答应了一声下楼而去。

  伍哥从窗口看着她走远,这才转回头把上午的事情讲给杨茂德听:“、、当时我也离得远,是不是地我也没看到,但是那篾条上的口子肯定是被割开的。”

  杨茂德半张着嘴一脸错愕:“不、、不会吧,我跟春儿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这女娃儿不像是那种人啊?”

  伍哥点头:“我也刚来莫得几年,但是看到她经常在大厨房给她娘帮忙,不像个怪头怪脑的女娃儿。”就是说话尖酸了些,脾气大了些。

  “不管是不是她,阿祖差点被砸到是真的,屋里头要整理下。”

  “嗯,已经让田哥两个弄了。”

  杨茂德满意的点头,伍哥不是土生土长的杨家人,他是杨茂德几年前去巴中县城里遇到的。伍哥原来在重庆那边码头上混饭吃,后来被卷进了一次袍哥会跟啯噜棒老二的斗殴中伤了手筋。一个巴中这边行商过去的老板受过他恩惠,就把他收在手下管个小商队,做了两三年老板的儿子接手过后他就很受排挤,杨茂德就是那时候认识他的,两人相差快十岁却成了朋友,伍哥就辞了商行的事情,跟了杨茂德回了老家来。

  伍哥从小在鱼龙混杂的朝天门码头讨生活,后来又跟着商队东跑西颠两三年,算是很有见识的男人,垛子墙大门口的碉堡就是他提议修建的,要知道这个时候水泥那可是稀罕玩意儿,除了巴中县城里头政府大楼是水泥修的,就只有新办的巴中新文化中学和小学有水泥楼。

  哦,巴中县城的新政府大楼还是前几年刚盖得,杨家的水泥就是那时候通过他大伯的内线弄到的,33年刘湘接任刘文辉担任四川省主席,他手下的官员们才有了好日子能搬进宽阔的政府大院,在那之前政府大院就一溜十来间土坯房比城里百姓住的都差,因为刘文辉执政的时候有条明令:如果县政府的房子比学校好,县长就地正法!

  刘文辉虽然是个不讲理的老军阀头子,但重视教育这事那是全国有名的标杆。

  那时候巴中唯一的一所小学是三层楼的青石条砖的小楼,后来刘湘执政提高了干部待遇,新政府大楼修了,当然小学和中学也修了水泥楼,不得不说杨县长的面子工程做得还是不错滴,兵荒马乱的世道里巴中县城还是一片生机蓬勃的繁华景象。

  为了做这些政绩杨县长也是下了血本的,打点上下关系连黑白两道都要照顾周全,巴中县城有除了省会成都唯一一家歌舞院,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是在别的县城里难得见到的。

  当然这繁华背后也有杨家的一份功劳,光靠杨县长一月九十八块的工资大概也就私下打打麻将,默默支持他家豪华生活的是杨家一年上万的银元和大量的烟土。

  “明天送油让少奶奶跟着一起去,滑竿我也叫人准备好了。”伍哥手指扣着桌面:“但是县城里头真让她一个人去?我倒是能送她到门口,但是你晓得你大伯那家人,估计不会让我进门。”

  杨茂德皱眉,将手底下书页折起一角做标记合上书:“我到忘了这茬子,那你明天到街上找下四疯子,喊他带信回去,就说我病了,下个月再进城送钱。”

  伍哥撇嘴:“估计下回去你又要挨你大伯娘的骂。”

  “碎嘴子婆娘。”杨茂德呸一口:“早送晚送她都莫得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