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的吃食
作者:妖妖不惑      更新:2023-07-20 11:03      字数:3623
  泡过一夜的胡豆瓣和黄豆皮都皱皱的,胡豆皮漂浮起来豆瓣沉在水里,茂兰用手指捻起一个掐了掐,发现只剩下略硬的芯儿,才满意的点点头。

  清洗干净的黄豆被倾倒在大大的蒸笼里,这些豆子会上锅蒸透然后制作豆豉,而胡豆瓣被晾晒在干净的簸箕里滤干水,再倒在铺满南瓜叶的竹床上,推散均匀再盖上一层南瓜叶,竹床被抬到阴凉处发酵,时间为七到十天,直至蚕豆瓣长满毛霉。

  蒸黄豆的蒸笼持续了两个钟头,等茂兰捡了一颗用手捏了捏,豆皮里已经全部糊化才熄了火。倒进大木盆里凉至微热,然后取酒曲拌匀均匀,盖上一层布又搭上一床棉被在才抬进屋里,接下来每个八个小时翻曲一次,主要是为了疏松曲料,增加空隙调节温度,防止高温引起烧曲或杂菌污染。

  等到豆子上布满菌丝和黄色孢子时,便可以搬出来用水清洗,只要洗掉表面黏滑物即可,这是为了清除苦涩的味道和让豆豉色泽更加好看。再用食盐调配少许青矾用水化开开始闷料,这个时间将持续十二个小时,结束以后就是用罐子把它密封起来放置十五天让它发酵,最后取出来用手捏成团状,放进稻草杆编制的小网兜里一个一个的分开打结,一串串悬挂在屋梁上晾干。

  这样的豆豉无论是烧鱼蒸肉,还是炒菜都非常的咸鲜美味。

  而霉好的胡豆瓣被合着毛霉一起抬到太阳下暴晒,干透了才收进袋子里,只等八月辣椒出世就可以腌制豆瓣酱。

  农家的生活平淡而温馨,油坊里又出了一次油,这回依旧是阿祖在记账,杨茂德搬了凳子在一边帮着数鸡蛋。

  “库房里攒了不少蛋了,上一批腌的咸蛋啥时候好?”杨茂德问兴致勃勃在一旁观看榨油的茂兰,三姐妹还是头一次进榨油坊,那新鲜劲儿跟上月的阿祖一样。

  “咸蛋早就好啦,松花蛋还得等几天。”茂兰头也不回,只拍了拍身旁兴奋得直蹦脚的茂梅。

  “那把咸蛋翻出来,明天带着。”

  等到下午阿祖和三姐妹,还有田二婶带着几个妇人回了原来杨茂德的院子,开了右厢房的门,阿祖才发现原来这里是腌渍咸蛋皮蛋的库房。

  半人来高的大肚坛子,两个妇人合力才能抬出来,揭了盖子阿祖闻道浓郁的花椒与大料的香气,还混合着淡淡的酒香。

  小心翼翼的把坛子里的老水倒进盆里,露出浸泡在里面圆滚滚的鸡蛋,茂兰先捡了一小篮子递给阿祖:“嫂子,晚上熬了红薯粥吃咸蛋咋样?”

  阿祖欢喜的应了放到一旁,然后帮着从缸里取腌制好的咸蛋,五坛子一共两百多个,把洗刷好晾干水的鸡蛋重新放进去,阿祖看着田二婶学习调制盐水。

  “喜欢味道重的就多放大料,不喜欢的就多放花椒。”

  “要想咸蛋好吃,盐要放足。”田二婶又倒了大半袋粗盐进去用手搅拌:“直到水里的盐化不掉了才算可以。”

  “坛子口要封紧了,莫事莫要揭盖盖,这样就能少些臭蛋。”沿着缸边缘将盐水倒进去没过鸡蛋。

  腌制好咸蛋,一个妇人提了一大桶熬好的料水进来。

  “剩下的用来包松花蛋。”田二婶往木盆里加了一瓢草木灰,一瓢碱面,最后是石灰和黄泥的混合物,然后舀一桶里的水搅拌:“这水是用桂南、丁香、山楂、豆蔻、良姜、茶叶、桂子、大茴、花椒熬出来的,哦,还要多放盐。”

  调制好的糊状物用来包裹鸡蛋,然后放进坛子里码好:“轻拿轻放莫打滚儿,在坛子里闷个七八天就能取出来堆在屋头,再等个三十来天就能吃了。”

  阿祖看到屋的一角码放整齐的松花蛋,足有七八百。田二婶抬了坛子进来冲那里扬扬下巴:“那一堆堆还要等几天,其实这哈儿也能吃,就是有些蛋心是稀的。”

  跟在后面进来的茂梅搭话:“我喜欢吃这种,把松花蛋下锅煮了再吃,蛋心不稀而且还莫得好冲的碱味道。”

  “有啥子你不喜欢吃的?说看看?”茂菊走过去拿了两个然后转头取笑她。

  “嫂子。”茂梅不理她攀了阿祖的肩膀:“我从外头库房找到白芝麻了,啥时候做糖啊?”

  “想吃就现在做呗。”阿祖笑道:“正好做了尝尝,要是不好吃明天喊你哥带点外头买的点心回来。”

  “肯定好吃!”茂梅赶紧推了她往后厨房走。

  灶口里点了茅草,茂梅又塞了一把玉米杆子便站起来看阿祖炒芝麻:“小火炒,大火焦了就发苦。”

  炒好的芝麻微微发黄香气扑鼻,阿祖把它用碗装起来放大一边。

  “先用姜擦擦锅,然后放一少点油。”小磨的芝麻油香气扑通,阿祖又倒进两斤糖:“还是要用小火熬。”

  用锅铲不停的搅拌不一会儿便融化成浅褐色的汤汁,把炒好的芝麻放下去快速的翻炒沾染糖汁,然后装进一个抹了油的长条铁盘中,滚烫的糖料上盖了一层油纸,然后用擀面杖碾压平整,凉直微温用菜刀切块。

  茂梅已经迫不及待的拿了一块开吃:“啊,好香!芝麻和糖都炒的刚刚好,一点都不苦。”

  “光炒芝麻有些浪费,其实应该再加些花生、瓜子或是松仁。”茂兰说着也忍不住捻了一块放进嘴里。

  “花生糖、瓜子糖其实都是这么做的。”阿祖擦擦手:“很简单吧,就是火候掌握要注意一些,但是炒炒米糖最好自己熬麦芽糖,比白糖有味。”

  “凉透了才能更松脆吧?”茂菊吃了一小块儿就去取了白瓷的小罐子过来往里装。

  “留些给我。”茂梅赶紧说着,去取了个白色盘子过来:“我拿点给爹和大哥尝尝。”

  说着装了一盘端了就走,茂菊轻声嘀咕着:“死丫头,一下拿了那么多,晚上干脆莫吃饭算了。”

  晚餐的桌上杨老爹对阿祖的手艺大加赞赏,但是婉转的表示了四川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做糖,茂梅翻着白眼:“嫂子莫理他,小气死了。”

  “嫂子做了好多放在罐子里,爹就莫要吃了,等过年再做吧。”茂菊剥了一个松花蛋放到阿祖面前的小碟子里,又浇上醋和新煎的红油:“嫂子,要蒜泥不?”

  阿祖点头,她又舀了一勺蒜泥浇在上面。

  “你嫂子做芝麻糖那是为了我和你哥喝药的时候吃的,回头把罐子放我那屋里去。”杨老爹把一个咸蛋用筷子夹散然后搅拌到红薯粥里。

  阿祖现在也摸清了自家公爹爱逗小孩玩的性子,也不搭话只是抿嘴笑。

  杨茂德夹了块拌好酱汁的皮蛋吃掉然后靠近阿祖说:“做的挺好,比店里卖的好吃。”

  她想,那是当然啊!店里的芝麻糖都掺了淀粉的,不然咋赚钱。

  “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回头带回来。”

  坐在他另一侧的茂梅赶紧敲碗:“哥!你咋能偏心?要问就大声问,我们都要啥,干嘛就问嫂子一个?”

  杨茂德看看她:“不用说我也晓得,你要吃的,三妹妹要花样子,二妹妹要啥都成。”

  “哎,这回可猜错了。”茂梅笑着:“我才不要你买点心,嫂子做的比卖的那种好吃哩,三姐也不要花样子,她最近在做上回嫂子带回来那画上的衣服,叫旗袍,对吧?嫂子?”

  阿祖点头,然后小声对杨茂德说:“给我买块花布,上回我要重新做睡裙用了三妹妹屋里的一块。”

  “给二妹买一块暗色的,我看她那围裙旧了,该重新换一件。”

  “三妹妹要一套粉色的丝线,挑专门偏红的那种十六线,上次翻出来那些床单被罩要缝补的地方可不少。”

  “四妹妹说不吃外头的点心,你帮我再买几斤白糖回来。”

  “给爹还是买上次那种松软的鸡蛋糕吧,喝药光吃芝麻糖可不顶事。”

  阿祖噼里啪啦一通说完才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尴尬的抬头看看大家,茂梅第一个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嫂子,你可真心细。”

  杨老爹也高兴的点头,这个儿媳妇越来越有融入这个大家庭的感觉,现在就差一个大孙子就圆满了。

  阿祖被大家笑得不好意思,低头喝着碗里的粥,杨茂德见她怕羞的不敢抬头便剥了个咸蛋放到她碗里,阿祖戳了戳弄出蛋黄,沙沙的进嘴里,却随即皱了眉头。

  “咋了?”杨茂德看到偏头来问。

  “怎么这么腥?”她连喝了两大口粥才将嘴里的味道冲散。

  “坏的?”杨茂德夹过起来看看:“不像啊。”

  说完放进嘴里:“没坏,咋会腥?”

  阿祖见他说没坏,便又夹了一点放到鼻子前闻一闻还是觉得腥气逼人,便一股脑的都夹到他碗里:“我吃松花蛋好了。”

  拌上蒜泥醋和红油的松花蛋,酸辣咸香,洗澡泡菜坛子里爽脆的樱桃萝卜,放在小碟子里滚一滚然后吃到嘴里更是另一番风味。

  杨茂德见她没有异样别也作罢,一顿晚饭吃完,收了碗筷出来阿祖看了看天:“哎呀!没月亮,这是要下雨?”

  茂梅回头点了风灯出来也抬头看了看:“要真下雨可就麻烦了,大哥他们明天路上可不好走哩。”

  第二天雨到底是没有落下来,不过天气阴沉沉的堆积着乌云,没有风显得有些闷热。

  阿祖把装了衣服的小包递给杨茂德:“要不要带药?发作的时候喝了不是觉得能好受些?”

  “带了也没地方熬,再说,今天就先去马医生哪里看看,说不定要换新药。”

  阿祖从肩头把军用水壶取下来递给他:“里头是刺五加泡的茶水,这个带着还方便,路上喝。”

  杨茂德嗯一声,接过去背在肩头,阿祖打量他一身浅青色的细绸长衫,显得人分外清雅温和,完全不像个种田的地主,倒像是城里上班的人。

  “早去早回。”她握了握男人有些发凉的手掌:“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