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遥抱着黄豆坐上了回桐乡的大巴。她上车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双肩包。

  在村子口的超市买了一些食材和生活用品, 她和熟悉的街坊邻居们一路打着招呼, 走到小院儿门口。

  轻轻地推开院门, 老葡萄树下的荒草已经长得很高了, 是长时间没人打理的样子。

  黄豆在她怀里挣扎着跳了下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急切地喵呜一声，哒哒哒地朝着老堂屋的方向跑过去。

  用铜锁挂着的小木门被它撞开一个缝, 黄豆很快地钻进去。初遥在后面打开铜锁，紧接着走进去。

  细小的灰尘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微微扬起, 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亮亮的光泽。她用手扇了扇，看到黄豆在床上溜了一圈儿，怅然地跑了回来, 委屈地冲着她叫了两声。

  初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黄豆乖。”

  她用水冲了一下它的小饭盆，给它往里面放了几个小鱼干：“去吃吧。”然后转起身，做起清洁来。

  忙起来的时候，心里的事儿就不那么多了。在这里，她总是能收获平静。不管在外面遇到了什么狂风暴雨, 在这里的时候，她永远是那个简单的小女孩。

  她从中午打扫到傍晚, 连小院儿的葡萄藤都被她修剪了一番。

  阿婆的照片在堂屋的桌子上摆着, 慈祥的面容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似乎下一秒，她便会听到阿婆略带乡音的话：“遥遥，晚上做盐焗鸡，想吃吗？”

  院子外的小木门发出吱丫的声音, 让人觉得会有个老人提着刚摘下来的槐花撑着油纸伞走进来一般。初遥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门口处。

  黄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迈着小脚步，朝着门口哒哒哒地跑过去。

  “黄豆回来！外面在下雨！”她喊道。

  下一秒，院子的小门被推开，那人稳稳地接住黄豆，带着潮湿从淅淅沥沥的小雨里走出来，盯着她的脸颊，感叹：“终于找到你了。”

  初遥呆呆地站在原地，等他带着湿意把她紧紧抱住，这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来的？”她似乎从来没有跟林深说过老家的详细地址。

  “我开车停到了村子外面，从镇子口一路打听着过来的。”

  小镇虽然不大，但走到这里也要好长一段距离，更别说沿路打听了。初遥能想象到他走到这里费了多少心思。她心疼地给他擦了擦发丝上的水迹：“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问我呢？”

  林深的眼神深邃，声音干涩：“你手机关机了。”天知道，在他联系不上初遥的时候，有多么焦急。

  当他在初遥门口敲门没有人应声、打电话也关机的时候，林深才意识到，他和初遥的联系这么脆弱，竟没有别的方法能联系上她。

  初遥仰起头，林深的手箍的很紧，她的腰都有些微微的发疼。他淋了一路的雨，桐乡不比市区，气温又低，此时他早已浑身冰凉。

  “对不起……”初遥突然说：“手机可能没电自动关机了——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在来找她的路上，林深十分坚定地想过，这次他要和初遥好好谈一谈，让她知道男朋友代表什么。

  然而每次对上她的目光，他的心都会软成一团泥巴，想要说的话全部忘掉。

  林深松了松手，咬咬牙，低头避开初遥的目光：“我是从苏小冉那里听到微博的消息的，紧接着打你电话也关机，家里也没人。”

  “我很担心你，但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你。”他慢慢说：“在小区门口我站了一个小时，心里想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后来突然想到你提过的老家，我这才开车过来，一路问了很多人，这才找到这里。”

  他抬头看向一边：“我很生气，真的。”

  初遥听着他继续道：“不是因为你手机关机，也不是因为来找你路上的曲折，我是气我自己。我这个男朋友当得太失败了。”

  “不……”

  “你听我说，”林深打断她急于否定的话，仍旧没有对上她的视线：“从小到大，我朋友们都说我在恋爱这方面不开窍。和你在一起，是我百般求来的第一次恋爱。”

  “我不知道怎么才算一个称职的男朋友，去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恋爱技巧，也听了许多狐朋狗友的意见。”

  初遥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心里涌起酸涩：“林深，你已经很好了，真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被宠爱，体会到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被珍视。

  “不，我还不够好，”他抬起头，刚刚洗过的头发还湿着，泛着水光：“我没有护住你，在你受委屈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我还不够了解你，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想到你可能会来桐乡。”

  “最重要的是，我这个男朋友太不合格，否则在你难过委屈，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应该第一时间来找我，而不是默默地抱着黄豆，一个人做上几个小时的大巴车，回到这个只剩下回忆的地方。”

  他此时终于抬起头来，初遥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受伤。

  她像是被电了一下，急忙摇着头：“不，不，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她精心维持到现在的情绪几乎在这一瞬间崩塌开来，不知是为林深，还是在为自己难过，眼泪迅速涌出来，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是我没有作为女朋友的自觉，遇到事情只想到逃避。”

  初遥很少哭，上一次流泪，应该还是在阿婆去世的时候。甚至上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陈思雨泼了一身的酒，她也只感觉到讽刺，没有掉一滴泪。

  她的样子太可怜了，就像是在做检讨的小孩子。

  林深脑子像是停转，只能看到她哭泣的表情。在路上做过的心理建设早就被抛到了八百里外，什么狗屁谈话，什么安全感，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满脑子只有四个字：初遥哭了！！！

  他连忙上前，只一步的距离，还绊了一下旁边的小凳子：“你不要哭……是我错，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她的眼泪让林深束手无策，刚用手揩完这一颗，下一滴就流下来：“我说的都是假的！我一点都没有生气！真的！我骗你玩的！”

  他这笨手笨脚的样子让刚刚的伤感一下子消散掉，再加上黄豆焦急的喵喵叫声，初遥情绪缓了过来，终于止住了眼泪。

  林深叹了一口气：“我真是怕了你了。”

  初遥声音还闷闷的，为自己刚刚的情绪化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太莫名其妙了。”

  这次林深抬起她的头，盯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以后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了。”

  “即使我第一次谈恋爱，我也知道，男女朋友之间，不应该有这么多对不起的。”他认真的时候，眼神很让人有压迫感。

  “好。”她乖乖地点头。

  “这几天我不走了，我要陪你在这里住着。”

  “好。”初遥没有意见——小院里有好几间卧室。

  “我想尝尝你包的粽子，那天吃面的时候你说过要亲手包给我吃的。”这是得寸进尺的某人。

  “好。”她一向守诚信。

  “以及，我要行使一下男朋友的权利。”

  “什么？”初遥还没说完，眉心落下一枚轻吻。

  ……

  沉默过后，初遥道：“我去给你找个毛巾，给你擦一下头发，这样下去会着凉的。”

  林深松开手，走到房间里坐下来，眼神跟着她的身影转来转去。

  初遥从衣柜里拿出来件衣服：“这是我最宽松的一件t恤，你把湿衣服先换下来吧。这个裤子是之前买给阿婆的，她没有穿过，你看看能不能穿上。”

  林深被她推到了旁边的浴室里，手里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黑色带波纹的老年阔腿裤。

  ……十分钟后。

  林深站在浴室里，扯了扯到了自己身上瞬间变成紧身装的t恤，以及经常见到路边大妈跳广场舞时穿的中老年阔腿裤，站在镜子面前陷入了沉默。

  即使自诩天生丽质，他也不得不承认，人靠衣装这个词，在某种程度上是完全正确的。

  他得心理多么强大才能穿着这一身看起来就像变态的衣服出现在自己最心爱的女孩子面前？？？

  林深犹豫又犹豫，还是把刚刚扔在脏衣篓里的湿衣服捡起来，使劲儿拧了拧水，又默默地换了上去。

  出去的时候，初遥正端着姜汤走进来：“你怎么不换衣服？”

  “那衣服不太合适，”怕她逼着自己换衣服，林深连忙上前接住汤碗：“这是给我喝的吗？我这就喝下去。”一向厌恶姜味儿的l神，将这一大碗姜汤一口闷了下去，放下碗后，连面色都没有改变一分。

  “可是镇上的店都关门的早，这个时间没有地方去买备用衣服……”初遥烦恼。

  “没事儿，洗了个热水澡，又喝了碗姜汤，我已经好多了。衣服不碍事。”

  也只能如此了。

  “晚上怎么睡？”林深故作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