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作者:满种      更新:2023-07-24 02:56      字数:3237
  其实原本,皇上在来钟粹宫之前, 曾经去过宁寿宫一趟。

  一为请安, 二来, 自然就是跟老祖宗商量掌宫权的事情。

  “皇祖母年龄大了,不宜多操劳,母后私心较重, 纵然一心为孙儿着想, 难免不被有心之人利用, 恰皇后时下无事, 之前三载, 上行下效亦规矩严明,井然有序, 遂孙儿想,不如就将掌宫权还给皇后。”

  话音落, 太皇太后却没吭声, 她眯着眼微垂首沉思, 手掌松落落地搁在胸/前,身子斜靠, 一派雍容华贵, 气定神闲。

  许久, 她抬起头,瞅向他,“你若真考虑好了,哀家自是没异议, 只是皇后身份毕竟复杂,哀家只愿你洞察自心,从一而终,切不可冲动感情用事,过后却又彷徨懊恼,悔不当初,最后反得独自茕茕,一人矣。”

  皇上神色平静,闻言眼神微动,最终垂下眼帘,语气坚定道:“已往之事,孙儿自是从不复虑。”

  太皇太后点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希望你记得今日的话。”

  自宁寿宫出来,他便径直往钟粹宫去。

  “你不想家人吗?有了掌宫权,你就可以传召他们进宫。”

  一句话撂下来,皇上的视线紧紧锁定她,嘴角浮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深处似有若隐若现的期冀与平淡交杂的情绪欲要喷涌而出。

  陈以祯怔怔,呼吸逐渐炙热,唇/瓣微翕,好一会儿,她回过神,螓首缓慢垂下,露出纤细而细嫩的脖颈,低弱的声音几不可闻。

  “臣妾,唯恐辜负皇上的期待,不敢有逾越的心思。”

  视野内出现一只手掌,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优雅宛若瓷器般缓缓落到她掌心,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发,逐渐蔓延至手腕,肩膀,乃至心窝。

  “皇后,在你心里,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以祯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我夫妻朝夕相处将近四载,你心里却连朕的依稀印象都无吗?”

  陈以祯回过神,望着皇上满头雾水,却也知道挑好的回答,“皇上,九五之尊,雄才大略,臣妾自然十分仰慕。”

  “皇后,你说谎。”皇上淡淡道。

  陈以祯愕然,不懂皇上为何这般肯定,她歪歪头,好叫皇上看到她眉眼里的疑惑,“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

  皇上伸出手,缓慢抚摸她的眉间,语调缓慢,“你自己或许没注意到,但你每次有心事,需要反复琢磨时,眉心不自觉就会蹙成一个旋儿。”

  陈以祯愣住,她自己,还真没注意到。

  皇上的手指流连在她眉间,温热的触感仿佛涟漪的雨点,一点一点连绵不绝,“告诉朕真心话,皇后。”

  陈以祯双眼渐渐失了焦点,似乎沉醉在了皇上绵软缠/绵的柔情中,不知过了多久,她蓦然抬起头,眼底清澈透明,细细看去,分明清醒无比,哪有方才的迷惘雾浓。

  嘴角的笑一点点化开,“皇上,您纵然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但是,这次对臣妾的判断却错了。”

  皇上微挑眉梢。

  “臣妾刚才所言,您器宇不凡,雄才大略,是臣妾由衷的想法,并不是违心之言。”陈以祯淡淡一笑,蓦的,眼角微微勾起,满面恬淡化为点点促狭,“不过嘛,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皇上即便身为九五之尊,亦有不足之处。”

  陈以祯眨眨眼,“这个不足之处嘛,就是,有一点点小心眼。”

  顿了顿,仿佛怕他生气,连忙道,“不过,只有一点点哦,特别小一点点。”她伸出两根手指,捏在一起,抬起来,展示给他看,手指间极其小的一道缝,指腹圆润饱满,指甲盖白皙粉/嫩,她的一只眼睛透过那道极其小的缝隙看他,眼底盛满璀璨零散的笑意,瓷白的小脸,乌黑的柳眉,落满了映红斑驳的灯影,碎碎点点,绚烂明媚。

  美好得恍若清晨一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皇上的视线渐渐朦胧,周遭一切似乎悄悄远去,只遗留下他指腹下轻点的莹润眉心,光洁明媚,姣好若初月。

  不受控制,他抽回手指,身子缓缓俯低。

  陈以祯蓦然瞪大眼睛,脸庞逐渐呆滞,手掌不知不觉僵在原地,而这一切都阻隔不了炙热的触感自眉心朝四面八方,脸蛋耳垂脖颈散发开来。

  手臂圈住跟前这人,渐渐收拢,他炙热的气息在她脸庞蔓延,自眉心至鼻尖再至上唇/瓣,直至最后,衔住那两片温热甜蜜的温软,辗转缠/绵,逐渐深入,逐渐迷醉。

  震惊过后,便是无边际的羞愤,如梦初醒,她忙伸出手掌欲推开紧紧禁锢住她的人,但是回馈给她的却是更加有力的收紧,她愈挣扎,臂膀愈有力,喘息逐渐急促,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她整张脸恍如火烧,耳垂脖颈不知何时都染上了胭脂。

  不知不觉,挣扎逐渐减弱,她身子一软,软倒在他怀中,手指紧紧攥住他身前衣服,只勉强支撑住自己,不至于溃不成军。

  她脑袋一片混沌,恍恍然只觉自己好似立在云端,脚下踩的是软绵绵的云彩,周遭有凉爽的风徐徐拂来,依稀带着甜味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慢慢松开她,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低首望着倚在他怀中,紧紧倚着他下巴的某人,终于,舔了舔唇,轻声道:“你既知道朕雄才大略,一言九鼎,又为何不敢坦坦荡荡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告诉朕,你想见你的家人吗?”

  许久,“……想”

  荣盛将口谕传到永昌宫时,没敢多留,低着头麻溜就溜了。

  走出老远,依稀还能听到后头暴躁愤怒的吼声——“做梦!”

  他揉揉鼻头,皇上忒不讲义气,他不敢直面太后娘娘的怒火,就只好叫他亲自过来一趟。

  不过,他能怎么办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食君禄为君分忧,他作为皇上跟前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不过嘛,后续的发展,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了。

  当日午时,太后娘娘没忍住竟亲自过来了一趟,但当时,皇上正在御书房内和朝臣议论政事,御书房门紧闭,御前侍卫牢牢守在门外,皇太后不好意思硬闯,只好压抑着怒火,狂躁地在外面走来走去。

  但小半个时辰过去,御书房丝毫不见打开的势头,皇太后再也控制不住,踏前一步,就要冲过去,谁知,“刷”,两道大刀蓦然横到跟前。

  皇太后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瞪大眼睛看他们,横眉倒竖,“放肆!你们反了!”

  其中一位御前侍卫咽了口唾沫,怯怯地放下大刀,祈求地望着皇太后,道:“娘娘,您就绕过卑职吧,皇上今早刚吩咐他要跟几位大人商讨要事,谁都不许过来打扰他。”

  “呵!”皇太后冷笑一声。

  让御前侍卫诧异却放下心的是,皇太后只冷冷又讽刺地“呵”了一声,便丝毫没留恋地转身走了。

  御前侍卫木然地放下大刀,心想:要是每个人都这么好说话,我宁愿接受所有人的“呵”!

  皇太后当然没有这么好说话,她知道她那个好儿子有无数个借口躲避她,遂她也不在他那里浪费时间,她要去,宁寿宫!

  值时,太皇太后正在悠闲地剪花。

  “母后,您知道刚刚荣盛过来跟臣妾说什么,说让臣妾将对牌转交给皇后,皇上已经决定,从此以后,掌宫权将交由皇后掌管。”她“呵”一声,想到刚刚所听所见,不由讽刺一笑,“还说什么体谅哀家,不忍哀家日夜疲劳奔波,皇后青春鼎盛,过往又不是没掌管过六宫,如今重新掌权亦不会出什么差错。”

  不行,越说她越生气,当即气得一拍扶手,猛然蹦起来,“哀家就是累死,都不会将对牌交给她!”

  她看向太皇太后,语气愤懑:“母后,他如今是完全将陈家所犯的过错丢到脑后了,身为一国之君,他岂能如此说尔反而,一意孤行,哀家看,他是被皇后那个狐媚子给迷住了。”

  她扑上前,想拽住太皇太后的袖子,然则不知是不是巧合,太皇太后恰好挪动步子,错开了她的手指,皇太后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抽出帕子,捂住脸,呜呜开始哭。

  “母后,他最听您的话,臣妾如今是管不住他了,您可一定要劝诫他,让他不要糊涂呀。”

  太皇太后顿住,缓慢回过头,看她,似乎终于意识到她的存在,她张开嘴。

  “哀家年龄大了,耳朵不好使,你刚刚都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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