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者:满种      更新:2023-07-24 02:56      字数:4240
  “娘娘,夏从琳被连夜送走了。”

  双陆兴奋地溜进来禀报。

  “送走了?”陈以祯诧异, “送出宫了?”

  “可不是, 奴婢刚刚从宝华斋回来, 碰到永昌宫的小莲,小莲告诉奴婢说她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陈以祯说话算话, 果然一等老祖宗寿宴过后就将双陆放了出来, 双陆也稳重成熟许多, 刚刚是去宝华斋借两本书给陈以祯解闷, 谁成想恰好遇到永昌宫过来借书的小莲。

  别看皇太后对皇后眼睛不是眼睛, 鼻子不是鼻子的,但两个宫的宫女相处却不错, 一来陈以祯大方宽和,那三年里没少使银子打点各处, 二来就是皇上和老祖宗的态度了, 谁都知道, 两人重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回归中宫是早晚的事, 他们这些底下人没必要因皇太后个人的喜恶而放弃抱这么一个大/腿的机会。

  陈以祯歪到软塌上, 陷入沉思, 不过简单思考一会儿,她就想明白,定然是太皇太后敲打了皇太后,她没那个立场, 皇上也不大好直言不讳,只有老祖宗,一向雷厉风行,在后宫颇有手腕和威望,皇太后不敢不听,再加上,她回来之前太皇太后的确将皇太后留了下来。

  她心里微微泛暖,其实这事,从穗儿承认是她打碎寿礼的那一刻,大家伙就心知肚明,这哪里是穗儿打碎的,分明是夏从琳打碎的,然后想方设法地诬陷到了她身上。

  只是当时随着皇太后慌张却坚定的话音,她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穗儿一口咬定是自己打碎的,她和皇上不可能完全不顾皇太后和夏家的颜面执拗地追究背后真相,说到底,夏家毕竟是皇上的外家。

  但谁想到,老祖宗却做了这个坏人,将他们都不好说出口的追究直言不讳地拍在了皇太后跟前。

  她低下头,嘴角浅浅翘起。

  双姝将双陆借过来的两本书整理了下,放到她跟前,笑着跟她道:“娘娘,不如您给老祖宗做点手工的绣品,老祖宗收到,一定很开心。”

  陈以祯眉梢一扬,眼睛晶晶亮,一看就知道对她这个提议心动了。

  许久,抿唇一笑,“好。”

  夏从琳走后,日子恢复到了从前宫里只有五位主子的状态,也或者说,有了丁点不同,起码宫里诸对钟粹宫的态度愈发恭敬和善了。

  夏从琳花了三天功夫给太皇太后做了一条抹额,不是存着攀比的心思,而是瞧老祖宗没戴夏从琳做的那条抹额,猜测老祖宗估计不大喜欢她,遂就不用她的东西,那她就给老祖宗做一条。

  她给老祖宗送去后,老祖宗果不其然分外欢喜,当即就将抹额戴到了头上,还拉着她的手直拍打反复说自己甚喜之,陈以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又过了两天,夏太太居然带着夏从陇进宫请安,顺便来探望她这个移居钟粹宫的皇后娘娘。

  自她移居钟粹宫,就再也没有外命妇进宫请安时顺便来这里给她请个安。

  按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但谁让她这个皇后只是个架子皇后,大家笃定她早晚会被废呢。

  但自从皇上对她的态度暧/昧起来,那些外命妇,同时代表她们背后的家族也迟疑起来,认真来说,夏家还是第一个主动提出给她请安的家族。

  “这是臣妇进宫前,敝府老太太让臣妇献给您的礼物。”夏太太推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串婴儿拳头大小的东珠项链。

  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东珠虽算得上珍贵,但称不上罕见,但一连串十几枚连在一起,且珠珠珠圆玉润,大小相称,则绝对能称一句稀世珍宝。

  陈以祯瞥一眼,心思一动,脸上带上笑,却摆摆手,道:“夫人费心了,但此物珍贵,本宫愧不敢收。”

  “娘娘,”夏太太合上盒子,眉眼柔和地望着她,“此物若能进入您的慧眼是夏家的荣幸,来之前,老太太反复交代臣妇,定要亲自给您请个安,将东西交到您手中,否则回去,却是与臣妇不依的。”

  陈以祯迟疑,她知道夏府是为夏从琳的事情道歉,然则,她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就像她一直以来认定的,夏从琳根本不会威胁到她,即便前几日设计险些害了双姝,但最终诡计却被拆穿,且又落得遣散回家的结局不是。

  夏从陇收到母亲的眼色,眉眼一转,下一刻,陌陌笑意柔柔流淌,她直起身,上半身微微前斜,以一种十分亲昵依赖的姿态凝视着她。

  “娘娘,您就心疼心疼臣女,收下吧,不然臣女回去,祖母定要数落臣女,谁都知道,臣女仰慕娘娘,之前还厚着脸皮从您这里讨来两本临摹贴,遂祖母一直认为臣女跟娘娘是有两分亲近的,臣女来之前也跟祖母拍着胸/脯打了包票,娘娘,您若不收下,臣女当真要泼了脸皮留下用膳,也好叫让您瞧瞧臣女这些日子临摹的成果了。”

  一番话说完,陈以祯目瞪口呆,都说世家女言谈举止,无不风度翩翩,亲昵熟稔,却不显尴尬贸然,以往她是没怎么见识过的,因为她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堂姐也不需要在她跟前这样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世家女的言谈技巧。

  当真是,慰贴又温软。

  陈以祯好笑,虽知道她这是讨巧的话,却不自觉口气松软下来,摇摇头,无奈,“你啊,也罢,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本宫就只好收下了。”

  不收下说不定夏家会心生不安,也罢,那就收下吧,不过一拢东珠串罢了。

  夏太太立即眉开眼笑,浑身散发愉悦亲昵之情,“娘娘不嫌弃就好,那臣妇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夏从陇嘻嘻一笑,“臣女却还想多与娘娘待会儿呢,娘娘,臣女日后可以经常进宫给您请安吗?”

  她眨巴眨巴眼睛,琉璃般的黑瞳一派澄澈与促狭,透出几缕清灵,几缕调皮,还有几缕温婉。

  陈以祯缓慢颔首,含笑道:“自是可以。”

  闲聊了会,夏太太准备带着夏从陇告辞,两人从正殿出来,双姝代为送行,出来殿门,恰好碰到荣盛从外面走进来。

  “荣公公。”双姝笑着先打招呼。

  荣盛同样笑着回了一句,转眼看见她旁边的夏太太和夏从陇,他身子微弯,恭敬地行了一礼,“夏太太,夏姑娘。”

  夏太太忙侧身躲开,笑着回了半礼,“荣公公。”

  “太太可是要出宫?”荣盛问。

  “正是。”

  两人随便聊了两句,荣盛总算将目光重新聚到双姝身上,“双姝姑娘,皇上一会儿过来用膳。”

  双姝点点头,“我知道了。”又问,“皇上今日可有什么想用的?”

  荣盛摆摆手,自然又亲昵道:“嗨,双姝姑娘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只要往这边来,娘娘便是准备一杯白水,那亦是美味,更何况,娘娘一向创意十足,皇上老早就盼着呢。”

  双姝抿唇一笑,“得,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转告沛公公。”

  钟粹宫的膳食一向是娘娘口头吩咐,沛公公亲自去准备的。

  荣盛笑眯了眼,“得嘞,另外转告老沛,咱家晚上找他讨两口茶喝。”

  “那感情好,沛公公一直盼着您来呢。”

  荣盛摆摆手,示意自己口谕已经传达,他要过去伺候皇上了,他朝夏太太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双姝回首看向夏太太和夏从陇,“夏夫人,夏姑娘,走吧。”

  夏太太脸上仍旧带着出来时的笑意,但双姝说完,却不见她有任何动静,再一看,那笑意却好似凝固在脸上,服服帖帖画了个符号一般,半分不增,半分不减。

  “夏夫人?”双姝嗓音高了些许。

  夏太太猛然回过神,脸上笑意缓缓消散,但不过一瞬,却又重新凝聚,且比起之前,还要更为灿烂,热情。

  “双姝姑娘,咱们走吧。”

  双姝送到二宫门口就返了回去,剩下的,自有接引太监引她们出宫。

  回到自家马车上,夏从陇接过丫鬟递给自己的手炉,塞到母亲手里,又将大髦给她压实,不让冷风溜进去,夏太太轻舒一口气,觉得自己由里到外都暖和起来。

  “娘亲,”夏从陇坐过去,紧挨着她,“您怎么了?”

  夏太太神色平静,一时没回答,望着半空,眼神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她侧过头,望见自家女儿娇嫩的容颜,伸出手,轻轻抚摸,微微一笑,“女儿,娘相信了。”

  夏从陇一怔,旋即,玲珑心肠的她立即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她抿抿唇,脑袋靠到母亲肩膀上,轻轻叹息,“眼瞧着皇上表哥对皇后娘娘愈发看重,女儿想多往钟粹宫走走,锦上添花,到底不比雪中送炭。”

  夏太太伸出手,揽住她,微微颔首,“母亲听你的。”

  回到夏府,夏从陇陪同母亲先去祖母院子里请安,将宫里的情形简单交代了下,随后,留母亲和祖母说话,她自个先出来了。

  “姑娘。”她的大丫头银锁迎了过来。

  “嗯。”夏从陇沿着回廊缓缓漫行,问她,“今日府里有什么事?”

  银锁轻轻一笑,凑到她耳畔,道:“罗姨娘在老爷书房里,哭晕过去了。”

  夏从陇嘴角翘起,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哦?父亲可有说什么?”

  “老爷呀,命人将罗姨娘送了回去,又请了府医,但自己却没去看望。”

  夏从陇停下脚步,扭头朝一旁看去,这旁繁花锦簇,小桥流水,但银锁分明看到,姑娘的视线根本没落在锦绣繁花上,而是透过繁花,小桥,落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个方向,是罗姨娘和夏从琳的住所。

  不知想到什么,夏从陇再次微微一笑,笑容里藏着许多说不清的讽刺。

  她那个好妹妹,自以为有父亲的宠爱便不可一世,可却不知,父亲的宠爱在世家荣誉跟前,根本一文不值,更何况,她惹到的是宫里的贵人,她自小就知道,家族能有今天的造化全靠宫里,全靠她那位运筹帷幄,无上尊贵的表哥,而表哥在意的人,又岂是她这种卑贱之人可以亵渎的。

  过了两日,沛公公告诉陈以祯,夏家将夏从琳远远嫁了出去,听闻嫁给了一户江南普通商户,商者,贱也,其子孙不得入仕,夏从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听闻事情经过的陈以祯立在窗前,沉默了许久。

  这就是她一直没将夏从琳放在眼中的原因,夏家无出息子弟,其显贵发达完全靠皇上和太后娘娘,皇上一个不如意,夏家就必须做出应对,当夏从琳被遣送回府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她的命运。

  她叹了口气,想到他们陈家,陈家鼎盛于世这么多年,但前后不过两三载,却已彻底没落,这其中,又有多少心酸呢。

  不提这些,只提这晚,夏夫人和夏从陇走后,晚间,皇上来到钟粹宫。

  陈以祯笑着将他迎进来,皇上坐到长椅上,自品自酌了会,突然抬起头,盯着她,老话长谈,“皇后,你可愿接管掌宫权?”

  陈以祯一愣,下意识拒绝,“臣妾愚钝……”

  “你愚不愚钝朕心里知晓,你不用拿话敷衍朕。”皇上打断她。

  陈以祯怔住,过了会儿,抿住唇,沉默下来。

  “你不想家人吗?有了掌宫权,你就可以传召他们进宫。”

  陈以祯蓦然瞪大眼睛,呼吸逐渐变得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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