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失策
作者:李从嘉      更新:2023-07-24 03:51      字数:10971
  季旆的笑声过后, 秦似不再言语, 她觉着, 她再怎么说,都不会威胁到他半分,因为在这天底下,除了皇帝老子, 就是他季旆最大。

  见秦似不说话,季旆来了兴致,但因男女有别,况且秦似已经婚配,季旆不好从院墙上下来,他斜靠在那,环抱双手, 打量着秦似。

  “宁国侯秦涔之三女,有一个妹妹秦然和一个弟弟秦辞, 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母亲, 是前朝大将赵隐帆独女,赵飞骊,怎样,孤说的没错吧?”

  “殿下不遮掩身份了?”

  秦似坐回石凳上, 朝东西招招手,东西看看院墙上的季旆,撒开腿往秦似怀里冲。

  “孤就未想过要遮掩, 况且,姑娘不是一见到孤就认出孤来了吗?”

  秦似微微抬眸,笑意在眼底尽显,偏偏季旆那个角度全然望不见。

  “殿下,民妇斗胆,这广平王是殿下的堂兄,若拿大不敬的话来说,殿下是要叫我一声堂嫂子的,而不是姑娘。”

  季旆一晒,这丫头看着年纪小小的,胆子倒是挺大。

  “北月人呢?”

  季旆不想纠结于叫秦似堂嫂这件事,他顺势转移了话题,秦似也不想为难季旆,毕竟现在在自己身边护自己安全的是他的人,再说了,谁人不知太子殿下喜怒无常,要是自己在这把人给惹恼了,在北月回来之前被他掐死可怎么办?

  自己被季遥掐过一次,又被栾青差点掐死在深水池里,可再不能有第三个人来掐自己的脖子了。

  “去请郎中了。”

  “哦,孤还以为他又被堂嫂遣去卖香料了。”

  秦似一顿,这人怎么知道自己让北月去卖香了?北月不像是那种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跑去卖香的事情啊!

  而且这人居然真的肯乖乖叫自己堂嫂,这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果然道听途说最不靠谱。

  “殿下,这香不得不……”

  秦似想解释说明一下,毕竟自己这已经穷到连件像样的蓑衣都买不起了。

  “殿下,你怎么在这?”

  北月拎着安颜路翻到院墙上,发现一袭白衣,有些惊讶,差点把安颜路扔到了地上去。

  “你先把人家放地上去,不是谁都喜欢像你一样脚踩虚空的。”

  季旆慵懒的坐好,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钢珠。

  安颜路被北月放到地上,秦似这会心思已经不在了季旆身上,带着安颜路进了房里,把很快把季旆忘得一干二净。

  北月坐在季旆身边,用手碰碰的靴子,季旆抬眼看去,眸色暗沉,仿佛一片汪洋大海。

  “殿下,你来这作甚?”

  “何时轮到你来过问孤了?”

  北月一句话被季旆堵得死死的,心想,若不是秦似以嫁为人妇,他真觉得这殿下莫不是看上了秦似。

  “属下不敢,只是刚刚属下从城北安和县衙门前路过之时,听得里面一片骚动,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

  季旆抬眼往远处望去,广平王府占地面积大,但栖悟苑却是面积最小的,只有四间屋子,合围成一圈,左边是一处通道,而右边则是毗邻一条小河,北月时常翻墙而出,便是从这走。

  他顺着小河沿道看去,一排一排的柳树成荫,但当柳絮飘飞的时候,又是另一般烦人的光景。

  “罢了,等七月十四一过,一切,便会开始动了。”

  季旆站起身,跳下了院墙,北月还站在上面,秦似昨晚刚杀了栾青,时鸢无端挨打,王宦诗被自己一掌打伤,这些事情还是得自己留下来解决。

  红妆来了解决不了问题。

  “殿下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北月转瞬之间抬头,便发现季旆早已远去,他朝着季旆离开的方向伸出手,喃喃自语。

  安颜路七手八脚的处理好了时鸢背上的伤,又敷上了药草,嘱咐时鸢近几日切忌下床活动,只能好生静养,秦似连声应下,却不巧还是出了问题。

  差役们封锁了中心花园的入口,把尸体捞了上来,许莺借口以身体不适为由未到现场看看栾青最后一面,府里明眼人都知道,许夫人怀了小王爷,那是怕晦气。

  季璇看着差役们抬走栾青的尸身,一下子没忍住胃里翻腾的吐意,扑到花坛边上,狂吐起来。

  廖兰和方雨焦急的帮季璇拍着背,心想早知道大小姐会是这个反应就不带她来此处了。

  “小姐,先去夫人那吧,自从将军走后夫人一个人怪寂寞的。”

  廖兰帮季璇理了理发丝,扶着她往回走,方雨快步跟上,等差役们走得差不多了,下人们也几乎一哄而散。

  栾青死得不明不白的,但是大家都能明白的是,她肯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或是撞见了不该见的事,亦或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从此,王府下人人人自危。

  没了栾青,许莺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

  贴身心窝子的奴婢就那么一个,自己自私的不去看她最后一眼,也不知道她的亡灵,会不会怨恨自己。

  “叶娘子,我总觉得,栾青死得蹊跷。”

  许莺坐在软椅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这天气不热,但是因为刚刚被抬走的栾青,她有些惊悸,惊悸过后浑身发冷,现在又开始浑身发烫。

  叶娘子正在帮许莺点上一炉安神香,她看出来许莺有些心神不宁。

  “夫人觉得哪有蹊跷啊?”

  叶娘子停下手里的活计,拿毛巾擦擦手,走到许莺身后给她捏肩。

  许莺将自己和栾青打算陷害秦似的事情一并都告诉了叶娘子,叶娘子自小看着她长大,自己和秦似之间的过节她再清楚不过,因而在得知许莺想要季遥以秦似失妇德而赶出王府的时候,她脸上并无多少惊讶的神情,反而表现得很平静。

  “夫人,现在王爷不在府中,是最好的动手时机,错过了这次,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你才能坐上那正妃之位,只是,要如何让王爷去那崔莽家中捉到秦似的把柄呢?”

  许莺的嘴角高高扬起,她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

  自己有崔莽一家老小的性命在手,敢保他不敢轻易倒戈相向。

  但许莺不知道的是,崔莽弟弟崔平几人已经被北月救走,安置在了城外一处村庄里,还带了崔莽前去探望过,因而这么些天过去了,崔莽才不会找上门告诉许莺说秦似已经发现了她的阴谋。

  那晚北月和秦似去找了崔莽之后,崔莽是动了找许莺通风报信的心思,毕竟一家子性命都被许莺攥在手里,他一介屠夫,不得不向丞相的权威妥协。

  还没走一半就被北月拎起衣领往城外飞驰而去,等他搞明白状况之后已经出现在了家人面前。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崔莽当即答应帮助秦似反将许莺一军,反正他就是个杀猪的,不怕名声臭,大不了带着一家人去另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继续重操旧业。

  回到现在来,许莺听了叶娘子的问题,朝她勾勾手,叶娘子俯下身去听,只听得许莺说,“叶娘子你等着看好戏便是,我自有办法让她出现在那崔莽家中。”

  叶娘子赞许的看了许莺一眼,低声叮嘱,“夫人啊,收拾秦似虽说也是要紧事,但是你肚子里的小王爷才是最重要的,他朝顺利生产之后,王爷也可以秦似无所出而将其休之,怎么算,都是夫人你大获全胜呢。”

  许莺摇摇头,她不想等那么久,况且,她这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孩子出生,如果实在不能……

  借这个孩子将秦似逐出府也未尝不可。

  另一边的王宦诗依旧瘫在床上,北月那一掌用了五成的力,她一时半会想要下床走动确实不太可能,廖兰和方雨扶着季璇来到王宦诗卧房里,季璇看着躺在床上虚弱无力面色苍白的王宦诗泪如雨下。

  多少年了,每次母亲生病躺于床榻之上,父亲从未进门看望过一眼,哪怕是一句再随意不过的问候也不曾有,只敢念人心凉薄,终究人如草木,日月星辰无可撼动。

  “璇儿,过来,母亲看看你。”

  王宦诗虚弱的伸出手,季璇哭着扑到她的床榻边上,母女二人声泪俱下,这些年王宦诗的苦楚季璇全部看在眼里,哪怕在外人眼中王宦诗多么的不堪,但在她心目中,她永远都是最好的母亲。

  她以自己的力量培养两个孩子长大,十五年来,父亲从未过问过自己的任何事情,现如今自己也还有三月不到便及笄,很多官宦之女在及笄之前就已经觅好了良婿,尽管自己心属殿下,可父亲,却真真从未将自己的幸福放在过心上想上那么一两次。

  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女二人,廖兰和方雨擦去眼角的眼泪,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方雨几次想要开口问廖兰什么,却见廖兰一直闭着眼,便也不了了之。

  栖悟苑里,秦似向北月重述了一遍自己杀死栾青的缘由和经过,毕了北月告诉她,这件事情她没有错,既然问心无愧,那便不必在乎过多。

  秦似其实也没在意太多,只是觉得心里有一个小疙瘩在慢慢长大,它的根牢牢的深入了心底,坚不可摧。

  她只是在意,若是哪天自己杀人如同割草,那时,自己该何去何从。

  北月见她发呆,心想,小姐今日怎么会一直在发呆莫不是因为见了殿下二人确实是郎才女貌,但是以小姐的出身和现在的处境,两人完全没有可能走到一起,不过,若是小姐做了太子妃,那对殿下肯定是有好处的。

  毕竟,像她一样能冷静的杀了人之后整理好情绪,二日波澜不惊的重述与人的女子,并不多见,他所认识的女子里,红妆算一个,秦似算第二个。

  “小姐,等这事过去,我便向将军求情,让他放你出府,这样对你也好,整日囚丨禁在这荒芜的一隅之地,终归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秦似抬眸看着北月,“月月,你别忘了,烟升苑那里,还有一个呢,我得连她一起杀了,再不济,把季遥一并抹了脖子,还有王宦诗,这些人,都死不足惜。”

  自己前世是如何被他们凌丨辱至死的场景她历历在目,不让她好过的人,都不能有什么好下场。

  “……”

  北月并不是惊讶于秦似对这些人的恨意,而是那个称呼。

  月月。

  这个不是他一个杀手能担得起的诡异称呼。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家太子牵扯进来的,况且我也不想和这些为高权重的人搅在一起,之所以想要季遥死,是因为,这是他欠我的,他欠我一条命,我只是收个债罢了!”

  虽然他也救过我一命,只是我已经拿前世的所有尊严还他了。

  秦似不知道季遥季风季弘季旆四人之间的瓜葛,更不知道季旆首要对付的人便是季遥,而季遥,也并非她眼中那般只有一身脾气,毫无势力。

  作为南唐唯一的亲王,季遥的势力,可并不止在京安。

  季风是季弘的长兄,而两人还有一个小弟弟,名为季哲,由于当时先帝怕三兄弟因皇位而起了争端,便将太子季弘留在了京安,二皇子季风派去了南疆,七皇子季哲则是被他封了郡王,没有封地,只有俸禄,位居于江南。

  江南水利方便,通商口岸繁多,经济也愈发繁荣,俨然是南唐第二个京安,于是江南也有一个别称,为小京安。

  而季遥在小京安的私库,可比季旆的私库要大得多。

  此番季遥突然离开京安,就是江南这边给他去了信,他须得亲自前往解决,片刻不得耽误。

  北月一阵沉默。如果秦似真真恨季遥入骨,那么势必会和殿下扯上关系,一旦牵扯上,就很难从中抽身,这关系到了军权和政权之争,殿下不会罢手,季遥亦不会轻易被掀下马。

  朝中各方势力波诡云谲,先皇为了平衡留在京安的两个皇子,将政权交给了季弘,将军权交给了季风,可这也不过是他老人家的妄想,在权力二字身上,人都显得贪欲颇深。

  自古帝王生性多疑,总觉得自己的江山坐得不稳固,尤其那个手握重兵的人是自己的兄长,谋反篡位,不为过。

  季风知道季弘对自己的猜忌,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辅佐好自己的弟弟,你稳坐后方,我帮你前方上阵杀敌,为你开下盛世太平四方安定,你我兄弟一主内一主外,共抗外敌内患,可偏偏,季风的初心被季弘那刀枪戳出了无数个空洞。

  季风交出了兵符,季弘未收,只是将季风的权利一缩在缩,知道季风想要调动兵力,必须经过兵部和内阁的允许。

  彼时季风尚在南疆,南疆离京安甚远,快马加鞭三日方可赶到,要知道战事一旦打响,一两个时辰里就有可能大败,可是朝廷里那些喝墨水长大的人,怎么懂得浴血奋战的难处。

  他们恐觉得,打个战而已,何须如此惊慌。

  季旆十二岁那年,南疆边境遭蛮族侵犯,季风在蛮族进攻前三日被传唤回了京安,季风得知南疆战情紧急,想让季弘派最近一座城池的驻军前去支援。

  堂上一文官站出来,说季风这是要挟皇上,乃大不敬。

  季风手起刀落,在金銮殿上直接砍了那个文官的头。

  季弘不得已,只能下令派兵增援。

  南疆是守住了,但也丢了五六座城池,城中百姓痛苦哀嚎,季风无能为力。

  自己就是那保国卫民的将士,可如今,国没保住,民未卫住,这是他为将为兵的耻辱之柱。

  再过了四年,季风和季弘之间的矛盾更加激化,加上小人的暗中作梗,季风在金銮殿上怒摔兵符,径直而走。

  而季风这个行为,让季弘放心了些。

  如今陛下的身子骨尚且硬朗,却也一样听信奸臣的谗言,若不是殿下极力要将许九年从内阁三大臣中除名,真不知道内政现在会乱成什么样子。

  “小姐,其实....其实就算你不动季遥,也会有人动他,你现在该考虑的,不应该是在季遥下狱之前拿到和离书吗?”

  “和离是一定要和离,只是也不耽误我要他的命啊!”

  转念一下,秦似又问道:“月月,你刚刚说就算我不动他,也会有人动他,这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说是殿下?”

  北月一时语塞,完蛋了,自己干嘛嘴贱把这件事给说出来了!被殿下知道肯定免不了一顿打。

  “这个小姐就不用管了,朝堂之事,你一介女流,还是不参与其中的好。”

  北月不再坑声,秦似也见好就收,一开始还有些小得意,居然有人要收拾季遥,那正好,给自己省点力气,但是要收拾季遥的人是季旆,那自己还怎么高兴?

  秦似心想,那人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一定很膈应,不然遮着干嘛?就算不膈应长得也很欠揍!

  “罢了罢了!我对付一个栾青就差点魂归故里了,要是直接对上季遥,那我就死定了!我现在就想着让他交出和离书,再不济就一封休书,老娘好收拾铺盖滚蛋啊!”

  北月摸摸鼻子,准备去一趟县衙,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就遇上了过来兴师问罪的季璇和许莺。

  北月心想,这俩人什么时候凑到一起去了?

  他侧身让开,季璇看了他一眼,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北月。

  “你叫北月是吧?跟我们去趟县衙吧,我要告你故意伤害之罪!”

  北月心里一乐,心想,我正是要去县衙呢!一起一起!

  秦似本想说两句,但是一听是带北月去县衙,那就去吧,北月不是自诩武功高强吗?自己越狱呗!

  现在已经是接近了正午时分,太阳有些大,时鸢只能躺在床上静养,秦似便放弃了想把她弄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的心思。

  她来到时鸢卧房的窗边,打开窗,“时鸢啊,你看看,这外头的太阳多么好,可惜了,你只能躺在床上!”

  时鸢被敷了伤药,又睡了一觉,这会精神好了许多,但不免还是有些虚弱。

  “小姐,你这是要艳羡死奴婢,这床榻上啊,奴婢是片刻都不想待了,想和小姐一起踢毽子,和东西一起玩猫草,还想....”

  时鸢话说一半不小心被呛到,猛然咳了起来,秦似大惊,直接从窗口翻了进去,时鸢一边咳一边笑,一下子脸色憋得通红。

  “你啊你,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好自己吗?”

  秦似将时鸢扶了起来,拍拍她的背,让她喘气顺畅一些。

  “小姐,那个许莺,真是阴险歹毒,是她和老夫人说她那玉佩就是你命奴婢去拿的,还说要来栖悟苑把小姐送到县衙去,上个刑你就会招供,要不是北月赶来,估计,奴婢就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听着时鸢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秦似心里如同万蚁啃噬一般难过。

  就算那玉佩不是北月拿走了的,许莺也一样会把脏水泼到栖悟苑身上,兴许还会带一些差役进苑搜屋,而且也一定会找着赃物,毕竟许莺也没说丢失的是怎样一块玉佩,而只是说,丢了玉佩。

  秦似并不担心被带去县衙的北月,以季旆的关系,谅那差役和县令不敢对他如何,若是折损一个得力的护卫,想必以季旆那性格,会骚了整个县衙吧!

  毕竟县衙里那群吃干饭的,怎么能和北月相比。

  因为时鸢受伤,加上刚刚季旆的突然出现,秦似没来得及去厨房端午饭,但是肚子饿得实在难受,况且时鸢是个病号,一样得吃饭。

  “小姐,你手上还有伤,切记不能碰水,炼香之事等奴婢能下榻了再帮小姐忙活,切不可不顾自己的身体……”

  时鸢拉住秦似的手,不小心扯到了背部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秦似拍拍她的手背,让她放心,随即出了房间。

  秦似抬脚往厨房的方向去,手里捏了一些碎银,厨房的娥大娘也是个好说话的人,若是她还在,让她做些饭菜应当不是很难。

  娥大娘正在厨房院子里劈柴,她长得很魁梧,力气甚至比男的还大,就游权那种骨瘦嶙峋的男子,她一手能拎七八个,而且这人不喜说话也不喜与人打交道,游权有一次为了展现一番自己的管家权威,被娥大娘一巴掌拍在了墙上,从此见了娥大娘,游权都得贴墙绕着走。

  之所以在王府没人敢动娥大娘,是因为娥大娘是银铃身边的丫鬟,自从银铃过世,她本想离开,却又想起自己小主子的怨灵还在这王府里孤独飘摇,她就不忍离开。

  再者,她那身材,储妃会武,否则一般人也打不赢她。

  当年银铃的死,娥大娘一直觉得是她的错,若不是因为她听信了王宦诗的话,说银铃想吃些蜜饯,可王府没了,她信以为真,便去了,回来就看见下丨体撕裂,身边有一死胎,死不瞑目的银铃。

  这些过往都是秦似在还未嫁进王府之前听夜疏影说的,夜疏影说是她母亲告诉她的。夜夫人和银铃同龄,虽算不上是好友,但也是点头之交。

  一代佳人的香消玉殒,是会引起别人的哀鸣的。

  秦似很好奇,娥大娘既然是掌厨的,那为何不在饭菜里面直接丢点毒丨药进去,帮银铃报仇,但想想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府里上上下下上百号人,可跟她有仇的,就只是王宦诗和柳嬷嬷二人。

  秦似到厨房的时候,娥大娘正把劈好的柴往厨房里拿,见秦似站在门口,她敛起眼眸,权当未见。

  “娥大娘,栖悟苑今天没来得及端午饭,可否告诉我还有没有剩菜剩饭的?”

  她跟着捡了一怀的柴往厨房里走,娥大娘听了她的话,眉头紧皱,秦似以为自己说错话,一时也不知道做点什么。

  两人沉默半晌,娥大娘才沙哑的道:“堂堂广平王正妃,吃什么剩菜剩饭,你等着,我重新给你做一些。”

  秦似道过谢,也知道娥大娘不会给她任何回应,便坐到院里的木桩上,等着娥大娘喊她。

  这会门口来了个秦似不曾见过的人,见了她,那人径直走了过来。

  “奴婢见过王妃。”

  “你是??”

  “奴婢叶娘子,是许夫人身边的丫鬟,这不是栾青姑娘去世了吗,大人便让我前来王府照顾夫人。”

  秦似挑眉,“是吗?那就有劳叶娘子照顾妹妹了,我那也就一个丫鬟,实在是没法分给每日美一个了!”

  叶娘子只笑,“王妃言重了,我家夫人不过一侍妾,王妃是正妃,哪有侍妾要走正妃丫鬟的道理。”

  秦似觉得这人有点难对付,比起那个冲动的栾青,这人简直就是一只笑面虎,她一直笑着,你就是看不出她的意图,和院墙上那个季旆一样令人讨厌。

  今世是的事件走向在季风突然回京安而发生了改变,秦似不曾记得她前世有见过季旆,只是在夜疏影那听说过季旆的面具是何样子的。

  “不知叶娘子突然来厨房是做何事来了?”

  “回王妃的话,奴婢来讨要一些香和草木灰,为栾青姑娘上个香,毕竟这人的怨气,一年半载的很难消散。”

  叶娘子话一出口,秦似听到在厨房炒菜的叶娘子手里的动作顿住了一下。

  含沙射影的,还真是好玩。

  “是吗?那我也得拿些过去拜拜,免得栾青的怨灵真觉着妹妹的玉佩是被我栖悟苑的人偷了去,夜半三更装成鬼来吓我。”

  叶娘子似乎没预料到秦似会这么说,她思附片刻,说道:“王妃若是行事光明磊落,又何故会怕怨鬼找上门来,再者,栾青已死便已是鬼,何来装鬼之说?”

  “哎呀叶娘子,咬文嚼字的你累不累,你又不参加今年的春试,再说了,行事光明磊落与否,与你何干?王妃,岂能是你这等人随意质疑的?”

  秦似站起身,拿过一边还没劈开的棍子,“叶娘子,你自己方才也说了,我是妃,许莺是妾,是,我是不受宠,但是位高一级,我依旧是妃,你家宰相是宰相,我家宁国侯也是历代的将门之家,你可别不知道,我秦似,虽不入宁国侯秦涔之眼,但在建宁侯秦云眼中,我可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没有之一。”

  叶娘子愣了愣,建宁侯秦云,宁国侯秦涔之子,不肯袭爵,硬是自己在北疆杀伐出了自己的辉煌,被当今陛下封为建宁侯,驻守北疆,手中战功赫赫,朝中大臣也无人敢随意在他头上造次。

  只是这建宁侯驻守北疆已有五年,期间未曾回过京安,才使得很多人都忘记了还有建宁侯秦云这么一个人。

  当然,忘记了他的人,不过是这些远离边疆生活于安定富足的京安城内的一些俗人。

  将在外,家人牵挂,百姓忧心,这南唐的安定与昌明,不是这些文官动动嘴皮子得来的,而是疆场的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饮水当思源,享受着别人用生命换来的安宁,有良心的,会时常想起,疆场的将士们,可否得了温饱。

  “王妃,这南唐的人都知道,建宁侯远居北疆,五年来未曾回过京安半步,你还觉得,你是建宁王最疼爱的妹妹吗?”

  听着叶娘子的冷笑,秦似掏掏耳朵,随即两手握住木棍,往叶娘子身上打去。

  “这一下,我打你狼心狗肺,大哥厮杀于疆场,保的竟是你们这般不知所为恩的不仁不义之徒!”

  “第二下,我打你目无尊卑,区区一个贱婢,在王妃面前耀武扬威,你们宰相府的规矩就是这么教的吗?”

  “第三下,我打你满嘴喷粪,建宁王未曾回京安半步?可笑至极,建宁王回京安,你要让你那窝囊废丞相驻守北疆,抵御倭寇和山匪吗?”

  叶娘子被秦似连打了三棍给打趴到了地上,她怒目指着秦似,“秦似,你别以为你能得意一辈子!迟早,你会被我家夫人踩在脚下,受尽凌丨辱,一辈子不得所爱,不被人爱!”

  “你俩吵够了吗?吵够了赶紧滚!”

  娥大娘把给秦似的饭菜放在门前的石阶上,脸色阴沉的砸上了门。

  秦似蹲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叶娘子,手中的棍子还搭在叶娘子的脖子上,“其一,我不需要被人爱,其二,我也无爱之人,其三,凌丨辱?呵,你家夫人的所作所为,岂能是凌丨辱二字能轻易盖过的,放心吧,我不会那么早让你家夫人死的,与其痛快让她死。不如让她生不如死。”

  秦似甩开叶娘子的脸,端起饭菜便抬脚离开,娥大娘正在收拾厨房里的柴,余光瞥见了后门那有一道急急忙忙跑出去的身影,察觉有异象,追了出去,到了后门处的那条小道上,刚刚跑出去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娥大娘想起刚刚自己因为听到怨灵二字,合眼了片刻,那人不会就是在那一瞬间溜进来的吧?

  可是厨房里,这人进来做什么?

  娥大娘想起院中和秦似纠缠的叶娘子。

  她本想去告诉秦似,但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真是有人企图谋害秦似,那也是她的命,只可惜,红颜薄命,就和自家小姐一样。

  娥大娘擦擦眼角的眼泪,起身回了自己的小屋,看着中堂里的灵位,跪了下去。

  叶娘子挣扎起身,站在厨房门前,看着秦似远去,嘴角浮现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来,让人不寒而栗。

  秦似回到房间,时鸢睡了过去,便将饭菜拿到调香屋的炉灶边上,以免冷着。

  两人都饿了一中午,秦似想着,自己若是再等会时鸢,估计就先饿死了,便先吃了饭,把时鸢的饭重新热上。

  芳泽还在调制,秦似看了看量,最多能调制出两盒来,自己起先还以为可以调制三盒左右,这样的话给了季璇一盒,还可以让夜疏影替自己去两盒。

  尽管和季璇勒丨索了两百两,但是这些对于以后的日子也是杯水车薪。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钱越多越好。

  她站起身,只觉脚下有些虚浮,踩不实。

  遭了,这饭菜有问题!

  秦似扶着灶台,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被脚下门槛一绊倒,跌到了院中,头皮被磕破,但此时的秦似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了。

  这时从院墙外翻身进来两个身穿家丁衣服的人,扫了一眼院落见着躺在地上的秦似,互相看了一眼,飞身而下,其中一个背起秦似,两人消失在了栖悟苑内。

  东西见着院里出现陌生人,秦似又被带走,在院中不停地叫着,直到把时鸢吵醒。

  时鸢脑袋昏昏沉沉地,她听得东西在院里叫唤,却又没听见秦似的声音,她喊了秦似一声,却未有人应。

  时鸢挣扎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再喊了一声,也不闻秦似应声,她生怕出什么事,从床榻上下来,艰难的来到院中去。

  东西正在对着刚刚那俩人离开的方向狂吠,一见时鸢出来,便呜咽着跑到时鸢脚下,蹭蹭她,又朝着方才的方向继续叫唤着。

  “小姐---!”

  时鸢挪去调香屋,发现了秦似吃过的饭,再往里去,却不见人影,想起之前北月交待的话,时鸢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眼下自己走路也不利索,北月不在,小姐究竟被带到何处去了?

  时鸢捂住胸口,忍着心中传来的阵阵恐惧,往苑门口走去。

  她刚打开了苑门,就发现站在门口的叶娘子,时鸢不曾见过叶娘子,心中的恐惧愈发的多了。

  “时鸢姑娘,王妃此时正和我家夫人在闲亭处聊几句话呢,说你在院里休息,特地让我来喊你过去。”

  时鸢往后退了两步,当论秦似和许莺水火不容的关系,秦似断然不会和许莺聊超过三句话,再者自己身上有伤,秦似怎样都不会喊自己过去受风,况且安大夫嘱咐过,自己不能下床活动,小姐不可能不记得。

  时鸢转手就要把院门关上,但叶娘子并不给她机会,她上前将时鸢往后推去,时鸢背后着地,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巨大的疼痛使时鸢晕了过去。

  叶娘子见时鸢晕了,正好也省去自己敲晕她的功夫,她摸摸被秦似打了三棍子的地方,心中暗暗咒骂秦似不得好死。

  这时她身后出现一个男子,将地上的许莺背了起来,一路绕过王府的下人,进了烟升苑。

  叶娘子将时鸢绑在了自己的房间内,掏了一些碎银给身后的男子。

  “阿才,做的不错,若是一直都这么听话,将来夫人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阿才接过叶娘子递来的碎银,满心欢喜的道了谢,脚下却未挪动半分,眼神一直在往时鸢身上瞟。

  叶娘子看出阿才的心思,踢了他一脚,“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你若是真喜欢她,今夜戊时来这,我替你安排好一切的。”

  阿才脸色微红的看着叶娘子,吞了吞口水,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

  叶娘子看着阿才离开的背影,舔了舔嘴唇,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时鸢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加上粒米未进,肚子开始叫唤,伤口渗血还未停止,迷迷糊糊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而此时,她最担心的秦似,被那两个人带去了崔莽家中。

  这会崔莽还在街上卖猪肉卖的起劲,完全不知道家里多了个女人。

  叶娘子在料理好了时鸢之后便去了崔莽家中,见秦似被平放在床榻上,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心想,不是挺能耐吗?

  她走近秦似,扬起手,狠狠地抽了秦似一巴掌,原本白皙的脸蛋上留下了五道红痕。

  “秦似啊秦似,想不到吧?你给我三棍子,我还你一身声名狼藉如同过街老鼠,我要让这京安城的百姓都来看看,你是一个多么无耻淫丨荡的荡妇!”

  叶娘子高声怒喊,也不怕秦似突然醒来,她给秦似下的药足够秦似睡上一天一夜了,只要让她睡过了今晚,那便可大功告成了。

  终究姜还是老的辣,秦似不曾想到,许莺会在叶娘子的撺掇下选择季遥不在的时候动手,目的是让全城百姓都知道广平王正妃给广平王戴绿帽子了。

  棋差一招,往往满盘皆输。

  帅气的作者菜得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