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风暄和      更新:2023-07-24 11:03      字数:3378
  林蓁一瞧, 那少年个子不高,长得白白净净, 略显清瘦, 却颇有些江南士子的儒雅风姿。他面带微笑,连连向众人拱手示意,众人则不断称赞道:“少湖,恭喜你名列榜首,来年到京中一定高中!”

  这位少年连声称谢, 道:“全凭大宗师抬爱,我徐子升不过是侥幸排在前面罢了。”

  林蓁听说这少年姓徐,又记起茶楼里隔壁的孩子说他明年能中探花,赶紧对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陈一松开口问身旁一人道:“这位兄台,方才进来的这位是不是叫徐阶呀?”

  那人笑着点点头, 道:“没错, 怎么,你们外乡人也听过他的名声。他今年才十八岁, 是我们松江有名的少年才子。来,我给你们引见引见。”

  陈一松忙道声好,三人一起走上前去,和徐阶互相通了姓名, 原来徐阶字子升, 少湖是他的号。林蓁刚要和他攀谈, 却见门口人影晃动, 似乎来了个熟悉的人!

  陈一松正在和徐阶聊天, 林蓁就拉了拉着翁万达的衣角,道:“翁兄,你看那个是谁?”

  翁万达回头一看,果然是林蓁的二舅程老二,他打扮成了个会馆里的伙计模样,手里头还托着托盘,一双眼睛贼溜溜转来转去。

  陈一松不认识程老二,但是翁万达和林蓁的模样已经让他大概猜出了程老二的身份,于是他拉着徐阶道:“徐兄,这里十分嘈杂,咱们到那边去说。”

  刚才几人虽然只聊了寥寥数语,但却觉得十分投缘。徐阶的座师名叫聂豹,也是阳明先生的门下弟子。正巧林蓁他们对阳明心学也情有独钟,言语之间,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林蓁回头一看,程老二还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他不敢直接拉住别人就问,只能从人们的谈话中探探消息。

  陈一松和徐阶又聊了几句,试探着问道:“徐兄在这应天府里,可曾与什么人有过过节吗?”

  徐阶一听这话,激动的道:“我也正在奇怪此事,我徐子升从来没有和什么人结过冤仇,结果此次到应天府来应试,却屡屡遇上些奇怪的事。”

  徐阶开始向林蓁他们吐起了苦水,说是他自从到了应天府,每日不是被跟踪打闷棍,就是饭菜里被下药害得他上吐下泻,好在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发挥,他仍然中了举人。说着,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小壶,道:“唉!如今我都不敢在外面饮酒了,只能自己带着,你说,这到底是我流年不利,还是有人存心与我徐某为难呢?!”

  翁万达正色道:“徐兄,这并不是你运气不好,今日我们三人在茶楼中,就听见有人要取你性命……”说罢,他就简略的把自己所听所见对徐阶讲了一遍,又侧头一看鬼鬼祟祟的程老二,道:“那个人,只怕就是他们派来的。”

  徐阶大惊失色,道:“我……我和你们所说的那个孩子根本就素不相识啊,他为什么非要害我?这可该如何是好?!”

  林蓁一直在琢磨那孩子的身份,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对徐阶说道:“徐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们三个人在,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对了,这次乡试中举之后,你原本还有些什么打算呢?”

  徐阶道:“哦,我本来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去浙江余姚拜访一下守制在家的阳明先生,然后再北上去考会试。如今虽然屡次身陷险境,但我却没有放弃这个想法。不瞒诸位,我已经雇好船只,三日后就要动身,不知各位可愿意和我一同前往?”

  林蓁他们原本就是要去见阳明先生的,听见徐阶这么说,相视一望,都点头道:“好啊,我们愿意和徐兄同去。”

  这时,翁万达道:“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咱们还是得先想办法把眼前这个麻烦解决掉才行……”

  这时正好有人站起身来,在前面喊道:“我们松江府的士子齐聚于此,怎能只顾饮酒,不做几首诗抒一抒胸臆呢?不如就按乡试的名次,我们一人做一首,回头我找个书坊,也出一本诗集,让南直隶诸生都见识见识松江士子的才气!”

  他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徐阶身上,林蓁怕程老二瞧见他,急忙躲在人群后面。而徐阶则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这下子,旁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程老二就算不想找着徐阶也难了。

  几人接连吟诗过后,林蓁发现了一个不太乐观的事实——程老二不见了。他心里估计,他这位二舅这些年来四处“闯荡”,做这样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儿估计不是头一回了。会馆里人多眼杂,他肯定不会选择在这附近动手,估计他就在会馆门口的某个地方等待着徐阶离开的时候,在路上想个办法结果他的性命。

  待徐阶从前面走回到他们身边,林蓁和翁万达、陈一松商量了几句,然后又在徐阶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徐阶听后,连声称谢。然后,他和陈一松两人先站起身来,在众人觥筹交错之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翁万达和林蓁两人在门口稍等了片刻,只见徐阶和陈一松走过院中小桥之后,桥下“蹭”的跳出了一个人,探头探脑的跟在两人身后。他只顾盯着眼前徐阶和陈一松的身影,却不知道翁万达和林蓁就在他的后面,不远不近的随他往前走着。

  徐阶并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随陈一松一起走向了国子监的方向,南京的夜晚果然繁华热闹,秦淮河上阁楼画舫灯火半明半暗,敞着轩窗,轻歌悠扬悦耳,箫声婉转动听,如同在仙境中一般。可林蓁他们这几人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程老二跟着徐阶,林蓁和翁万达跟着程老二,一个个心里都十分紧张不安。没过多久,离国子监近了,道路上渐渐清净起来。徐阶和陈一松也加快了脚步。程老二心生一计,趁着人流还没有完全消失,贴着路边快跑几步,到前面一条小巷子里藏了起来。

  徐阶和陈一松快从那巷子前经过的时候,只听有个人在里面大声呻.吟道:“二位相公,救我、救我……”

  陈一松示意徐阶等在原地,他靠上前去,问道:“是谁在那儿?”

  谁知刚到巷口,里面漆黑的墙根底下,冲着陈一松的脸不知道洒出一把什么东西来。陈一松眼前一花,揉着眼睛蹲在了巷口。徐阶赶紧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把雪亮的匕首在他眼前一晃,道:“姓徐的,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得罪了人!”

  眼看这恶人已经亮出了刀子,林蓁在不远处高声喊道:“程老二,你看我是谁?!”程老二一听这是他恨的咬牙切齿的林蓁的声音,手上一顿,果然看见林蓁就在街对面,正对着他吐舌头呢。

  程老二冷笑一声,道:“你个死爹仔,看我结果了这姓徐的,再来收拾你!”谁知他话音未落,就被人从身后一拳击在颈上,道:“畜生,自己亲外甥你都敢害,你眼里还有没有一点王法了?!”

  这一下打的又准又狠,程老二马上就眼冒金星,手里的刀也握不稳了。林蓁趁机往人群处跑出,一边跑一边喊道:“救命呀,有人持刀要杀新科举人了!”

  虽然远处没几个人,但一听这话都跑了过来,连声道:“怎么回事,人在哪里?”正巧国子监附近巡夜的两名兵士经过,见翁万达和程老二两人在巷中厮斗,喊道:“都给我住手!”

  陈一松和徐阶一起上前,一起把程老二按在了地上,翁万达踩着程老二的手,程老二的刀就掉在他的手边。巡夜的士兵相对一望,道:“胆大包天的东西,竟敢在国子监前头行凶!”

  程老二这才知道他这是被引到国子监附近来了,他不服气的辩解道:“差人老爷,明明是他们几个欺负小的一个,您不能看他们带着方巾,就要抓小人问罪呀!”

  后来赶来的百姓们道:“莫听他胡说 ,我亲眼看见他手里握着刀的。”

  差人一瞧程老二满脸凶相,再一看林蓁、徐阶、翁万达和陈一松几人,一个个眉目清朗,气宇不凡,对着程老二哼了一声,道:“他们欺负你?图你的银子还是图你的美色?老实点,跟我们走!”

  程老二愤愤不平,伸出手指着林蓁,恶狠狠瞪了几眼,没敢开口骂人,跟着差役往前走了。林蓁心有余悸的呼了口气,转头问道:“你们几个都没事吧?”

  徐阶对他们三人谢了又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林蓁道:“徐兄,如今天色已晚,你住的地方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不然就由我们禀明国子监的官员,让你在国子监里住上几日,咱们一同前往余姚如何?”

  徐阶喜道:“若是能这样,自然再好也不过了!”说罢,四人赶紧整理衣冠,拍去身上尘土,一起到国子监门口叫门去了。

  九月中旬,林蓁他们向国子监告了两个月的假,四人坐上徐阶雇好的船顺着扬子江一路南下,前往浙江余姚,去拜见当今世上的大圣贤——王阳明,阳明先生。不知道是不是程老二的被捕令想害徐阶的人有所收敛,他们这一路没遇到一点危险,四个人游山玩水,谈论心学,对彼此的学问愈发钦佩。

  十月初,他们先到了宁波,在那里游览了几日,林蓁见宁波风景秀美,客商往来不绝,便问徐阶道:“为什么到宁波来做生意的人这么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