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九月轻歌      更新:2023-07-24 21:56      字数:6073
  一早,皇帝精神抖擞地去上早朝,干脆利落地处理完政务,回养心殿批阅折子。

  有暗卫前来,说了顾岩陌与傅晚渔办案的进展:“案犯和罪证大抵明日进京。”

  皇帝哈哈一笑,“着吏部、兵部尚书选出补缺之人,着刑部准备接案子。”

  暗卫称是而去。

  冯季常见皇帝心情舒畅,也是打心底高兴,凑趣道:“不知道将军和郡主何时返回。”

  皇帝思忖着道:“估摸着得在那边停留一两日,善后,再看看风土人情,瞧瞧别的官员有无行差踏错之处。无病只能坐马车,回来时还得磨磨蹭蹭的,起码三五日后才能见到他们。”

  “说起来,郡主可没亲自去地方上查过案子。”冯季常道。

  皇帝嗯了一声,笑微微的,“更大的案子都不在话下,我只是放她出去玩儿几天。”

  冯季常忍俊不禁。

  威北候府,傅仲霖也正在听李和回禀顾岩陌和傅晚渔那边的进展。

  傅仲霖听完,笑了,“他们倒是利落。”

  李和则另有看法:“您不觉得这事情顺利得有些反常么?”

  傅仲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缓步向外走去,“姑爷对那边的情形,必然已了如指掌,一出手便能切中要害。”既是用兵的帅才,怎么可能耐烦去查琐碎的案子,顾岩陌只是想撕开个口子,让皇帝重视屯田的事。若是换了他,也会摸清楚底细再去,到了地方,等同于直接抓人。

  李和琢磨了一会儿,释然而笑。

  傅仲霖不紧不慢地从外院走到垂花门,穿过内宅,去了练功场,绕场漫步。

  许世长带着药童走过来,将刚煎好的汤药送到傅仲霖面前。

  傅仲霖接过,喝白水一般地将药喝完。

  许世长离开前,少不得叮嘱他:“侯爷情形已然大好,实在不需心急,平时不妨多留在房里歇息,不必得空就活动腿脚。”

  傅仲霖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活动腿脚有坏处?”

  “那倒没有。”许世长匆匆回答后,拔腿就走。

  他这不也是好心么?当他不知道么,这光景下,像傅仲霖那种习练腿脚的法子,受罪得很。

  短时间会累得浑身是汗,长时间便如踏在刀尖上行走。

  他都说了,多说一个月就能行动如常,这位风华无双的侯爷怎么还这样辛苦?跟自己有仇么?没有痛觉么?

  傅仲霖望着许世长的背影,磨了磨牙。

  这厮居然敢让晚渔试毒?要不是他一手医术还有用,早把他一刀一刀剁了喂狼去了。

  他气闷了片刻,问起傅驹的事:“族里商量的怎样了?”

  不同于寻常勋贵世家,他们这一枝的老祖宗是次子,一代一代下来,分了家,这边有人出息了,凭借战功得了世袭罔替的侯爵,过得自然要比族里别的房头好。

  但规矩不可废,历代顶门立户的人,平日家里出了棘手的事,还是会请宗主做主。

  多少年走过来,也只有一个傅驹成日里想与族里划清界限。能不想么?没有族里的约束,贾氏恐怕早就被扶正了。

  李和道:“族里的人说会照您的意思办,这几日先把傅驹不成体统的行径告知亲友,然后就会开祠堂、写文书,将之除籍。”

  傅仲霖颔首。

  上午,天色晴好,微微地刮着小风。

  傅晚渔领着无病走在街头。

  样貌唬人的无病,颈子上添了一条做样子的绳索——总归是要顾忌行人的感受,更要防止意外,多条链子,无病若有反常的举动,她能够及时察觉并阻止。

  此刻,傅晚渔站在街边,手中一串冰糖葫芦,吃得正香。

  闻名遐迩的好些小吃,她以前只是听说,不曾亲口尝到。

  今日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无病看她吃东西却不给自己,郁闷了,站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运气。

  傅晚渔腾出一手,解下腰间的荷包,让随行的纤月喂它肉干。

  无病这才消气。

  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憨态可掬的猛犬,成了行人瞩目的焦点。

  傅晚渔也不当回事,吃完冰糖葫芦,又去买了一块烤红薯,站在摊位一旁吃。

  凝烟哭笑不得,悄声道:“您真的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吃么?”堂堂郡主,就算吃东西的样子再好看,站在街头也总归是有些不成体统。

  傅晚渔不说话,吃了一口香甜的红薯,笑得像只满足的猫咪。

  凝烟没辙,心里则想着,三少爷把郡主带坏了,以前,郡主可不会这样。

  卖烤红薯的老婆婆慈眉善目的,等不忙了,便笑眯眯地打量着傅晚渔,喃喃叹息:“这姑娘,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仙女。”

  傅晚渔笑盈盈的,“婆婆谬赞了。”说着话,站近一些,和老婆婆攀谈起来。

  听起来像是随意的东拉西扯,其实是不着痕迹地打听此地民情。

  结果不错。

  老婆婆是寻常务农的百姓,儿孙满堂,这么大年纪出来做买卖,只是自己闲不住,儿子儿媳也孝顺,管接管送。

  话里话外的,没有对官员的不满,近几年也没听说过冤案。

  如此,傅晚渔走在街头,先后与几个摊主、伙计攀谈一阵,心里对保定知府有了大致的评价,这才转去千户所。

  顾岩陌一大早来了衙署。领头的千户左庸和樊竟等三个百户被缉拿起来了,少不得做一番善后的工夫,以防有人浑水摸鱼。

  傅晚渔优哉游哉地来了,在值房落座后,先给无病解下绳索,之后说起保定知府,“是个还不错的父母官。”

  顾岩陌嗯了一声。

  傅晚渔看着他,“你好像早就知道?”

  顾岩陌就笑,“别院的下人得空就会到街上转转,我在这儿有三间铺面、一个马场。知府怎样,其实你问自家人就行。”

  “你还有个马场?”那又是进项颇丰的生意,傅晚渔就不明白了,“三少爷,你赚这么多银子,有地方花么?”

  “何处军需吃紧了,我能绕着弯儿捐出一些。”顾岩陌道,“有些屯营就像这里,有些则是屯田产不出多少粮食,兵部批的贴补是杯水车薪。”

  傅晚渔拖着下巴,凝视着他,弯了唇角。

  顾岩陌站起来,收拾手边的公文卷宗,偷空揉了揉她的小脸儿,“余下的,给爹娘和你花。”

  傅晚渔心里很是熨帖,“等到朝廷缓过劲儿来,国库充裕了,我赚钱给你花。”

  顾岩陌哈哈地笑,“到那时,你得帮我把银矿之类的买卖转手他人。”不是他吃撑了去做踩线的买卖,而是什么年月就得是什么过法。

  “这种事,你才用不到我。”傅晚渔道,“沈玄同不就能接手。”

  “这也是个道儿。”顾岩陌拍拍她的脑门儿,“别扯闲篇儿了,赶紧办正事。”

  “好吧。”

  顾岩陌扫一眼关闭的房门,凑过去亲了她一下。

  她横了他一眼。

  这日,赶在天黑之前,二人合力安排好这边的事,找人暂时补了几个罪员的缺,又留下两名暗卫监督,第二日,启程往回返。

  回程中,傅晚渔想起四皇子,“他没来。”

  顾岩陌道:“他又不傻。”左庸被抓了,凌澈也领了个妨碍公务的名头,事情凭谁也没法子压下去,四皇子若是此时来保定,还不如直接请皇帝给他一通板子。

  他从车厢暗格中取出几份口供,交给她:“人证已在京城。”

  傅晚渔逐一看了,见都是保定那边的军户或其家属,斟酌片刻,笑着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你这只狐狸。”

  到此刻,自然明白过来,他其实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他们只是走一趟做做样子,直接拿下左庸也不在话下。

  顾岩陌笑微微的,搂过无病,给它顺毛,“别说,你还真是办事儿的人。”事情并没万全按照他的预计发展,她全程与他亲力亲为。这自然更好。

  他起意办这件事,最终目的是整治五军大都督方涣,别人么,只是捎带着收拾一下。

  转过天来,左庸等人被押解进京。

  皇帝当即看了那些罪证,好一阵默然不语。

  平日里,动了真气的时候,他反倒会显得很平静。

  沉思多时,他缓声吩咐冯季常:“摆驾,去威北候府。”

  冯季常称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皇帝到傅家,为的是亲自看看傅仲霖的情形。对这个年轻人,他是有些愧疚的。

  正如当初顾岩陌、临颖辅助皇长子一样,傅仲霖任副帅对阵瓦刺,是为了辅助二皇子。

  两次战事,均告大捷,爱女、爱将落下伤病,证明的只是他两个儿子是糊不上墙的烂泥。

  不是他视战事为儿戏,那时真的是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加之两个儿子在他面前口若悬河,说出了诸多对战事的见解,有一些很有见地,又一再请求出征,便允了。

  他哪里想得到,他们那些见地,是各自的一众幕僚几乎揪光了头发想出来的。

  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目的只是获取抬高身价的军功对他的敷衍。

  他们到了沙场之上,什么都不是。

  到底,这天下,要真正的忠臣良将来帮他守。

  皇帝亲自探望傅仲霖,为的是五军大都督那个位置。

  保定离京城没多远,方涣又动辄出门巡视,怎么就一直没有察觉?不外乎是得了左庸的打点,又想攀附四皇子,才一直欺上瞒下。

  必须严惩。

  若傅仲霖一两个月之内便可痊愈,便是最好的补缺人选之一。

  皇帝最先考虑的是顾岩陌,可是不行,先前已给了他羽林卫指挥使,自是不能朝令夕改。再者,那小子会享受的本事不输于领兵打仗,闲散了那么久,也不知能不能完全收回心,还需观望一阵。

  岩陌不适合,他能够信任的,便是女儿如今名义上的同胞兄长。

  傅家兄妹一度与临颖不对盘,正因那两次战事:相互不免疑心对方在皇子之间站了队,加之傅驹及其亲友不省心,又有凌家帮衬,有机会便添乱惹临颖一下,一来二去的,形成了近乎对峙的局面。

  三个年轻人之间,倒是没有实际的矛盾。

  对傅家兄妹,临颖没有成见,甚而颇为欣赏。

  ——这些,是女儿出门前告诉他的。

  来到傅家,进门后得知傅仲霖在松树林中散步,管事战战兢兢地请皇帝先到暖阁稍坐。

  皇帝说不必,带我去寻他。

  冬日的松树林,那种绿意透着沉郁。

  身形高大的男子负手站在林荫路上,身形瘦削却挺拔。

  听得脚步声,他回眸望过来。

  皇帝加快脚步,在傅仲霖行礼之前,抬手相扶,“免礼,我只是来看看你。”

  傅仲霖恭声道谢。

  皇帝关切地问:“怎样了?”

  “已无大碍。”傅仲霖将情形照实说了。

  “那就好。”皇帝笑开来,又问,“往回走?”

  傅仲霖微笑着称是。

  君臣两个一面缓步走着,一面叙谈起来。

  顾岩陌和傅晚渔回到顾家,得知的第一个好消息,是皇帝下令严惩左庸、樊竟之流,同时问责五军大都督方涣,着刑部严查其罪责。

  而这只是开始。

  夫妻两个进宫复命的时候,皇帝说了,要着手调查其余地方屯营有无类似情形。

  傅晚渔道:“这差事,交给儿臣可好?”

  皇帝瞪了她一眼,“已经嫁人了,把日子过好最要紧。”

  傅晚渔有点儿沮丧。过日子哪里有在外面快活?

  皇帝就笑了,“得空和岩陌琢磨一番,给我推荐一些得力的人手。这类事,要分头行事,暗中查办,若是大张旗鼓的,有害无益。”

  傅晚渔心里好过了不少。

  顾岩陌瞧着父女两个和特殊的相处之道,虽然怀疑皇帝是把小九当儿子养大的,却觉得氛围特别温馨,皇帝那份儿疼爱,真是无处不在的。

  之后,皇帝撵着晚渔去小厨房做菜,自己则和岩陌细说诸事。

  傅晚渔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有一个要求:“无病来了,在宫门口的马车上等着我们,让它也来吧?”

  “怎么不早说?”皇帝笑着应允,转头吩咐下去。

  夫妻两个和无病在宫中盘桓的时候,三夫人正望着凌芳菲犯愁。

  这丫头过来之后,礼数分毫不落,送了她和三老爷厚礼不说,每日把他们当长辈似的,早晚过来请安。

  伸手不打笑脸人,三夫人明知她觊觎自己的儿子,且满心抵触,却做不出明面上甩脸色给人的事。

  昨日,大夫人陪着凌芳菲过来,目的是请她指点凌芳菲针线。

  她真是恨极了自己有个女工出色的名声,言语间却是无法一口回绝,推说事忙。

  大夫人便说李嬷嬷针线也很好,让李嬷嬷指点芳菲一二也是一样的。

  人家都做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怎样?

  于是,午后,凌芳菲便拿着在绣的帕子过来了。

  到底是高门闺秀,她总不能打发到厢房,只得让她在次间做针线。

  这会儿,凌芳菲正与李嬷嬷轻言细语地讨教针法。

  三夫人横看竖看,也挑不出一丝毛病,对方全然是大家闺秀高贵娴雅随和的做派。

  当然了,比起她的儿媳妇,还是差了些,例如那份高贵少了些许赖以支撑的底气,例如那份娴雅少了几分从容,例如那份随和透着些刻意。

  样貌就更不需说了,晚渔那样貌,寻常闺秀都会被衬托成庸脂俗粉。

  她不是故意捧着儿媳妇,而是私心里就不喜男子左拥右抱的事——自己与三老爷一路携手走来,从来没有别人掺和,她怎么能让儿媳妇承受自己没经历只听说的烦恼。

  要怎么样,才能让凌芳菲死心,早些打道回府呢?

  正愁着,有丫鬟进门来禀:“三少爷和郡主回来了。”

  三夫人立时笑逐颜开,脚步轻快地迎出门去。

  上午两个孩子回来的时候,还没与她说上几句话,便被宣进宫了。

  顾岩陌和傅晚渔见到三夫人,俱是笑着行礼。

  三夫人携了晚渔的手,嘘寒问暖两句,便悄声提醒:“凌三小姐在房里。”

  顾岩陌耳力好,听到了,立时道:“娘,我有事跟爹说,先回外院了。”

  傅晚渔斜睇着他——让他对付凌芳菲,他的策略就是能躲就躲?要不要这么怂啊?

  三夫人却很是赞成,连声说好。没必要见的女子,儿子避而不见是上策。

  傅晚渔无语望天。

  而就在这时候,一道绯色身影趋近三人。

  凌芳菲屈膝行礼道:“芳菲见过岩陌表哥。”又转向傅晚渔,“问郡主安。”

  顾岩陌略一颔首,无意与她寒暄,用眼神和母亲、妻子打过招呼,转身就走。

  傅晚渔笑着看他一眼,转而对凌芳菲抬了抬手,“免礼。”

  随后,三夫人携着儿媳妇的手回到室内,落座后,态度不咸不淡地解释了凌芳菲在这儿的缘故。

  “学针线啊?”傅晚渔心头一动,想起了婆婆最拿手的双面绣,“说起来,我一直想跟您学双面绣,却怕您平时忙,无暇指点。针线上的人有没有擅长的?”若是没有也好说,她去跟父亲讨一个针工局的绣娘过来就是了。

  三夫人听了,忙笑道:“哪里用得着旁人?你要是想学,随时过来就是了,有事没事的,我教自家孩子一些东西,高兴还来不及。”到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一旁的凌芳菲。

  傅晚渔笑靥如花,“那再好不过,到时候您可别嫌我笨。”

  三夫人拍拍她的手,“怎么会,你只坐在我跟前,说说话,我就很高兴了。”

  傅晚渔瞥过笑容已显勉强的凌芳菲,笑意更浓。她真没有借此示威的意思,可对方怕是已经认定这一点。

  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就算只是名义上属于她的东西,在她舍弃之前,别人休想染指。

  秀林走进门来,行礼后禀道:“郡主,凌四小姐来了。”

  三夫人与傅晚渔同时察觉到,凌芳菲的面色微变。

  傅晚渔吩咐道:“请四小姐到秫香斋。”语毕辞了三夫人和凌芳菲,转回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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