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功高震主
作者:小电饭锅      更新:2023-07-26 18:01      字数:3612
  国师府。

  “什么?”

  书房里响起一道惊呼。

  火炉上的茶壶咕嘟咕嘟响, 小几前, 楚棠坐着,一手挡着衣袖, 另一只手拿了块柔软的白布,放在小铜壶的壶柄上, 轻轻提起:“左相不必着急。”

  壶身倾斜, 冒着白气的热水倒入白瓷壶里, 上好的雪顶含翠漂浮在水面上打转, 一瞬间香气四溢,茶韵悠长。

  宋双成一边仔细看楚棠泡茶, 一边挥挥手示意容约坐下来:“快别乱晃。”

  容约俊朗的脸上满是不赞同, 不情不愿地坐下来:“我不同意。”

  楚棠慢慢道:“只是权宜之计。”

  “再怎么权宜, 也不需要你卸任吧?”容约皱眉道。

  楚棠认真地倒茶,说:“现在的郁北,有我没我都一样能昌盛。”

  容约接过, 道了声谢,小口喝了。

  倒是宋双成, 接过拿了个深口茶杯递给楚棠,楚棠见怪不怪地接过, 给他倒了一大杯。

  容约喝完,有些镇静下来了,看向宋双成:“你怎么不说话?”

  宋双成抱着杯子搓手, 慢悠悠道:“国师是想衣锦还乡, 可陛下不会让的啊。”

  容约一愣, 然后恍然大悟:“我怎么忘了。”

  他转过身,仔仔细细地打量楚棠。

  方才他们向楚棠禀告完这几年京中的情况后,楚棠冷不丁就和他们说:“过段时间,我准备卸任,离开郁北,回明月寺。”

  容约惊得椅子都坐不住了,失去了以前的冷静,霍的站起来反对,一时之间忘了身旁还有人,也忘了还有陛下那关——小皇帝对他的老师依赖的很,怎么可能允许楚棠离开呢?

  楚棠淡定喝茶,长睫似乎被水雾氤氲到了,漆黑湿润,显得他皮肤越发细白。

  容约一时有些失神,便听楚棠平静的声音:“所以请你们帮个忙。”

  宋双成喜欢喝楚棠的茶,吹着热气,乐呵呵道:“这忙我们可帮不了。”

  楚棠道:“宋将军听过再答不迟。”

  宋双成老神在在地摆摆手,甚至有点敷衍的意味,被容约瞪了一眼后,道:“您说您说。”

  楚棠不甚在意,道:“我手上权力过大,管着六部,又握有军权,下面的人难免心怀怨言……”

  宋双成:“哪有?我就没听到过哪个不长眼不要嘴巴的敢说你。”

  楚棠不理他,道:“陛下年轻有为,聪颖非常,也日渐长大,我不该再自持帝师身份,而使陛下在政事上畏手畏脚……”

  宋双成:“我瞧着你没怎么自持帝师身份啊,陛下也很喜欢被你管着吧?”

  楚棠仿佛没听到,继续说:“再者,我甚是想念明月寺的日子,自觉在京中多世俗烦扰,回明月寺礼佛或许更适合我。”

  宋双成:“……”

  楚棠慢慢看向他,道:“宋将军还有话要说吗?”

  “想不出了。”宋双成端坐着,双手放在膝上,诚恳道。

  楚棠点头,接着道:“因此,我是时候离开京都了。”

  容约一急,又要站起来,楚棠淡淡看了眼,他才压抑住冲动,喝口茶静了静。

  “你说你更喜欢礼佛,我是没话反驳你。可陛下会怎么想?”宋双成道,“他跟在国师身边那么多年,孺慕之情昭然可鉴,骤然听见国师要卸任离京,该作何反应?”

  楚棠道:“陛下是明君,会挑个好的人来继任的。”

  “于公是如此,可于私就未必了。”宋双成道。

  楚棠颔首:“陛下如何先按下不提。过几天,上书弹劾我的奏折或许会多一些,你们就睁只眼闭只眼罢。”

  容约一拍桌子,茶杯都震了下,他冷声道:“谁敢弹劾你?”

  楚棠一笑:“有上下尊卑,有权力失衡,就会有不满之言,你们就当没看见,直接上交给皇上便是。”

  容约皱着眉,看着他欲言又止。宋双成叹口气:“国师一向有主意,我们怎么劝也是徒劳,就不劝了。且你已出声与我们叮嘱,我们难道还能与你意愿相悖不成?”

  楚棠道:“宋将军一生为郁北,楚某敬你忠诚。”

  宋双成摆摆手,想想郁恪的反应便一怂,等茶温了咕咚咕咚灌完,道:“我只能为国师祈祷了。”

  等宋双成走后,容约嘟囔道:“早知你是说这种事,我就不该来。”

  兴冲冲而来,怀着一股子不甘愿回去,还喝什么雪顶含翠,回家吃奏折去算了。

  “陛下不在京中,辛苦你们了。”楚棠道。

  不管是对朋友还是下属,他慰问人的时候,眼里总含着温柔的笑意,仿佛是真的关心人一样,看多少次都会动容。

  容约心一软,道:“国师去西北才是辛苦。”

  听到楚棠要卸任,他刚刚才震惊完,现在又被楚棠一看,心绪像揣着两碗水,忐忑不平,只能低头去喝茶,猝不及防被烫到了,呛了一口。

  楚棠拿过手帕递给他,看着一提到郁恪容约就有些慌乱的样子,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虽说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客串一场戏,但时间久了,在郁北十几年,他对这里的人确实有着不一样的感情。郁恪从小跟他到大,像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孩,感情深厚自不必说。

  在刚开始,他只当容约是一个和宋越相像的人,后来,两人共事许久,为人处事多合得来,在楚棠心里,他们是以朋友相称的。

  与人交往,楚棠做什么都光明磊落得很。之前容约和他说他喜欢一个人,他知晓是郁恪,又误以为他们两情相悦,有心撮合,不想一着不慎,犯了错,误解了郁恪的意思,特别是……在经过行宫一事后,他才发现当初他错的离谱。

  现在回到京城,猛然见到容约,想起容约喜欢的人莫名奇妙对他告了白,他就觉得有造化弄人之感。

  一向从容淡定的楚棠,此时觉得郁北这个地狱模式真的开始棘手了起来,他难得有些迟疑,问道:“……容左相,楚某有事,想冒昧问一句,先请你见谅。”

  容约瞪大眼睛,道:“国师有何事需要我见谅?”

  楚棠心说提你伤心事难道不需要你见谅吗?

  他道:“楚某就唐突了。时隔几年,不知你是否还喜欢那人?”

  容约呼吸一窒,声音微微颤抖:“国师……为何突发此问?”

  楚棠说:“身为左相朋友,楚某就唐突问一句,如果觉得冒犯,楚某先道歉……”

  “不、不不,”容约连忙摆手,脸颊飘上一抹红,有些踌躇,又有些坚定,道,“你问的话,我自然如实回答。”

  他看着楚棠,道:“我仰慕他,这份心不会有丝毫改变,如果、如果他愿意多看一眼就更好了……他离开京都这么久,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

  楚棠在心里叹口气:“只怕那人与你并不同心。”

  容约脸一白,闭了闭眼,似乎在接受此事,半晌,他低下头,道:“那便罢了。既然国师这么说,人前人后,我就收起这份心思,只求不惹人厌烦好了。”

  楚棠一时竟然有些恼怒郁恪。虽然这种情绪对他来说是极其难有的,但方才确实有一闪而过。

  郁恪这小孩……真是的,为什么会莫名奇妙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说了他也不肯改,白白叫他和容约烦恼,甚至某一日还会反目成仇,一发不可收拾。

  想起娱乐圈里各路情敌打架的新闻,声势浩大,沸沸扬扬,楚棠瞧一眼都觉得烦躁。

  他想,等他回去,郁恪自然而然就会淡忘了吧。

  由此可见,不管是对郁恪,还是对郁北,他早早离开了才是好的选择。

  楚棠道:“楚某只是胡言乱语,左相无须放在心上。”

  容约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道:“好。我先告辞了。”

  “慢走。”

  楚棠起身相送。

  系统只能默默唉声叹气,为他的主子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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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日来临,京中的雪在晚上小小地飘。

  富丽堂皇的宫殿,美味佳肴摆满一桌。

  郁恪正问国师来了没,就见楚棠从门口走开,连忙起身,道:“哥哥。”

  他要帮楚棠解开披风,楚棠率先一拉带子,一下子就解开了,让郁恪的手扑了个空。

  郁恪也不在意,顺手接过他的披风交给侍女,拉着他道:“外面冷不冷?快来暖暖手。”

  “谢陛下关心。”楚棠道。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白气,红唇雪肤,衬得连白气都是漂亮的。

  郁恪细细看着他,笑眯了眼,仿佛为了藏起了真实的贪婪而另起他话,道:“刚回京,堆积了好多事,如今冬至过节,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他说得孩子气,像小时候缠着楚棠要出去玩儿一样,楚棠心难免软了一下,道:“是该好好歇歇了。”

  “整日看着那些奏折和老大臣,我眼睛都花了。”郁恪笑道,“哥哥快陪我喝喝酒。”

  楚棠坐下,想了想,狠下心道:“陛下可有看过最近的奏折?”

  郁恪道:“看过了,也都批好了。我必是处理好了才敢来烦哥哥的,哥哥不必忧心。”

  楚棠正色道:“那陛下就直接驳回了弹劾臣的奏折了吗?”

  郁恪放下正欢快地给楚棠布菜的筷子,委屈道:“他们说你功高震主,莫名奇妙的,不该驳回吗?”

  楚棠一顿,道:“也未必没有道理。”

  郁恪说:“哥哥你说说,哪里有道理?”

  “陛下你身处高位,或许并没有听过臣子的声音,”楚棠眸色冷淡,“也或许是因为陛下从小就在臣的蒙蔽之下,才不能明白真正的君臣是什么样子的。”

  “明君贤臣,不就是真正的君臣吗?”郁恪天真地、却又很坚定地道,“不就是你和我的样子吗?”

  楚棠摇头:“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