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谁是我的新娘36
作者:朝邶      更新:2023-07-26 21:39      字数:10746
  祭坛附近,那群失去神志的施暴者已经从周围的洞穴中钻出来。

  李鱼嗓子哽咽, 眼泪顺着眼眶流出来, “1551,石遇想做什么, 他不要我了吗?”

  恍然间想起自己还有个道具没用,他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摸索, 笼子, 笼子呢。

  1551看不下去了,“笼子不在你身上。”

  李鱼停止动作,失控的低吼, “给我!”

  小小的笼子出现在他手里,特殊的质地价,冰寒刺骨, 李鱼抓紧了用力朝裂缝扔过去。

  奇迹发生了, 笼子竟然穿过壁障,落到石遇脚边。

  预想中的神奇画面没有出现, 笼子死在那儿, 一动不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直到,石遇的口哨声响起。

  胖灰不知从哪儿飞出来, 自己钻进笼子里。

  “小心!”李鱼心惊胆战的提醒。

  石遇早就发现了身后的动静, 侧身躲开劈过来的斧头,三两下就解决了施暴者。

  他恢复原样,把手贴上壁障, 嘴唇固执的翕动,还是那两个字。

  李鱼无声的掉着眼泪,还是摇头。

  石遇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有人靠近,就分神踹开,不愿挪开半步。

  裂缝继续扩开,有人直接从里面跌出来,落到地上,扭曲恶毒的神情被懵懂取代,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纷纷看向小巷中央,失魂落魄的青年。

  “小兄弟。”有人上前,拍拍青年的肩。

  李鱼没有搭理那人,终于在男人平静地注视下妥协了,往前一步。

  石遇露出温柔的笑意,手指隔着虚空描绘着青年的轮廓,把头低下去。

  李鱼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仰着脸踮起脚。

  两人隔着冰冷的壁障亲吻,谁都舍不得先撤开,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或许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最后一次触碰。

  没有下一次了,用永远不会。

  哐的一声,壁障震颤,有人正用武器打砸出口。

  石遇的微微后退,拇指隔着壁障抚过青年的嘴唇,笑了下,遇到青年之前,他没想过会爱上谁,相亲的目的很明确,出口。

  遇到青年以后,一切都变了,他的情绪不再受自己控制,笑也好,怒也罢,全都受一个人支配。

  为了等这个人,他踽踽独行了很多年,那些虚无孤单的等待,值得。

  石遇提起刀,从空间裂缝前站起来。

  看着绕在男人手上的半截绳子,李鱼骂了句骗子,“不是说永结同心么,他为什么要解开……1551,他骗我。”

  1551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干巴巴地说,“或许事情有转机呢?”

  李鱼蹲到地上,嘴唇咬出血也不愿意松开。

  隔着模糊的视野,他看见一个又一个人被扔出来,这些人身上的伤痕在接触地面的下一秒就开始自动愈合,干瘪的脸颊重新饱满,肮脏的衣服变得干净。

  “我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儿?”

  “喂,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又好像去了一个地方,到底是哪儿呢,想不起来。”

  出现在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都快挤不下了,有人便自发地起身离开,走出去。

  这神奇的一幕被外面路人拍了下来,不多时,电视台的人也闻讯赶来,开着闪光灯啪啪拍照。

  李鱼在地上蹲了会儿,擦掉眼泪站起来,成了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舍不得眨眼,生怕错过什么,可石遇的身影再没有出现在裂缝中。

  李鱼不知道的是,除了他眼前,其他地方也出现了空间裂缝,每道裂缝都有人出来。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当最后一个人离开镜中之城后,无数闪着金光的碎片从裂缝中出来,飘向空中。

  李鱼没有等到想等的人,却看见了秘书小姐。

  她掏出一张手帕,递给青年,“先生说你肯定在哭,让我走之前来看看你。”

  李鱼捏则手帕,倔强的不肯说话。

  秘书小姐叹口气,“先生以前是位将军,也是皇帝手里的刀,他一心报国,却因战功显赫,受人拥戴而让皇帝产生了忌惮,趁着一次便将征战,皇帝以谋反的名义下令围剿将军府,老将军、老妇人,以及府上十六名奴仆,全被砍了脑袋,悬挂在城门之上。”

  皇帝的计谋成功了,石遇怒极攻心,真的反了,占边疆为王。

  皇帝为此暴怒,派兵前去攻打,几次败仗后,他气得失去理智,派出更多的精锐。

  这一次的部队过于庞大,石遇战败了,为了避免死伤,他下令打开城门。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城里的百姓竟然提出要与他同进退。

  皇帝得知后砸了整个御书房,一刻钟后,他下令屠城。

  这些破事过去了几百年,秘书小姐至今想起依旧忍不住难过,“城里的百姓死了大半,到处都是尸体,那些人简直不是人,他们连小孩和孕妇都不放过!

  “我也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灵魂脱离身体,被什么牵引着去了战场。我看见,将军不但活着,还以一人之力把那些精锐打得节节败退,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将军疯了,他眼里只有杀戮,那些人向他求饶,哭喊,他像是都听不见。”

  李鱼心疼,有根刺再狠狠往里扎,“镜子,你知道石遇有一面镜子吗?”

  “镜子?”秘书小姐说,“以前听府里的老人说过,将军府有一对传家宝镜,能通人心,不够谁也没见过,无法证实真假。”

  李鱼听完,久久不语。

  镜子有灵,一恶一善,石遇因将军府惨遭屠杀而仇恨皇帝,又因屠城而戾气喷张,为恶的镜子以能助他报仇为由趁机蛊惑,并与之结下契约。

  所以之前书房里那本史记,记载的是真的。

  为了替父母和城里的百姓报仇,他率兵抵抗,反杀,本来就深重的戾气,在和镜子签订契约越发不可抑制,最后被纯粹的杀欲所支配。

  李鱼一直都知道,石遇的内心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冰冷,清醒后看着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他心里一定很后悔,很痛苦。

  厚礼,镜子将战上场和城里百姓的灵魂吸入了自己构建的世界,而石遇也从此和它命运相连。

  见青年看着地面不说话,秘书小姐也难过的垂下眼睛,“我知道,外面都说先生是乱臣贼子,大逆不道,但对我们来说,他是个好人。”

  秘书小姐的声音轻如微风,微弱得不像话。

  李鱼惊慌的伸手,触到一片虚无,人形散了,飘向空中,或许是就此消失,或许是进入轮回。

  无论哪个,都好过每日一次,如同炼狱的死亡。

  巷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记者却没走,他们问每一个从身旁经过的人,那些人全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经历过什么。

  现目前留在巷子中央,目光发直的青年,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其中一个记者抿了抿嘴,把头发别到耳后,按开录音笔走进去,“这位先生,我想采访一下您,据路人所说,这条巷子里原本没有人,您……”

  她脸色一僵硬,没听清青年的话,“您说什么?”

  李鱼抬起通红的眼睛,脸上怒气正浓,“滚。”

  记者努力维持笑意,“先生,您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

  “我再说一次,”李鱼目光凶狠,“滚,别逼我动手。”

  记者不死心,还想继续发问,手里的录音笔突然电得她低叫一声,仔细检查,录音笔没有任何问题。

  保险起见,她又换了一只,继续漏电。

  “见鬼!”记者生气咒骂,话音刚落,一根铁棍贴她的后背,从上放落下来。

  她吓得尖叫,下意识去抓青年的胳膊,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记者被吓走了,1551说,“出口要关闭了。”

  李鱼像一道幽魂立在那儿,不哭也不闹,直勾勾的盯着半空,好像能盯出一朵花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笑了,祭坛上,石遇浑身是血,也在看着他。

  白色的光消失,李鱼脚边多了一个鸟笼,胖灰蔫了吧唧的蹲在里面,暗红色的眼睛湿漉漉的。

  他低头捡起来笼子,又把剩下的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转身离开了阴暗的小巷。

  宿主性格不算特别跳脱,很少出现面无表情的时候,1551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李鱼一路沉默,找到一家不需要身份登记的小旅店,暂作休整。

  1551忍了会儿,又蹦出来,“我能感觉到,坏镜子没有消失,石遇还活着。”

  李鱼去了卫生间,穿着衣服站到喷头下,冲了个凉水澡。

  1551,“你们说不定还能见面。”

  “嗯。”李鱼关上水,“真的?”

  1551保证,“真的,外面的世界有网络,我的能力恢复了,没骗你,我能感知到这附近又另一个能量体。”

  李鱼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镜子受到重创,需要更多的戾气来疗伤,它一定会想尽办法,潜伏在各个地方,引诱人类进去。”

  系统说的没错,只要他能找到镜中之城的入口,就能再见到石遇。

  小旅馆房间小,设备老化,隔音差,一大清早李鱼就听见隔壁有人大吵大闹。

  李鱼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目不转睛的盯着镜子,“石遇,你在吗?”

  没人回答,倒是一只胖乎乎的鸽子,从门缝挤出来,低头去啄青年的脚背。

  李鱼弯腰把它拿起来,托在手心,笼子本来就是用来装这只信鸽的,说明主系统在之前,就已经运算到他会被男人推出来。

  “胖灰不是现实空间的产物,”李鱼用手指推了下鸽子的脑袋,“1551,你说它还能把信送过去吗?”

  1551,“你可以试试看。”

  李鱼去楼下前台借了纸笔上来。

  想说的话太多,愤怒的指责,心里的不满,被丢下的痛恨,最后这一切,被凝合成了一句,你还好吗。

  似乎知道自己任务艰巨,胖灰背着小书包,站在窗口不肯飞走。

  李鱼弯腰和它平视,“早点回来。”

  灰色的小身影转瞬飞至半空,很快就成了一个黑点。

  李鱼身上的钱不多,口袋翻遍,连带钢镚一起,才找出五百多块。

  小旅馆的房费每天六十,他没法常住下去,得去找工作,而且必须是包吃包住的。

  当天下午,李鱼应聘到一家饭店当服务员。

  工资三千,提成另算,包吃包住。

  当晚,李鱼搬进了宿舍,抠抠嗖嗖的掏出两百块,去夜市买了几件便宜t恤和洗漱用品。

  就寝前,鸽子回来了,停在窗台上方咕咕打暗号。

  宿舍里的人纷纷探头出去,什么也没看见。

  李鱼借着忘买东西的由头,摸下楼去,找到一条无人的巷子。

  口哨声刚落,胖灰自上俯冲下来,小书包鼓囊囊的。

  近乡情怯,李鱼紧张得指尖发抖,咽了好几下口水才揭开小书包。

  书包里的信纸不是他寄出的那张。

  李鱼过于激动,又矛盾的有些害怕,怕看到不好的消息。

  “1551,要不你帮我看吧,我手软。”

  1551开始扫描,刚说了个“他”就被宿主打断。

  李鱼,“我还是自己看吧。”

  1551,“……”

  青年蹲下,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线,珍而重之的展开信纸。

  ——想你。

  李鱼捧着信纸笑成傻逼,随后回到宿舍藏进被窝里回信。他把自己的近况一五一十写下来,又问了石遇很多问题。

  胖灰飞来飞去折腾一天,累了,不肯再飞,等到第二天清晨才带着厚厚的信函离开。

  它前脚刚离地,后脚李鱼就让系统关注动向。

  上午十点半,李鱼正在和其他人一起打扫卫生,1551突然传来反馈,“它是从xx大厦顶楼穿过空间壁障的,人类应该无法通过。”

  “为什么?”

  “信鸽穿过壁障的时候,顶楼有保洁和准备擦拭玻璃的工作人员。”

  李鱼听出了潜台词,保洁和工作人员没有被镜子引诱进去。

  可是为什么呢,因为镜子受伤了,没法再切开入口?

  如果是这样,他即便是爬上那栋楼,也无法通过。

  李鱼去操作间放下抹布,听系统说领班就在外面后,连忙捂着肚子哀嚎。

  领班是个好人,知道这些外出打工的小年轻都不容易,直接给了半天假期,让他去医院看看,下午就留在宿舍休息,不用再来上班了。

  李鱼嘴甜,“谢谢张姐。”

  做戏做全套,离开酒店后李鱼真的花钱去医院看了下,因为确实没毛病,医生初步判定他是吃坏了东西,开了点帮助消化的药。

  李鱼提着塑料袋,爬上那栋楼,让系统调出附近监控。

  联网以后的系统,外挂重新加身,不到一分钟就把监控视频投放到了光屏上。

  李鱼愣了下,扭头看向身后的铁门。

  鸽子就是从这儿一头扎进去的。

  尝试着推了下,铁门纹丝未动,李鱼在楼顶转了一圈,从侧面的水沟里找到一根生了锈的铁丝。

  不过几秒,老式锁孔被捅开了。

  李鱼屏住呼吸,推开门,楼道里光线昏暗,灯泡老旧,一闪一闪的。

  “走吧,楼道里没人。”1551查看后说道。

  李鱼,“好。”

  从十八层一路下到负一层的停车场,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李鱼不死心,从停车场出去,外面的钢筋丛林与之前一样,没有大胆的色彩,没有突变的风格,他还在现实中。

  “1551,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你知道,只是不愿意接受。”

  李鱼坐在马路边的,脑袋埋在膝盖里,不是“入口”移动了,而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入口,信鸽能通过,是因为它原本就是虚幻世界的产物。

  即便没有门,信鸽也能随意通过屏障。

  他离石遇很近,却看不见,也摸不到。

  杵着拐杖路过的老奶奶停下来,关心的看着路边的青年,“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青年似乎很难受,抓着胳膊的两只手青筋突起,骨节泛白,肩膀也在颤抖,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我没事。”青年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像在哭。

  老奶奶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纸巾递过去,她知道了,这孩子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失恋了。

  “给,把眼泪擦擦。”

  李鱼抬头的时候,眼泪已经在手臂上抹干净了,他接受了老奶奶的好意,说了声谢谢。

  青年长得好看,这会儿眼睛鼻子红彤彤的,看着可怜,又有点滑稽。

  老奶奶, “有啥好哭的,失恋怕什么,只要你还喜欢她,就努力追回来,功夫不负有心人。若是追不上,你也算是努力过,没啥好遗憾的。”

  她看向车水马龙的马路,俨然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行不行,试了才知道。”

  李鱼眨了下眼,他和目标的命绑在一起,只要他还活着,就说明目标现在没有生命危险。

  人生漫漫几十年,谁都不知道惊喜和意外哪个会提前到来。

  李鱼自嘲,是他太心急,乱了方寸。

  “谢……”想要道谢才发现,老奶奶已经杵着拐杖走远。

  大概是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她回头,见青年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正看着自己,举起手挥了挥,露出一个慈祥笑容。

  从那天以后,李鱼像打了兴奋剂,除了每天都守着石遇的回信,其余时间都用来努力工作。

  他需要一些启动资金,好让系统投入市场,帮他运作赚钱,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入口。

  半年后,李鱼离职,买了帐篷和一些必备的户外用品,成了背包客。

  他去了很多地方,高山雪岭,繁华都市,一望无际的无人区,只要是是人类的脚步可以涉足的地方,都被他走了个遍。

  可他始终没有找到入口。

  倒是无论走到哪里,他的信都能平平安安寄出去,又在半天后,收到男人的回信。

  他们交流很简单,就是流水账,事无巨细的相互交代生活中的琐事。

  这些细碎的琐事,会让人有种他们离得很近的错觉。

  李鱼有时候甚至会想,见不到面,就写一辈子的情书也挺好。

  可是有一天,石遇的回信晚了。

  李鱼从太阳高悬的正午,等到夕阳西下,胖灰始终没有回来。

  时间冷漠的经过,从不肯为谁停留哪怕一秒,很快就到了晚上,背着巨大背包的青年,在洒满星光的草原上支起帐篷。

  他钻进去,抱着膝盖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帐篷顶端有动静。

  李鱼愣了下,急忙跑出去,胖灰的身体摇摇欲坠的挂在上面,羽毛上沾着血。

  “他怎么了?”

  鸽子不会说话,一个劲儿的咕咕咕,很着急的样子。

  初升的阳光温暖着大地,李鱼只觉得冷,目光怔忪的盯着鸽子,“他出事了对不对?他不让你回来报信,所以你才回来晚了?”

  胖灰更着急了,脑袋一个劲儿的啄。

  李鱼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是能怎么办,他找不到入口,走了这么多地方都找不到,仿佛那座装满了奇幻和罪恶的城市,已经消失了。

  不能丧气。李鱼搓了搓脸,冷静下来,“带我去找他。”

  鸽子之前穿过的地方就在附近的浅滩上,李鱼昨天刚经过这里,并且还枕着胳膊睡了个午觉,这里不可能有入口,但却是两个空间重叠的地方。

  李鱼在浅滩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周围的景物没有丝毫变化,只能看着鸽子翻来覆去的消失,出现。

  耐心被消耗殆尽。

  李鱼,“1551,你有办法吗?”

  “没有。”1551说,“或许是你多想了,目标应该没事。”

  “别骗我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石遇根本不可能好好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让系统关注着是否有人人口失踪,结果是没有,社会和谐,百姓安乐,镜子没有再作恶。

  恶是镜子的天性,它不可能变好,是石遇在牵制它。

  两个以命相互制约的契约者,除了用伤害自己的办法来遏制对方,李鱼想不出别的。

  这个念头像一把刀,醒着也好,睡着也罢,总是插在心上,搅得人不得安宁。

  如今,胖灰身上的血,似乎证实了这个猜想。

  “别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这样?”李鱼终于停止走动,跌坐在碎石铺成的浅滩上,发泄似的抓起一个又一个石头,扔进前方的河水。

  “你不能这么说。”1551严肃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

  “我说错了吗?那些被救出来的人,个个都活得好好的,他们还有谁记得石遇? ”

  系统无从辩驳。

  李鱼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

  胖灰再次从壁障另一边钻出来,身上的血更多了,急躁的叼着青年的袖子,往某个方向拽。

  可惜没用,在它抵达镜中之城的瞬间,嘴里的袖子不见了。

  李鱼在地上呆坐了会儿,突然坐直,“1551,有办法把空间撕开吗?”

  只要撕开两个空间的重合处,他就能重新进入镜中之城。

  1551没说话,假装死了。

  李鱼抿着嘴唇,跟它对峙,“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1551,“你疯了。”

  “我很清醒。”李鱼轻声笑了下,“你给我留点命,好让我能下个世界遇到他就够了。”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1551说,“你应该以自己为重。”

  李鱼摇了摇头,摸了摸手腕上缠绕的绳子,“一直以来,我有的东西都很少,没有朋友,没有父母,我只有做不完的试卷。石遇、程度、应寒、顾徐,无论目标是什么身份,都是唯一愿意对我好的人,你不会知道他对我有重要。”

  有些东西一辈子都得不到,也就罢了,不会期盼,不会奢望,更加不会贪婪的想占为己有。

  可一旦触碰过,尝过它有多甜,再想放手就是刮肉剜心,生不如死。

  1551沉默了很久,“我帮你。”

  李鱼鼻头发酸,差点哭出来,他笑着揉了下眼睛,“谢谢。”

  “后果自负。”1551的声音异常冷漠,“闭上眼睛。”

  李鱼听话的阖上眼,发现浅滩上的风突然停了,尖锐的刺痛从脑海深处传来,顺着神经往四肢百骸扩散。

  1551,“我在抽取你的灵魂力量,后面会更疼,忍着。”

  李鱼紧咬牙关,双手紧攥成拳,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每个关节都像是被敲碎了再重组,口腔里已经咬出了血,指甲抠破了手心,可是疼痛没有停止,反而加剧……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再次响起风声。

  李鱼蜷缩在地上的身体渐渐放松,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嘴唇毫无血色。

  哐当。

  有东西从上方掉落下来。

  李鱼浑身无力,艰难的翻身看过去,是一把刀。

  “这把刀由你的魂力凝聚而成,用它就能劈开空间壁障。”1551解释完顿了顿,又说,“你一睡就成猪的毛病,应该会比之前更严重,我建议你这次任务结束后,最好暂时切断和异世界的联系,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李鱼爬过去握住刀柄,“我知道了。”

  这刀看着又长又重,他却能轻松提起,十分趁手。

  李鱼的手指动了动,有些紧张,“直接劈就行了吗,需要瞄准某个点吗?”

  “不需要。”1551冷冰冰的说完,忍不住又提醒道,“这个办法对你伤害挺大,没有下次。”

  现在系统说什么,李鱼的答案都是好。

  他闭上眼睛,长长吁了口气,又做了个深呼吸,用力抬起胳膊,朝着虚空一划——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李鱼睁开眼,看到一片狼籍,带血的衣服被扔了一地,家具东倒西歪,如同经历过一场洗劫。

  这是石宅的起居室。

  李鱼的心漏了一拍,仓惶地往里面的卧室跑,床榻上也是血,已经干涸发臭,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石遇。”青年的声音抖得厉害,“你在吗?”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没有回应。

  卧室往里还有书房,李鱼忽然不敢再走下去。

  “1551,他在吗?”

  系统沉默几秒,说,“在。”

  李鱼忽然喘不过气,膝盖发软,心跳越来越快,撞得肋骨生疼。

  踏入书房,血腥味浓得刺鼻。

  石遇穿着一身喜服,手里死死捏着另一套,从耷拉的衣摆李鱼认出,这是之前放在柜子里的那套带有凤凰刺绣的嫁衣。

  李鱼轻声喊,“石遇。”

  男人斜靠在木箱子上,像是老了十几岁,他面色灰白,嘴唇干燥到起皮,露出猩红的唇肉,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他始终紧拧的眉头,忽然皱得更紧。

  李鱼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去触碰男人的脸。

  是温热的。

  他的手顺着男人的脸颊滑到脖子上,用指尖把衣襟挑开,眼泪瞬间汹涌。

  白色中衣下面,一条条伤口狰狞的趴伏在男人身上,很多伤口还是新的,献血止不住的往外涌。

  猜测得到了证实。

  石遇在用最直接,最有效,也是最残忍的方式,桎梏着镜子的一切行为。至于今天的信为什么迟到,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拿笔。

  李鱼愤怒,难过,去拽男人手里的东西。

  “江沅……”男人醒了,手指死死攥着嫁衣,仿佛那不是一套衣服,而是绝世宝贝。

  李鱼用通红的眼睛瞪他,“松手。”

  石遇嗤笑,“梦里也凶我?”

  李鱼差点没绷住又哭出来,他低头,用手捂了捂眼睛,随后一头撞过去,发狠的咬男人的下巴。

  他问,“疼吗?”

  “疼。”石遇意识模糊,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人,他身上太疼了,失血过多抽走了他的力气,连用手揉揉眼睛都不能。

  李鱼摸摸他的眼角,“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你傻不傻。”

  现在的石遇就像是一头遍体鳞伤,在死前找到归宿的野兽,他前所未有的温顺,贪恋的用面颊轻蹭青年的掌心,“江沅。”

  “嗯。”

  “江沅。”

  “我在。”李鱼在他唇上亲了下,“手松开。”

  石遇听话的放开手指,目光清明些许,直勾勾的盯着青年穿上鲜红的嫁衣,尾巴处的凤尾摇曳,好像活了。

  李鱼跪到男人面前,抓着他的手替自己整理领口。

  “再有下次,你不能再把我推开。”青年用哽咽的声音说,“我们很早以前有约定的,要同生共死。”

  石遇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和青年有过这样的约定,还以为是自己脑子不好,便顺着青年的话说,“是我错了。”

  他的命早就该绝了,能撑到现在,是想再多知道一点青年的近况,再告诉他一句,我想你了。

  1551说,“他快死了,我能感觉到。”

  “闭嘴!”李鱼凶它,低头把手上的绳子解下来,又去解开石遇手上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编出永结同心,只能打出一个简单的蝴蝶结,然后把一头塞进男人手里,一头捏在自己手里。

  “石遇。”李鱼把脑袋埋在男人胸口,心跳声已经很微弱,扫在发顶的呼吸若有若无。

  “嗯。”

  “别怕,我陪着你。”

  石遇掀开沉重的眼皮,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青年的头发。

  他说,“傻子。”

  他说,“我想你,特别想。”

  落在头顶的手突然变重,无力滑了下去。

  李鱼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他扭身改为趴到男人身上,捧着他的脸落下一吻,“走慢点,我马上就来。”

  周围的景物如同破碎的镜面,一道道裂缝凭空出现,将一切切割成碎片。

  石遇死了,与之命运相连的镜子同样活不了,城市开始崩塌了。

  异域风情的宫殿,五层的瞭望楼,波光粼粼的河水,从现实世界复制的一切碎裂成了无数雪花,被空气的热度融化蒸发,快速消失。

  ……

  “休息站到了,上厕所的,买东西的,赶紧去。”

  同一辆车的领导站在过道中间喊话,见靠窗的青年一动不动,用胳膊肘撞了下反派管控中心的部长。

  “喂,那是你下属吧,赶紧去问问他要不要下车。”

  部长看了眼脑袋正抵在玻璃上,睡的泪流满面的李鱼,有点犹豫。

  睡觉也能睡哭,这还是头一次见,部长走过去,拍拍李鱼的肩,“醒醒,到休息站了。”

  李鱼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耳边嗡嗡嗡,烦躁的挥了下手,他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意识昏沉间,他好像听见部长的手机响了。

  部长的手机确实响了,那头的人来头还不小,是tc的总裁特助。

  说来也巧,tc集团这周也搞团建,刚刚他们的车子路过休息站,恰好看见管理局的大巴,所以才打电话来问问。

  即便对面看不见,部长的态度依旧好到无以复加,“行,好的,那到时候再见。”

  他挂掉电话,回头看见青年还在睡,眉头皱了起来。

  “小李,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部长询问完等了片刻,见人没有转醒的迹象,心里有了疑虑。

  想起什么,他猛的一拍大腿,遭了,肯定是又在执行任务,这事儿可大可小,得掉头回去才行。

  就在这时,青年居然醒了。

  李鱼困得快死了,小声说了句,“求求您安静点,我好困,想睡觉。”

  部长手忙脚乱的挨着青年坐下,“任务结束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极其细微的鼾声。

  部长,“……”

  别说,他这手下属年纪轻轻,觉倒是比谁都大。

  十分钟后,车子从休息站开出去,重新上路,大概上午十一点左右,大巴车驶入一个高档度假区。

  大家有秩序的挨个下车,轮到李鱼,死活叫不醒。

  部长挺着啤酒肚,满脑子烦恼,叫也叫过了,喊也喊过了,难不成要他直接上手?

  正犹豫要不要把人背下去,突然有个陌生男人走上车。

  男人黑衣黑裤,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一双眼睛黑如点墨,锋利如刀,明明穿着一身休闲服,却浑身透着令人压抑的威慑感。

  为了让自己稍微有点气势,部长清了清嗓子,特意挺起胸膛,“你不是管理局的人。”

  “tc。”男人惜字如金,算是自我介绍,目光紧紧粘在李鱼身上。

  他在车门处停了大概两三秒,大步跨过来,挤开部长,弯腰将沉睡的青年打横抱起。

  部长,“你把他放下。”

  男人回头,只是一眼,部长就怂了,试探道,“您是不是之前和tc的团队一起,来过我们管控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