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路遇不平
作者:虞秋      更新:2023-07-27 09:09      字数:4015
  又是一年花朝节, 这是黛玉头一次在明府过生辰,明府没有小辈生辰听戏的规矩,黛玉明显不想大办,宋氏就遂了她的心意, 叫明煦带着出去玩。

  “卿大哥送了东西过来, 他不晓得你生辰, 正是赶的巧了, 省了我费脑筋去想你的生辰礼。”明煦笑着对黛玉道。“我特意去信问明大哥要的,本就要给你,如此还省了名头。”

  “你是省了事儿, 我可少得了一份礼。”黛玉知他心意, 故意做恼道。

  “玉儿还是看看是什么, 届时定不与我计较多一份还是少一份。”明煦很是自信。

  拍拍手叫人送上来, 黛玉就见长安亲自抱了个物件儿走近, 离得近了, 发觉竟是活物, 黑白相间的一团, 瞧着幼小可爱的紧。

  明煦小心的接过来,笑道:“玉儿博览群书, 涉猎甚广, 可知这个小东西?”

  “既是卿大人特意令人送来的, 益州附近, 约莫是猫熊?”黛玉对明煦前句的笑语不以为意,认真的猜测道。

  “玉儿厉害,确实是猫熊, 这小家伙别称竹熊,我琢磨着玉儿甚是喜爱院墙边上那一丛竹子, 这家伙也喜欢,物以类聚,如此推断,玉儿也该是喜欢的。”明煦指了指手上的黑白团子。

  黛玉噗嗤一笑:“我喜欢那竹子是因其品格,如何同它一样。”黛玉嘴上讽笑,手却小心的接过来。

  “我当年听说玉儿幼时养过番邦的狗,对这些小东西甚是喜爱,后来那只番邦狗没了,还为其建了个冢,哭了好几回。”明煦笑道:“既然喜欢,闺中寂寞,怎么没再养一个?”

  “我在京中客居,外祖母家正经的姑娘都没有,我怎么好多生事端,惹人闲话。”黛玉提起少年的寂寞与寄人篱下的小心,已然十分平静。

  明煦心中发疼,却没有细问,只道:“如今是自个儿家了,别说是养狗养猫,就是养只猫熊,也是有的。”

  黛玉仔细摸索撸熊猫的正确姿势,闻言嗔了他一眼:“说的好听,这小家伙幼时好看,成年可是有百十斤,又不惯豢养,如何能一直养着?”

  “现下不过两只巴掌大,先养上一段,待它大了,就放在庄子上,与若风作伴。”明煦也有些无奈,幼崽确实惹人心怜,但成年版的食铁兽可真的不能养在院子里,也养不好。若风是黛玉学会骑马后,明煦送的马,寄养在城郊的庄子上。

  “虽说是与若风为伴,但到底种族不一,小家伙会不会寂寞?”京中应该就一只猫熊,黛玉怕养不活。

  “猫熊自上古传至今时,数量极少,除了只有巴蜀一带有,还因其本身欲望极低,难以繁衍。”明煦摇摇头,熊猫是独特的。

  “正巧今日出去,给它寻一块合适的地儿吧,现下种上竹子,带它大了,刚巧能用。”

  “好。”

  黛玉生辰那日,也许是花朝节,贾母还记得她的日子,特意令鸳鸯来问,还带了东西。正巧年里因着明家的安排,黛玉没有回贾府瞧老太太,上一次还是中秋,如今算起来,竟已经半年没见了。她过生辰又长了一岁,外祖母却愈发老了。

  于是,在明煦再一次休沐之日,明煦带着黛玉去贾府拜访老太太。估摸着老太太的起居,夫妻二人去的并不早,已经接近午时,行至荣宁街,老远就看见贾府门前匍匐着一个妇人,贾府的门房正往外拖拽,门房十分粗鲁,行动间朝着那妇人拳脚相向,那妇人却十分执着,被掀开后仍在地上,又固执的回去趴在门前。

  二月倒春寒十分寒意,妇人穿的厚,宁不怕摔,只是滋味也不好受,那个正常人不会做这种事,她有苦衷。

  离得近了,明煦听见妇人不住的喊声:“杀人偿命。”

  赶车的仍旧是长安,他停下马车,等待明煦的示意。

  “去问问。”明煦双眸微阖,叫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承景。”黛玉唤了一声。

  明煦摇摇头,没有说话,等长安的消息。

  “大爷,门房说那妇人发了疯,不住的攀扯荣国府杀人逃罪。”长安回的很快,门房知道的并不多,那妇人更是睬他也不睬。

  “她说荣国府何人?”

  “荣国府薛家薛蟠。”

  “她在那里趴着,实在不像样子,你去帮着解决了。”明煦睁开眼看了长安一眼。

  主仆多年,长安立刻会意,将马车驾到侧门处进去,栓了绳就出去了。

  自他们进门,早有丫鬟婆子报与贾母,明煦牵着黛玉的手自二门处往里走:“玉儿觉得那妇人话有几分真?”

  “十之八九。”黛玉很平静:“那妇人不似作假,以民告官。且,薛氏有前科,他先前在金陵犯过案。”

  明煦捏了捏黛玉的手,没再说话,贾母处就在眼前。

  黛玉带着明煦去看望贾母,老太太很高兴,半年不见,她老的很快,身上已经带了病气,但她今日心情很好,拉着黛玉说话:“玉儿今日来的巧,正要与你说呢,你宝兄弟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我本想给他寻个好姑娘,谁知道凤姐儿那个机灵的,竟说好姑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好配一对金玉良缘,我思来想去,觉得此法甚好,薛丫头是个知根知底的,又是一处长大的,也省了小夫妻相处磨合,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

  “恭喜外祖母,也恭喜二哥哥,一会儿亲自给他说一声,下回再来就该备礼了。”明煦也为两人高兴,却没说亲自去见宝钗道喜。

  “你们兄弟姊妹几个,如今一个个都成家了,小的长起来了,老的就离死不远了。”贾母说着拍着黛玉的手,带有几分叹息。

  老人性情愈发不定,前头才说高兴,后头又惆怅起来,贾母八十余岁了,寿数已是极高,越老越怕,心里不安,嘴上就提着生死。

  黛玉有些无措,明煦却明白这是老人必经的一个时期,看不开说明还能再撑一段,真的不再将生死挂在嘴边,反而大限将至了。

  虽然更看重自己正经的孙子孙女,但贾母自始至终都对黛玉存了一份怜惜,凭借着站在中间的贾敏的情分,已经算是仁义至尽。

  是以明煦从来都对贾母抱有一丝善意,此时安慰的很细心,并不为老人消极的态度而撒手不管。

  贾母留了两人饭,又说了些话才放人走,这是真的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两人在贾母跟前没有表现出什么,回程的路上却一直沉默,上午的那一幕不可能当做没发生。

  “是我耽误承景了吗?”马车中,黛玉先开了口。

  “玉儿何出此言?”明煦是真的不明白,黛玉怎么突然冒出这一句。

  “我是宫里贵妃娘娘的表妹,太子殿下因着这层与你多有摩擦为难,现在又因为我与薛家同为贾府的亲戚,路遇不平事却多有斟酌思量。”黛玉说着就觉心里一酸,眼泪滚落下来。

  明煦忙取了手帕给黛玉擦拭,将人搂在怀里:“傻姑娘,你这般想我,我可是要恼的,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遇事不找客官因素,只一味推脱之人吗?”

  明煦哄得细心,不忘解释:“太子为一国储君,眼中却只瞅见后院的一亩三地儿,连情绪都不会掩饰,贾妃只是一个缘由,便是没有这层关系,他还是看我不惯,人与人之间是要讲究八字相合的,强求不得。至于你与薛家有共同的亲戚,这有什么,我读书多年,又有意治法,怎么因着这层裙带关系就对藐视律法的行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方才不过是在想如何处理此事罢了,叫你误会,倒是我的过错了。”

  见他表现不似作伪,黛玉这才破涕为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说什么裙带关系,忒是难听。”

  见她转哭为笑,明煦也笑:“可不就是裙带关系,我有说错?”

  这是明煦一直培养的黛玉的习惯,有什么事儿可与他说,不能憋在心里,闷出病来,如今说出来,明白了各自的态度,就好了。

  等明煦与黛玉回到府上,季阳已经将前因后果弄清楚了,黛玉欲往内室,明煦拉住了:“一起听听。”

  “大爷,那妇人自称张王氏,居南乡里,其子张三以当槽儿谋生,七日前,薛蟠去店里喝酒,与张三冲突,薛蟠以酒碗摔张三头脑,张三因此失了性命。当日众目睽睽,薛蟠被送往县衙。消息传到薛家,薛蝌带着银两去案发地,找了刀笔先生写了辩词,同时贾家贾政向知县行贿,将打斗致死改成了误伤,薛蟠顺利出狱。”季阳寥寥几句说完了前因后果,从犯案杀人到脱罪出狱。

  明煦皱眉,这不是季阳的风格,话说的太主观了。

  “大爷,薛家并未遮掩,甚至以此为说头,言自家大爷杀了人也能脱罪,薛,贾两家知道因果的不少,一问便知。”看出了明煦的疑惑,季阳出言解释。薛蟠打死了人,贾政以在职官员身份行贿县令,贾府根本没有封口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明煦点点头,案子一目了然,证据也十分的好搜寻,主要的是里边参与了一个县令,一个工部员外郎,旁人轻易不愿出头。

  只是叫明煦遇见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甚至不必做什么,将事情与父亲说明白,明溯现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届时一纸弹劾递到御案上,一切事情就解决了,参与的官员肯定是要查办的,案子自然要重申。

  明煦捏了捏黛玉的手,当即就要去寻明溯说明情况,偏偏这时雪雁来报:“大爷,奶奶,薛姑娘来见。”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明煦道:“玉儿去会客,我去寻父亲。”

  “大爷。”雪雁抬眼:“薛姑娘是来寻大爷的。”

  “我与薛姑娘无亲无故,我家与薛家也无旧交,寻我做什么?”

  显然是薛家发现了张王氏被他带走了,派了薛宝钗过来也是想借着黛玉的交情,说法上却是来寻他。

  自作聪明。

  明煦正要说“不见”,又见紫鹃来报:“荣国府老太太使人传了话,让奶奶过府一趟,说是病了。”

  病了?才从贾府回来,一个时辰前可还好好的。

  “你去回了她,就说玉儿有急事走不开,明日一早便去探望。”

  “大爷,那人带了老太太的话:如果姑娘还惦记着这几年的恩情,就现在去瞧瞧。”紫鹃为难道。

  “外祖母真这么说?”黛玉脸色很是难看。

  紫鹃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黛玉当即就有些站立不稳,明煦扶住了,黛玉伏在明煦肩膀上哭:“原来在她眼里,我这亲生的外孙女,寄养多年的情分是比不过一个外人。”

  明煦轻拍着黛玉的脊背,语调十分冷静:“不是比不得一个外人,是再亲生的外孙女也抵不过亲生的孙子,玉儿忘了,老太太才说过了,给宝玉定了薛家,孙子与外孙子,孰轻孰重,我以为玉儿早明白的。”

  这可不是第一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让黛玉重新审视与贾府的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