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气氛有些尴尬。秦妈妈看了看几个人, 率先打破了寂静，笑着韩则道：“来, 到里面坐，”随即看向软软，“你去洗点水果、倒点饮料过来, 干净的杯子在橱柜里。”

  软软乖巧地回答：“好的。”不敢和韩则又过多的交流，她快步走去了厨房。

  秦妈妈抓着秦志明的胳膊，给他往卧室里面带，一边走一边说：“韩同学, 我找他有点事, 你先坐一会儿哈。”

  韩则拘束地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

  两人进了卧室后，秦妈妈马上就把门关上了, 重重地在秦志明的胳膊上拍了一下：“你刚刚怎么回事！”

  秦志明愤怒地道：“你还问我怎么回事, 你知道那小子都做了什么吗？”

  秦妈妈一脸焦急：“我正是不知道才把你叫过来的啊！”

  ……

  秦软软忙前忙后, 把洗好的水果装在果盘中，放在桌子上，又给韩则倒了饮料，然后和团团坐在了一起。

  她不敢同韩则讲话，便问团团：“爸爸妈妈还没出来？”

  因为她压低了声音, 团团也轻声说：“是的。”

  软软无措地叹了口气, 低头不吭声了。韩则静静地瞄了紧闭的卧室门一眼，双手握在一起，置于膝盖上, 身体往前倾，拉近和软软的距离。

  她就像是惊弓之鸟，瞪大眼睛想后退，结果撞进韩则深沉的眸中。

  他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落在软软的心上，却重若千钧：“没事的，信我。”

  软软慌乱的心似被撞了一下，剧烈摇晃后，又沉静下来。她鼻子有点酸，微不可见地“嗯”了一声。

  她有多胆小，韩则是知道的，心疼的同时，也后悔得不行。当初他就应该把补课的地点定得远一点，谁知道都过去快一年了，还能出事呢。

  卧室门传来轻响，韩则赶忙重新坐好，不和软软眼神交流，免得她父母更责怪她。

  秦志明看到两个孩子的距离在安全线内，脸色稍微平静了些。秦妈妈微笑着说：“我去端饺子，先吃饭吧。”

  这种情况下，韩则虽然不想在秦家吃饭，但是他如果走了，软软势必要面对父母的质问，他权衡了一瞬，还是决定留下来。

  “阿姨，我来帮您吧。”韩则站起来，勤快地道。

  “不用，让软软带你去饭桌吧。”临走之前，她还警告地看了秦志明一眼。

  这一顿饭吃得很沉默，软软没有胃口，十个饺子不到就放下了筷子。韩则有心劝她再吃点，但是在秦志明夫妇面前，他没法开口。

  本以为这是一场“鸿门宴”，秦志明夫妇肯定要敲打一下自己，谁知道从头到尾，这两个人都没质问和责备什么。

  秦志明的态度也没刚撞破他们两个时那么生气了，秦妈妈面色柔和，不像愤怒的样子。

  比起各有心思的众人，团团是最单纯的，他还热情好客地招呼韩则哥哥多吃点儿。

  秦志明一看团团这小子这都被韩则给收买了，气不打一处来，只吃了平常一半的量，就放下了筷子。

  午饭结束，桌子上的饺子还剩下了一多半。秦妈妈给秦志明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情愿地把团团带去他的小房间玩。

  秦妈妈没着急收拾桌子，看向韩则和软软，柔声说：“你们不用怕，我没准备骂你们。”

  软软羞愧地低下头，眼中有泪意涌现。

  秦妈妈又和韩则说：“你叔叔脾气不怎么好，心思却是不坏的，他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韩则谦卑地说：“我知道叔叔阿姨都是为了我们好。”

  秦妈妈暗暗点头。其实她对韩则第一印象就不错，刚刚吃饭的时候她观察了一下，这孩子不光长得好，懂礼貌，还很有眼力见儿。被秦志明冷眼相待，没有丝毫的怨愤，可见教养很好。

  “我和你叔叔商量了一下，你和软软这事得解决，但不是现在。你们马上就期末考试了，等考完试，你再到家里来一趟吧，咱们好好谈谈。”

  听了秦妈妈的话，韩则心中倍感意外。他猜测的“劈头盖脸一顿骂”“硬生生把他和软软拆散”“找老师找家长”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这对善良的夫妇，竟然还顾念着他们的期末考试。

  “谈谈”这两个字很微妙，想到事情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韩则的心瞬间镇定了不少。

  之所以没上来就联系韩则的父母，秦妈妈也有她的打算。现在就看，韩则到时候能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事情谈完，韩则不好意思再留，礼貌地告辞。

  秦妈妈送他到门口，笑着同他说了再见。

  等门关上，秦志明从团团的房间里走出来，冷飕飕地问妻子：“那小子走了？”

  秦妈妈瞥了他一眼：“人家有名字的。”

  秦志明不屑地哼了一声，看向始终低着头的秦软软，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还是半路接回来的女儿，关系好不容易修复好，他哪舍得骂她。已经亏欠她那么多了，再让她和自己离心怎么办。

  “软软，事情应该怎么办，你妈妈刚刚都和你们说了吧？”

  软软点点头，小声道：“说了。”

  “从现在到期末考试这段时间，你就别去外面学习了。早晚我接送你，让你妈妈接送团团。”

  “好。”

  “你的手机我就不没收了，但爸爸希望你能好好复习，别因为其他的事情分心。”

  “知道了。”

  “回房吧。”

  软软一步步走回她的房间，半晌才梳理清这一中午发生的事。她和韩则的恋情被家里撞破，本以为迎接她的将是男女混合双打，结果他们竟然没骂自己？

  她想联系一下韩则，手机拿出来后，想到秦志明的话，又放下了。

  期末考试后，等待她和韩则的，将会是什么呢。

  ……

  韩则回程的路上，时不时看看手机，没有软软的消息。他担心她父母收了她的手机，没贸然联系她。明天去学校看看她的状态，只希望小姑娘别哭。

  期末考试近在眉睫，他得想想对策。

  太过专注，进家门的时候，都没发现家里还有其他人在。还是走到客厅，才看到靠在沙发上的韩父。

  “爸爸。”韩则问道，“妈妈呢？”

  “出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韩父睁开眼，狭长深邃，与韩则如出一辙。

  他状似无意地问：“听老周说，前段时间你用了他的车子？”

  当时下着雨，因为赵雪菲，他和软软确定了关系。

  韩则坦荡地回答：“是。”

  韩父愣了下，很快恢复如常，朝着韩则笑了笑。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韩则平静地道。

  韩父叫住他：“小则，还记得爸爸给你上过一节课吗？”

  “您指的是？”

  韩父站起来，稳步走到他面前。和这个已经上高二的儿子比，他的个子稍矮一点。凝视韩则的黑眸，他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他血脉的延续，也是他从一开始就看好的继承人。自己没看错他，只是遗憾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他蜕变的历程。

  “以前我教你，无欲则刚。”

  韩则想到什么，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今天我再为你上一课。”韩父屈起手，用指节掸了掸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控欲则强。”

  韩则并没有问他是口中的“控欲”到底是什么意思，沉默片刻，他沉声说：“谢谢父亲教导。”

  韩父已经收了手，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去坐好。

  韩则也走向了他自己的房间，沉着的目光里，带着势在必得。

  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韩则微微笑了起来。韩母在工作间隙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已经平安到家了吧？”

  他回：“嗯。”

  “小则又出去玩了？”

  “没，在家里。”

  “转性了啊？”

  韩则意味深长地道：“不是转性，小则一直都这样。”

  ……

  第二天早上，韩则接到了软软的消息，只有很简短的两行字：“你别来了，我爸爸接送我。”

  韩则为了不让她担忧，只回了个“好”。

  到学校里，韩则找了个机会，把软软单独叫了出来，关切地问：“昨天我走之后，叔叔阿姨有没有说什么？”

  软软摇头：“说让我好好准备考试。”

  韩则现在最怕的不是她父母要拆散他们两个，而是软软会先受不住压力，放开他的手。

  最悲哀的是，他明明不愿接受这种结局，却不得不把软软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如果她和自己说，要离开他，他该怎么办？求她留下来，还是放手静静等待？他心中也没个定论。

  软软的心同样乱成了一团，难过，委屈，痛苦，害怕交织在身体中，无法排解。

  韩则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乱。低头平视她的眼眸，韩则沉稳地说：“软软，你只要专注于期末考试就好，其他的不要想。”

  软软一点都不诧异韩则能看出她的心思来，他一向是很聪明的。

  “可是……”她一脸为难。

  “你再胡思乱想，我就亲你了。”

  软软猛地抬头，圆溜溜的眼睛震惊地看着他，他的表情没有半点玩笑。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他还有心思想这种事呢！

  这句话给软软带来的影响太大，她把之前那些纠结，都抛到脑后去了，红着脸责备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韩则摊摊手：“如果期末考试后，你父母执意要咱们分开，那我当然要亲够本啊。”

  “韩则！”软软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我不胡思乱想，专心备考行了吧！你也，你也不说再说……”

  韩则一计得逞，朝她眨眨眼：“嗯，说好了。”

  “我回教室复习去了。”怕留下去，他真的会亲她，软软跟个兔子似的溜走。

  韩则慢慢站直身体，凝视她离去的背影，久久都没挪开目光。

  直到一点也看不到她，他才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刚刚他说，如果她父母执意要分开他们，他要亲够本。软软只说了不会胡思乱想，却没说，她和他不会分开。

  以前参加俱乐部的那些危险项目时，他都没怕过。可现在，他竟然成了一个怕知道答案，就不去问的胆小鬼。

  不管怎样，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会放弃一丝的希望。

  期末考试前几天，软软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家中父母对她依旧是关怀备至。

  很快，期末考试来临。交了最后一科卷子那一刻，别的同学都觉得解脱，可以迎接寒假，软软的心却提了起来。

  果不其然，她回家之后，秦志明就对她道：“你和韩则约个时间，让他到家里来吧。”

  软软当着父母的面，联系了韩则，见面时间约在了四日后。

  自从被秦志明撞破后，软软就没有再给韩则补习过，也不知道他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考得怎么样。

  接下来的四天，软软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她没有写寒假作业，推掉了周小云的邀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数位板，画了几天的画。

  等她回过神一翻，她完成的画作，竟然是之前摸鱼一个月才能完成的量。

  指尖摩挲着一张又一张的画，她眼里泛起了泪光，被雾霭笼罩了许久的心，一点点变得清明起来。

  ……

  约定见面的这天上午，韩则带着礼物，敲响了软软家的门。

  她一早就行了，好好梳洗了一番，换上了郑重的衣服。

  开门后，她与门外的韩则对视一眼，将他迎了进来。

  秦妈妈对韩则的态度一直不错，笑着道：“来就来，怎么还带了礼物。”

  秦志明面色淡淡：“先放门口吧。”一会儿说不定还得都带回去。

  秦妈妈早就洗好了水果，放在了茶几上，团团去幼儿园了，家中就他们四个。

  “韩同学，到这边来坐吧。”秦妈妈指了指沙发。

  韩则坐过来后，把口袋中的手机随手拿出来，解锁看了一眼，又飞速锁屏，放在了桌上。在场的人，都以为他在看时间。

  闲聊了两句，秦妈妈对软软道：“你和我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这是要把客厅留给韩则和秦志明两个了。

  软软担心地看了一眼韩则，他正慢条斯理地剥着砂糖橘，与她对视时，温和一笑。

  秦妈妈带软软去了她的卧室，关上门后，柔声说：“我和你父亲已经说好了，他不会为难韩则的。”

  这么多天，就跟钝刀子在她身上一下下划着，软软强压住泪意：“你和爸爸，是想分开找我们谈话，让我们分手吗？”

  秦妈妈：“你也可以这么想。”

  软软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心一下下抽紧。

  秦妈妈又心疼，又无奈：“幸好是我来和你说，你爸爸要是来了，更拿你这个小哭包没办法了。软软啊，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呢。”

  ……

  客厅里，秦志明和韩则面对面坐着，一个目光冷漠，一个面色平静，剥着橘子。剥好以后他没吃，在果盘里摆了一排。

  如果韩则不是软软的男朋友，秦志明肯定很欣赏他，小小年纪，如此临危不惧。

  半晌，秦志明打破寂静：“依我的想法，是在软软大学毕业前，都不想她谈恋爱的。”

  韩则知道他还有后话，收回剥桔子的手，认真听着，并不插嘴。

  “这孩子单纯善良，性子又软，讨人喜欢，也容易被欺负和蒙蔽，我作为她的父亲，要竭尽全力保护她。”还有一点秦志明没和韩则说。他这么水灵灵的女儿，不管是找了怎样的男朋友，他都不满意。

  韩则看向他，认真地道：“我明白。”

  “之所以没有在咖啡馆发火，而选择在今天和你谈谈，一方面是觉得你们年纪不小了，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与你们推心置腹，你们未必不能理解，强行拆散，你们反而会怨我们；另一方面，你在学校里应该也听说了，霍家和顾家有意给两个孩子订婚。亦思和软软都是我们的女儿，在她们这个年纪，动心不是错误，我们能理解、尊重亦思的选择，亦能同样对待软软。”

  韩则心里有些庆幸。要是没有霍亦思打头阵，今天的谈话，怕是对他很不利。

  “动心不可耻，但是因为恋爱耽误了大好年华，就很不应该了。你和软软，可以做学习上的好伙伴，生活中的好帮手，唯独不能做拉着对方一起沉沦的破坏者。”

  韩则道：“我会和软软相护帮助，不拖对方后腿。”

  “这样还远远不够。”秦志明目光沉沉，表情严肃，“对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说未来，是早点了，但叔叔还是想问问，你考虑过以后你们分开，会给软软造成多大的伤害吗？”这个可能他只是稍微一想，就心疼得不行，“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但没有一个父母会盼着自己的孩子摔跤的。我们为什么要教导孩子，不就是希望她能避开我们走过的那些弯路，平安顺遂吗？”

  来之前，韩则考虑过和秦志明据理力争。他怎么说也是那两位的儿子，自小耳濡目染，谈判能力一流。

  但是听他掏心掏肺地说完，他除了尊敬，再无其他。

  秦志明夫妇真的是把软软放在第一位来考虑，这点和他不谋而合。

  “叔叔，您说的这些，我全都理解。”

  秦志明暗暗松了口气。私心上，他还是希望韩则和软软能和平分开的。年轻人冲动很正常，能抑制住这份冲动，才难能可贵。再给他几年的时间，他必不可限量。

  他点出了今日的正题：“感情这种事，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我和你阿姨，其实都不看好你们。单说你的成绩，和软软差了那么多，日后考不上同一所大学，这就是个很大的阻碍。哪怕你们考到了同一个城市，因为圈子不同，话题不同，很大可能会与对方渐行渐远。只为了一时的喜欢，给软软造成难以磨灭的伤害，我这个当父亲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所以韩则，不如和软软分开吧，等你们再长大一些，要是还坚定地喜欢着对方，愿意一起承担未来承担责任，我一定不会再阻拦你们了。”

  说完，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关于怎么做韩则的思想工作，他已经和妻子商量了多天。这番说辞，大半都是她教他的，却也是他的心声。

  妻子还说，如果他这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韩则还是不肯放弃，那就退而求其次，别为难两个孩子了。越是拆散，他们越不可能分开，闹到最后，女儿离家出走怎么办。

  更何况，有亦思和顾冷宸的事情在前，他们再看软软和韩则，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唯有一点，那就是得和这两个孩子约法三章，底线绝对不能过。

  还有一年半他们高中才毕业，这段时间，他们可以让软软把韩则多带回家几次，考察韩则这孩子的人品。

  秦志明胸有成竹地看着韩则，就等他开口了。

  韩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悄无声息地亮了一下。当着秦志明的面，他把手机拿了起来。

  秦志明有些不满，还和自己说着话呢，竟然看手机，真是不懂礼貌，扣分扣分。

  韩则点开了什么，随即将手机捏在手中，抬头对秦志明道：“叔叔您刚刚说的那些话，我绝大部分是认同的。”

  秦志明挑了挑眉：“意思是你还有不认同的？”他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搞定！来，让我听听你怎么反驳我，说你真心喜欢软软，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然后放口头支票给我？

  韩则将手机递给秦志明后，才继续开口：“关于我成绩这点，我有些不认同。期末考试的成绩出了，叔叔您看看。”

  秦志明瞥了他一眼，目光下移，心想你比我家软软和亦思就是差远了，还有什么不认同的……待看清楚年级第一的名字后，他僵在了原地。

  韩则的韩，韩则的则！满分的750，他竟然考了720！比年组第二的霍亦思还高了19分！

  秦志明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顾不得韩则在身边，两指将图片放大，仔仔细细地把他各科成绩都加了一遍。

  没错，就是720，其中数学他还考了满分。

  秦志明再抬头，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不确定地问：“你们班，没有重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