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娴纯粹是太过信任自己的小弟了。

  她是太幸运且太强大, 才会一直以来都没有经受复杂的事情, 比如说没有经历过修罗场。

  厨房里她所谓的表面友好的家伙, 事实上只在她的表面友好了。

  余微手上拿着刀对准段文府的脖颈处，几乎只要一个用力就可以解决掉段文府的性命。寻常人类的躯体根本抵挡不了这么锋利的刀面。

  段文府依旧维持着自己温和的笑容，完全没有被余微这个动作给吓到，还友善说了一声：“老大想要吃西瓜, 不如先准备了再说？”

  余微暗棕红色的眼眸里情绪很冷，不是雪山冰山的那种冷，而是像是死寂夜晚阴测测的冷。这样的眼神加上他那白到彻底的肌肤，显得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本来就不是人。

  是一条龙。

  段文府却偏生依旧维持着自己翩翩公子哥的模样。如果此刻有一把扇子，他甚至能把玩着将扇面打开，并轻巧用扇子挡住那把刀的刀锋，去掩盖他眼底的戏谑。

  可他没有那么一把扇子, 所以他眼底处的戏谑全部流淌出来。

  “老大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你喜欢她么？”段文府用微轻的龙语说着他已猜到的事情，“喜欢到想杀掉所有能威胁到你地位的存在。”

  余微脸颊上升了一点微红, 还带起了一点点笑容。眼神发冷时的笑容，实在让人看得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段文府听着余微用那浅淡的笑说着：“是。”

  他说：“可惜没有早点杀掉你们。”

  厨房里极为安静, 周遭连鸟叫声都听不到，更不要说别的什么动静了。很少动用的现代化空间里，奢华装修后并没有多少具有温度的清新色调。

  段文府能从这里面看出很多姜娴喜欢的细节，同样还能看到独属于余微的冰冷。

  在这两条龙分离的那段日子里, 余微恐怕就如同这个空间一样，奢华冰冷且绝望。

  而现在姜娴重新出现，重新点亮余微的世界, 也让余微……彻底变态了。

  段文府伸出手碰触在刀尖上：“你不能杀我。”他手被锋利的刀锋刮伤，半点没觉得疼痛。指尖上伸出了鲜血，顺着刀面滴落到地面上，绽开一朵漂亮的血花。

  “我也不会让你对姜娴做什么。”段文府望着余微那姿态，几乎能完全理解余微内心的扭曲。

  老大那可是一条甜兮兮傻兮兮的龙，怎么能就这么被面前这个家伙就这样叼走了。

  “她有她的生活，她的兴趣，她的喜好。她注定不会是你一条龙的。”段文府轻笑一声，“你杀掉一个，杀掉两个，杀不尽她接触过的所有生灵。而她只要知道其中一个不是意外，她就会离你远远的。”

  段文府太会揣度人心：“就和她自己寻一个地方睡下一样，你永远找不到她。”

  这一刀远比余微的刀锋利，扎碎掉余微内心所有的自以为是。

  段文府温和说着这种伤龙的话：“你不希望伤到她的。你希望她开开心心，笑着在你面前玩闹，眼里只看到你一个。”

  余微听着段文府说话，知道自己不该顺着段文府的节奏走，却也知道段文府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根本无法去反驳。人类拥有他见过智慧生灵中最为脆弱的身体，可又为什么要拥有这样无可匹敌的大脑。

  段文府半点没有因为面前是龙而退让：“你做不到。”

  他们都太清楚姜娴的性格。

  尤其是段文府还知道姜娴对余微也是喜欢的。姜娴对余微的喜欢并不妨碍她牵挂着她曾经拥有的所有小弟。爱情是她的一部分，永远不是她的全部。

  余微垂下眼帘，望着又一滴血溅落到地面上。他缓缓开口：“我知道。”

  他收回了刀，朝着段文府露出一个更深一点的笑容：“所以她只要负责开心就好。要是你让她不开心了，你逾越了。我真的会杀掉你。”

  当然，要是有什么误会，能让他干脆顺手杀掉段文府就更好了。

  段文府笑着点点头，在心里却哭笑不得摇头。他高估余微了。他还以为余微会因为杀不掉小弟，而选择困住姜娴，关姜娴的小黑屋。谁想到拿出来的依旧是些毫无行动力的威胁话。

  大约是太爱了，以至于不舍得自己做出任何会造成姜娴难过的行为。

  “西瓜在哪里？”段文府抓住了重点，“再不出去的话，老大要进厨房了。”

  余微将自己的刀藏好，去给段文府拿了西瓜，再用抹布清理掉了地上的血渍。

  段文府对着一整个冰镇好的西瓜，认真思考了一下：“一个西瓜对于一条龙会不会太少了？”

  余微扫了眼他：“人型吃起来不快。一个西瓜够吃一会儿，等下去吃别的。”

  段文府想想也是。

  一人一龙重新维护起了表面友好，而段文府手腕手链一颗珠子上，很隐蔽地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划痕，而他手指上的刀伤则是不过一会儿就没了任何伤痕。

  在外面的姜娴等着自己的西瓜，左等一会儿，右等一会儿，还换了一个玩手机的姿势。

  等到余微端来了西瓜，段文府在身后心情看着就很好。

  姜娴好奇看了一眼段文府，又看看余微。

  余微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西瓜是切好切成了一块块的。姜娴插了一块西瓜递到余微嘴边：“啊——”

  余微松怔一下，听话张开了嘴。

  姜娴将西瓜喂到了余微嘴里，看着余微吃下了整块西瓜，还不小心在嘴角染出了一点西瓜汁水。她伸出手指蹭了一点余微嘴角的汁水，笑嘻嘻：“这么大了还吃成这样，略略略。”

  余微缓慢眨了眨眼，慢吞吞咀嚼着嘴里的西瓜，感受甘甜的汁水顺着喉咙下去。

  姜娴取了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她给自己也插了一块西瓜放入嘴里，被冰镇西瓜的美味征服：“好吃！”

  清爽得非常棒！

  姜娴又给余微送上一块：“再来一块！”

  围观的段文府：“……”

  为什么都这样了，这两条龙还能没在一起？龙族到底是为什么出现这么纯情的两条龙？

  完全想不通的段文府表示：“谁可以喂我一块么？”

  结果他赢来了姜娴奇怪的目光和姜娴一句：“你活那么久后手不能自理了么？”

  段文府：“……不是，没有。”

  余微被连着喂了两块西瓜，面上的神情总算是一点点化开，再听到姜娴这么一句，忽然就笑开了。

  因为姜娴那句话是非常正经的问话，根本没有任何嘲讽段文府的意思。她很认真在担心段文府身体上有什么副作用。

  人类在龙族心里到底还是太过脆弱了。

  余微也用叉子插了一块西瓜，递到了姜娴嘴边：“啊——”

  姜娴听话张嘴，一口咬下西瓜。

  她眯细眼，心情绝好美滋滋，还有点开心晃了晃自己的小身子：“人类厉害！人类会种出那么好吃的大西瓜！还没有西瓜籽！”

  段文府笑着摇头，自己给自己喂西瓜吃。

  姜娴根本是撩人而不自知，余微是刻意表现却全然被忽略。这一对想要戳破那张纸未免也太辛苦了一点。他要是在里面加上一点点挫折，还真不知道这两条龙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强行拉低自己智商真是太难了。

  段文府表示：“我找个酒店暂时住几天，等我的证明各种都下来，我就帮老大处理墓穴的事，抽取其中一部分当我个人的启动资金，来帮余微一起运营公司。可以么？”

  姜娴点脑袋点脑袋。

  段文府达到了自己目的，再吃了两块西瓜：“老大这些天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会带很多东西来给你签字的。”

  他人类身体还真吃不了太多冰镇的东西，适当住了口，站起身来：“那让余微先带我出去酒店。不打扰老大了。”

  身为老大的姜娴看看这一人一龙。

  好像现在氛围好很多，并没有极端针对的样子了。

  她点脑袋：“去吧去吧。”

  余微听她答应了，便站起身和段文府一块儿出了门。他背着姜娴不住给段文府甩眼刀。

  段文府心情愉悦：我不在这里，你也别想待太久。

  最后就剩下姜娴留在屋子里，揣着个手机继续吃西瓜。手上不停，西瓜总归吃起来还是很快的。她转头正打算再插一块的时候，惊觉发现旁边西瓜已经没了。

  没了！

  还想吃。

  姜娴从客厅爬起来，雀跃踩着自己的小脚步前往了厨房。

  西瓜~西瓜~

  她站在厨房门口停住了脚步，眼内露出一点困惑，轻微吸了吸鼻子：是人血的味道。

  味道很轻微，但姜娴可是经历过各式各样战场的存在，她不可能认不出血液的味道。即使这血味道淡到这种地步。

  姜娴缓慢顺着味道走到了一块抹布边上。

  是从这块抹布上透出来的。

  很新鲜。

  整个屋子里刚才只有段文府这一个人类存在过。

  姜娴盯着抹布半响，叹气：“还是得快点想办法赚钱了。”

  给段文府足够的钱，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他自己身体上的那点小问题。她说为什么刚才段文府一定要跟着余微一块儿来厨房。

  余微心情不好可能也是因为段文府身体不好吧。

  彻底想歪的姜娴，自说自话给刚才的场景增添了“小弟友善”的新剧情，并且半点都没有质疑过自己的这个想法，还准备将这个想法分享给自己的小助手珂珂。

  智商在线的珂珂哪能想到消息源头就有错误，很长一段时间天真想着：非人类们的关系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