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微开着手机。

  他看完了综艺初稿, 神情冷漠通过了这两期细节非常好笑、节奏非常快速的节目综艺。上一回的录制, 比起前一期的情况来看, 最终的舞台内容还是少了点。

  第二周的正式综艺出来，可以练习生日常游戏当一期，练习生舞台筹备当一期。

  这些都是节目组和后期的任务。

  他两手交错，将自己脑袋搁在了双手交错的手指上。眼睑下垂, 只有一条缝朝下望着。视线里可见的东西十分有限。

  姜娴。

  余微在心里默念着姜娴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了一个球，里头是在熊熊燃烧着的，外头是固化的躯壳。躯壳一点点的缩小，而里面的火焰却一刻不停，甚至试图冲破屏障。

  那些被发现的心情不好，便是来自于这种烦躁的焦虑。

  他在姜娴面前掩盖得再好，在别人面前就少了这点掩盖的耐心。

  手机响起。

  余微微动, 睫毛轻颤。

  他伸出手拿过了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余微呀。我已经选好了下一期节目拍摄的地方。我们要早点约好早点过去。可以玩好几天~”姜娴声音活跃得很, “我刚才和段文府已经说好了。”

  段文府。

  余微把这个名字在脑中过了一遍：“好。我和节目组说一声。你把地址发给我。我会和段文府商量着来。”

  姜娴：“噢，好。”

  电话挂断。

  余微变成了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他棕红色的头发, 这会儿卷曲得都有点没有什么精神。一直就这么安静呆了好一会儿，他才拿起手机给段文府打了电话。

  一人一龙难得没有在对话里面明枪暗夺怼起来，反而是非常平静商量好了下一期综艺的拍摄地点，并且决定了由谁来负责通知节目组。

  没过多久, 节目组就收到了来自上头的通知，突然间就拥有了一场度假旅游的机会。

  滑雪胜地度假村。

  ……

  龙腾娱乐刘总办公室。

  刘总揉着额头。

  最近公司变动太快太大，要不是全公司一起在帮忙, 他绝对是扛不下来的。脚步迈那么大，资金一直都在投入，收益暂时却还没见着。

  即使余微是公司最大的变现资本，刘总心中也不由觉得有些慌。

  他叹口气，正经思考着要如何才能更好发展公司。

  手机响起。

  刘总接起了电话：“喂？哎，是，我是龙腾娱乐的刘……”

  对面说了不少话，刘总一直都处于“哦，这样”、“好的好的”、“真的么？”等等反应中。

  电话挂断，他还有点精神恍惚。

  然而没恍惚多久，又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刘总又接了起来：“喂？对对，这里是龙腾娱乐。哦，这件事情我把我们项目总监的电话给您，他能讲得更清楚一点，您看怎么样？”

  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刘总等空下来，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困惑。

  再过了一会儿，刘总给余微拨通了内线电话。

  “喂？余微。刚才我收到了不少合作电话，全是比较知名的大集团和大企业。”刘总试探性问余微，“是不是姜老板那边联系的？”

  余微听到这个消息，语气平淡：“不是姜娴就是段文府。”

  刘总看余微并不惊讶的样子，松口气：“哦，有来路就好。”

  接着刘总大概花了五分钟来劝说余微，主旨全是让余微好好对待好姜娴和段文府。这两就是未来的金库。

  余微听了半天没点实质性内容，直接给刘总挂了。

  刘总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叹气：“哎，要不是我实在是良民，都想给你捆到姜老板床上了。”

  多好一老板，明明他瞅着余微和姜娴之间也有意思。

  旁观者清啊。

  当事者非常迷的两条龙，一条沉浸在自己的小忧郁中，一条沉浸在马上可以一起去雪山打滚的兴奋里，情感完全没能互通。

  毕竟前者戏精，后者迟钝。

  ……

  这一状况维持到第三次集中拍摄。

  工作组先行出发，随后跟上的所有导师和练习生，集体到达了雪地巴士站头。

  漫天飞雪降落人间，积攒起厚厚的一层棉被。

  这里的雪质极好，雪花细小，用肉眼几乎看不出六角冰晶的模样。

  姜娴穿着黑色的薄大衣，在站头上蹲下挖了一小块的雪。这一小块的雪没有松散到可以吹开，但也没有紧到可以当雪球来砸，捏一捏还可以再聚拢一些。

  龙族领地中也有雪山，一望无际充满寂寥。她小时候很少去，几乎大多数的龙都很少会到那一块儿去。

  龙族大多喜欢温暖的山洞，喜欢贯穿山洞的风。

  她将小块雪捏成小球，又丢到了雪地里，在雪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旁边几个没见过这么大雪的导师和练习生，也纷纷表现出一副惊喜的样子，连连“哇”出声。

  好在节目组还残存着意识：“先上巴士，我们今天要完成酒店的入住。”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挤上了当地的巴士，前往度假村酒店。

  巴士上，作为节目主持人，兼任导师的余微，看了眼还趴在窗口看雪的姜娴，唇角勾了勾：“这次，在我们有钱的投资人的支持下，将表演舞台放在了这里的滑雪度假村。”

  众人纷纷为姜娴鼓掌。

  姜娴回过头朝着大家笑了一下，随后含笑看向余微。

  余微继续说着：“这段时间，我们练习生照样在每日练习。他们还在节目组的要求下，完成了很多任务，甚至有自己编排音乐或者舞蹈。这一平时分，现在已经到了节目组手里，回头会计算进总成绩中。”

  几个练习生提起精神继续听讲。

  他见他们有认真听，便也认真讲：“我们这回在度假村里，照样会有学习任务和考核。主要考核内容是我负责的这一块演技，也就是表情的控制和镜头的掌控。”

  德档发言：“这要怎么评分？”

  余微点头：“我们邀请了一个杂志社，对你们进行雪地风景的杂志拍摄。由杂志社的主编进行打分评定。而且最终这五套照片会由杂志社，出成练习生成团战的杂志专刊进行销售。”

  他停顿了一下：“销售的金额去掉成本后，净盈利的百分之八十，将由你们的名义捐献给希望工程，余下部分便是你们的报酬。”

  这是五名练习生第一回 正式对外接活，还是在节目里接活。

  一听有钱拿，几个练习生纷纷鼓掌，第一回 觉得余微做了件好事。

  “而我们的舞台表演会在下周，酒店正式营业的第一天晚上进行。”余微给定了最终时间，“这几天手机全部上缴给节目组。节目开始播放，你们的投票通道也即将开启，看数据容易影响心情。”

  几个练习生对收手机这个行为没有太介意，不过他们看向余微的眼神，都带了一点不屑：这到底是谁想出来会影响心情的？他们心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影响。

  练习生们的眼神太过明显，以至于薇拉和沉星都看出来了，两个一起噗嗤笑出来。

  薇拉：“我觉得你们太小瞧这几个练习生了。”

  沉星学着薇拉困难的中文，难得搞笑一回：“哦，是的。我也觉得你们太小瞧这几个练习生了。”

  薇拉作势锤了一下沉星，沉星连忙腼腆笑着拦着薇拉。

  戏谑打闹着，巴士很快就将他们一行送到了酒店门口。

  度假村提早部分开业就为了他们一行人，所以早早就有人在门口候着。

  导师和练习生们下车，从节目组那儿拿到了自己的房间号。

  工作人员带着官方甜美笑容，向他们介绍着度假村的项目：“大家好。现在由我来介绍一下我们度假村现在开放的各种设施项目。我们度假村如今开放了四家餐厅、温泉中心、海滩中心、教堂、两条滑雪线、雪山观光台等。”

  这位工作人员详细将每个项目的开放时间说明了一下。

  大部分项目到晚上十一点左右就会关闭，与雪相关的项目则是到下午四点就会关闭。

  讲解结束后，大家按照节目组的分房情况去住宿。

  导师和练习生都是一人一间，标间房，一个床自己睡，另一张床负责堆放行李或者让经纪人、助理居住。度假村为了能够提供更好的景观风光，每个房间都是一室一厅的景观房，因此床铺反而不大。

  姜娴拿到自己房间的钥匙，跟在余微身边，如同献宝的孩子一样闪着眼：“喜欢么？这里。”

  大厅里带着喜庆的叮铃声，暖洋洋感受不到一点寒冷，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往外看，可以看到满山的白雪和积着雪的成片树林。风景如画。

  余微侧头看着姜娴微亮的双眸：“喜欢。”

  她特意为他排遣心情而挑选的地方，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姜娴笑着邀约：“那等下去打雪仗么？开个障眼法，找个偏僻的角落。”

  她悄悄做了个口型：用龙形。

  余微微顿：“好。”

  ……

  姜娴和余微就住在隔壁房间。两间房都是传统的标间，从高层往下望去，可以看到滑雪缆车在慢慢运行，雪地车在运行，继续布置着滑雪道。

  旁边还有一个林地木屋，是度假村的内部建筑。

  整个画面如同童话里的冰雪城堡，被封印在冬天的雪国中。

  余微拉开窗帘看到这样的风景，下意识想着姜娴要是在这里头打滚，恐怕一个不小心就找不到踪影了。她几乎整条龙都是白的，只有毛发带着浅淡的青紫色。

  他如果在这个雪地里大概……

  暗棕红色，仿佛一根巨大的树干倒在雪中。

  余微笑起来，重新拉上了窗帘，揣着自己的门钥匙出门。他想先和姜娴来一场雪仗，独属于他们两个的。

  他才一出门，就见到姜娴在门口等他。

  姜娴站在那儿低头用脚在绒毛地毯上画圈。这种地毯绒毛顺着拨弄和逆着拨弄是两种颜色，画一个圈可以显得非常明显。动作看着无聊，却着实是个打磨时间的方式。

  她一听到门响，立刻抬头，双眼发光：“走，打雪仗！”

  两条龙趁着节目组还没收拾好，小跑去电梯直接出了门。

  工作人员当然不会有任何人会拦住两位住客自由行动。

  姜娴和余微轻松避开了所有人，从酒店大厅往外跑去。

  以小小的人型从酒店离开，走着走着，逐渐化成了两条中等型号的龙。他们一脚一个大型的脚印，深深嵌入到雪地中。随着两条龙越走越偏僻，高度越走越高，雪层逐渐加厚。

  没有人经过的地方，学层大约有七八厘米，雪山高处学层大约有三十厘米那么厚。

  姜娴在预估学层有十五厘米后，便伸出爪子，一爪子雪往余微身上刨过去。

  两条龙走了那么久，身上都积了一层薄雪。余微身体上还被姜娴砸了这么一下，本能躲闪后，将身上的那点薄雪都震落到了地面上。

  都和平年代了，打架可真是太无趣了。

  像这样打雪仗就很好。

  姜娴双爪子齐齐上阵，将地面原本好好覆盖整齐的雪全往余微身上弄去。

  余微刚开始还想着留手，可意识到再留手，他可能就要被雪活埋了，于是不得不反抗起来，顺带把部分的雪攻击向姜娴，省得姜娴那么有闲情雅致去刨更多的雪。

  姜娴这条大白龙，呼着一口又一口的热气，瞪着那双金色璀璨的眸子，当下更加热情起来，连尾巴都动用起来，换动着位置攻击余微。

  余微原本还被动着，随着逐渐习惯自己龙形态的刨雪方式，动作也逐渐放大，扭着自己暗棕红的尾巴，直接扫了一大层的雪刮向姜娴。

  尾巴一扫，雪像是陡然成为了天降暴雪一样。

  姜娴迎头被一大堆雪攻击到，发出“嗷呜”一声，冲向了余微，试图想要将余微整条龙浸到雪中。

  她玩开了，半点没注意到自己的龙嚎声频率特殊，自己所有小弟都是听得到的。

  在房间里整理东西的几个练习生齐刷刷手上动作停下，走到窗前向外看。

  某些龙的隐匿符对普通人有用，对他们几个会点小术法的非人完全不是问题。几个小弟远远看到了雪山半山腰上大雪乱飞。

  小弟们：“……”

  龙撒野。

  一条龙最近已经心情不好到看他们眼神都想杀人了，另一条龙……是老大也没办法管。

  算了算了，性子还是个孩子。

  几个小弟面无表情重新去整理自己的东西，准备等下的拍摄工作。他们要拍摄的工作量远超过几个导师。

  两条龙的打雪仗仗势越来越夸张，到后来完全就滚在一块儿，用雪往对方脸上怼。

  雪黏糊到身上一时间弄不下去，连眉毛眼睑处都是雪花或是冰晶。

  姜娴是一点没觉得冷。

  她从棺材里出来后，还是第一回 用自己的本体如此放肆活动过一回。现在已经不再是有心让余微发泄了，她自己也在不停地发泄。

  发泄自己这些天出来看着余微走远的小小难受，发泄发现自己小弟一个个茕茕独立的后悔，发泄自己察觉到自己身为老大，却在和平年代能为自己小弟做的事情少到可怜。

  龙公主是委屈的，有一点烦躁，有一点不耐，却小心将这些负面情绪放在心里头。

  她努力尝试着在混杂的世界里，寻求一个和平的相处方式。

  从人类角度下手，以小弟们为引，将各种种族逐渐聚拢来，凑在一块儿和平相处。

  她一身武力少有能展示的地方。

  到现在，只有现在可以。

  姜娴仰天又大吼一身，一爪子扣在余微的手腕处，金色眼睛比往日更加绚丽，闪得余微几乎失神。

  余微用力翻身，将姜娴扣到了雪地中，爪子落在龙脑袋下方的鳞片处。

  再往下就是逆鳞了。

  他迟疑片刻，用自己的脑袋朝着那儿蹭了蹭。

  年少不懂事时候，他们都用这样的方式来传递着自己对对方的信任。

  姜娴被余微的龙角刮到，痒得动了动身子，随后懒洋洋躺平在雪地中。她眯细起眼，任由空中飞舞的小雪花落到她的身上，随后等余微抬起头时，将他也拉到雪地中，用同样的方式蹭余微的逆鳞。

  他们是完全可以交底的。

  是可以将自己手中的利剑交给对方，将自己的腹部托付给对方的存在。

  姜娴发出低声的叫唤。

  余微回应着她的叫声。

  两条龙在雪地里叫着，叫到另一幢楼里几个聚集起来的练习生互相交流着。白安表示：“你们谁能去叫他们安静点？”

  德档挑眉：“我不去。那条红虫打起来超疼。”

  段文府婉拒：“我只是个人类。”

  杨琰没说话，但在场看他表情已经放空，决定跳过他的想法。总觉得这虫族在想一些比较过分的东西。

  双胞胎兄弟白定：“懒。”

  好的，没有人想去雪地里带回两条龙。

  于是他们只能凑在一块，继续听着外面龙的叫声，顺带讨论着日常坑练习生的节目组，这回又讨论出来的新项目该怎么应付。

  几个小弟即使如段文府这种懂龙语的，也万万没想到两条龙后来的声音逐渐微妙起来。

  雪地里是亢奋，亢奋之后龙自身是会产热的。

  大家都是成年龙了，滚在一块儿还是会出点问题的。

  余微悄悄挪开了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往雪地里埋了埋。姜娴则是还乐颠乐颠凑上去，觉得和余微黏在一块儿挺舒服。余微的亏龙姿态颜色特殊，看不出脸红状态，不然现下已是红成了一个虾球。

  到两条龙心情都彻底纾解了，脑袋也放空了，全躺在雪地里睁眼看起了落雪，才察觉到天色逐渐变晚。

  雪山的天暗很早。

  晚饭前绝对是暗到了彻底，只有酒店人工的照明灯维持着整个度假村的童话风光。

  “回去么？”余微用脑袋碰了碰姜娴。

  姜娴撞回脑袋：“噢！”

  两条龙这才起身，将雪地勉强恢复了点正常状态，相伴着回去了。

  随着靠近酒店，这两位逐渐变回人型姿态。

  姜娴还是穿着黑色的薄大衣，一脚一个脚印，乐此不彼。

  余微慢慢走在她身后，让自己身上逐渐降温。

  姜娴走到半路觉得余微走太慢了，又回过头来拽着余微往前小跑，跑两步停下，注意到余微的耳朵通红。

  她伸出手捏了一把余微的耳垂：“咦，是被冻的么？龙也会被冻到耳朵？”

  余微低抽一口气，又装作无事发生呼出了这口气。

  他避开姜娴的手，用自己的手捏了捏耳朵：“可能是我的人型不太标准。皮肤太白了，比较容易红。”

  姜娴想想自己也很白，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她耳朵没有半点红烫的样子。

  大约就是变形上的差异。

  人类也会有人耳朵容易红，有人耳朵不容易红。

  姜娴点了点头：“有可能。”

  确定了耳朵红的原因，姜娴又拽着余微往住所跑：“吃饭吃饭，吃完我们去泡温泉，去内部海滩！是一个方向的，我看过了！”

  余微被她就这样拽着动着，眼里全是笑意。

  当面前全是心上龙，那些个小弟就没多少可以引起余微的不满了。他很容易会感受到不满，又如此容易就感受到满足。心情多变得……像是变色龙而不是龙。

  “不急，没有人跟我们抢。”余微开口。

  姜娴咋舌：“哪里没有，节目组天天想多拍点你的镜头。他们全员想和我抢你哎。”

  余微心中痒痒：“你，不希望他们抢我么？”

  姜娴埋头继续拽余微：“我的龙，我的龙。你给我心里默念一万遍，你是我的龙。”

  余微笑起来：“嗯，你的龙。”

  心里默念一亿遍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