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作者:一天八杯水      更新:2023-07-28 06:55      字数:3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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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铸剑谷一路往东,朝安坪渡口去,虽路途遥遥,可在快马加鞭后,也离安坪城越来越近。

  彻夜之后,谷外的风也略显喧嚣,官道两侧的林木也渐渐萧瑟,苍绿的叶竟有些泛黄,大风呼啸而过,落叶随之哗哗作响,被席卷着随风而去。

  林中隐隐有轻功踏空之声,那些人藏得不甚隐蔽,似是迫不及待一般。

  洛衾微微蹙眉,她却没有勒马停下,这要是停下了,兴许就中了他人的计。

  想来先前她们在铸剑谷时,那些手持追杀令的人有所忌惮,才藏匿于黑暗之中,久久没有出手,可一旦她们离开,他们便按捺不住了。

  魏星阑带着祈凤,她右手握着缰绳和剑,而左手却护在了祈凤的身上,唯恐那些人忽然现身,将这小丫头给伤着了。

  虽然平时总爱欺负这小姑娘,可自己人只能自己欺负,若是外人伤她一根汗毛,魏星阑是万万不能忍的。

  那些人似是在窥探时机,只单单跟着,却没有出手。

  眼看着就要进城了,若是在城里对上了手,不免会伤及无辜。

  魏星阑忽然道:“不能将他们带入城中。”

  洛衾一想,就知道这人定是又起了些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善心,她微一颔首就答应了下来,“那好。”

  两人勒马停在了路中间,循着两侧传来的风声看了过去。

  魏星阑扬声说道:“阁下远道而来,何不现身一见。”

  她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内力,开口之时,那甘冽又不失婉转悠扬的声音在这回荡着,惊得林中飞鸟振翅而起。

  洛衾抚上了剑柄,只见十余人从林中飞身而出,个个不无蒙面,手持着出鞘的刀剑,眼神似刺骨寒刃一般。

  被魏星阑揽在身前的祈凤目瞪口呆看着,整个人又僵住了,似是化成了山石一般,动也不能动,只有杏眼还能转上一转。

  “护好凤儿。”洛衾蹙眉。

  魏星阑按住了祈凤那瘦弱的肩,侧身便下了马,还悠悠说了一句:“她只管骑在马上数鸟儿就好了。”

  祈凤抿着唇看她,双手攥得紧紧的,登时又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神仍灵动得很。

  魏星阑偏不瞅她,只道:“你且数上一数,从此时起,有几只鸟从林中飞起来了。”

  洛衾面无表情,心道凤儿能数得清那就奇怪了。

  那十来个蒙面人一句话也未说,上来便动刀动剑的,骤然间刀剑铿锵作响,剑光森冷凌然。

  利刃陡然划过,将翻飞的树叶劈成两半,两侧的树皮上留下了数道深刻的划痕。

  这十来人的武功心法全然不一样,就连兵器也五花八门,可身上穿着的黑衣倒是一致,也一样不爱说话。秋水十三楼的杀手便是如此,他们招揽天下能人异士,干的便是这等非同寻常的活。

  对面人多势众,魏星阑又真气混乱,洛衾有些担心她们会不敌这些人。

  在紧要关头,地面忽然一震,像是什么东西杵到了地上,陡然间金光一晃而过,随即一道掌风披头而来,将其中三人震了开来。

  “女侠!”远处有谁在喊着,这声音还有些熟悉。

  洛衾侧目一看,只见那被她们忘在了逍遥城的假道士温平忆骑马而来,那马一颠一颠的,他整个人伏在了马背上,似是怕被甩落般。

  魏星阑也随着那声音回过头,她眉一挑,心道,难不成几日不见,这假道士就练成什么神功了。

  伏在马上的人哎哟直叫着,懵着脸拉住了缰绳,浑身僵硬的从马背上爬了下来,双腿还在打着颤。

  他转头便看见两个黑衣人握着刀飞身而来,瞪着眼惊道:“这、这……两位女侠莫非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阴阳师。”

  洛衾:……

  几日不见,这道长竟还将她们当做女鬼,都怪这魏二小姐,话本也不会讲全套,把旁人带沟里就不带出来了。

  魏星阑手上的剑刃一侧,划出了一道剑风,两道剑光相撞,她虎口被震得一麻,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而挥剑的两人已倒在地上。

  她朝温平忆望了过去,悠悠说道:“可不是吗。”

  又是什么东西杵地一震,洛衾抬眸朝远处望去,只见一位拿着宝杖的和尚牵着马缓步而来。

  温平忆说道:“哦,我在逍遥城偶然认识了一位大师,当时城中几乎所有人都被毒倒了,听闻是城主被人囚住了,有人假扮城主,再借由他的名义宴请众人,再在饭菜中下毒,幸好大师出手相救,不然在下可就一命呜呼了。”

  他叹了一声,接着又道:“幸好两位姑娘先行离开了,不然也要受那毒物之害。”

  魏星阑同情地看着他,说道:“这和尚救了你你就从了?”

  洛衾无心闲谈,挥剑将近身的人打远。

  温平忆怔愣说道:“什、什么从了?”

  “就是说,你现在改行要当假和尚了?”魏星阑挑眉问。

  温平忆连忙把食指抵在了唇上,压低了声嘘了一下,“小点声,大师还没收我呢。”

  魏星阑:……

  原来这位还真的有剃度出家的打算。

  温平忆接着又道:“不瞒你说,我去逍遥城赴宴是为了找一个人学武,可我不知她会不会去,后来我遇上了大师,我才忽然醒悟,为什么我非得要找那位呢,大师岂不也是个好的选择。”

  “所以是你赖上了大师。”魏星阑说道。

  温平忆摇头:“非也非也,大师是在考验我的意志。”

  魏星阑心下汗颜,好好一个翩翩公子,怎么就傻了呢。

  那大师已经走近,冲着远处一众蒙面黑衣人双掌合十,躬身便道:“贫僧法号罔尘,若诸位施主再不停手,莫怪贫僧手下不留情。”

  洛衾猛地收回了剑,蹙眉退回了官道中,她背靠着魏星阑,顾及着祈凤还在,便没有将心中疑虑道出。

  远处黑衣人这才开口道:“和尚,佛主教你杀生?”

  “我佛慈悲,若杀之为善,其实渡之。”罔尘淡淡说道。

  温平忆在一旁默默颔首,也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假听懂了。

  魏星阑捏着祈凤微微颤抖的手,心道这和尚可真是厉害,说得有模有样的,可言下之意却是,我杀你是为民除害,虽然要了你的命,可是在渡你。

  空海寺的功法不能小觑,在和尚出手之后,再加上洛衾和魏星阑乘胜追击,一群蒙面人被打得倒地不起,有数人侥幸逃脱。

  罔尘朝地上躺着的人走近,垂眸问道:“下追杀令的,是何人?”

  那人却嗤笑了一声:“秋水十三楼从不透露令主之名。”

  和尚怜悯地看着他,阖眸时一掌落下,那人就再也没有起来。

  洛衾蹙着眉,她从不知道空海寺竟能这般开杀戒,兴许这和尚在寺里的地位非同寻常。

  她转念又想,这和尚知道追杀令,难不成是认出了魏二小姐的身份?眼下不知是敌是友,还是谨慎些为好。

  可一旁的魏星阑却对似是不上心,悠悠收剑回鞘,还扬起下颌朝马上坐着的小姑娘看去,话音戏谑地问道:“凤儿,林中飞起了几只鸟儿。”

  祈凤:……

  她一时哑然,鬼知道飞了几只鸟,她都快被吓哭了。

  那动了杀戒的和尚合掌对洛衾和魏星阑道:“阿弥陀佛,两位姑娘可是要去安坪城。”

  “正是。”洛衾抢在魏星阑开口之前连忙道,省得这没心没肺的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罔尘又言:“贫僧正好也是往安坪城去。”言下之意,可以结伴而行。

  于是原本三个人的路程,莫名又多出来一个和尚和一个快要成为和尚的假道士。

  路上,洛衾运起真气传音入耳,只对魏星阑一人道:“方才那群人中,有一位刀客未曾出手,刀上无柄,刃上用布料裹了一圈,脸上隐隐有一道疤,莫不是肖不欺?”

  魏星阑脚步稍一顿,沉声道:“大抵是。”

  二人相视了一眼,皆思及步步莲的事,最后还是魏星阑问了出口。

  她道:“我听闻空海寺有一灵药名为步步莲,这丹药绝不外赠。”

  大师还没回答,温平忆倒是兴冲冲道:“我知道,罔尘大师就是用这药救了逍遥城里的人。”

  罔尘微笑道:“凡事都有例外。”

  “这么说,寺外之人也能求得步步莲?”魏星阑接着又问,她细眉挑起,话语却没有半分调侃之意,许是这和尚太过正经,让她也收起了那随性的姿态。

  她心道,若是这和尚不认,她就将袖口里那刻着空海寺印章的瓷瓶拿出来,和这和尚一一对证。

  手持着宝杖的和尚思忖了许久,忽然道:“数年来,只有两粒步步莲曾外赠他人。”

  “不知大师可否透露,那是何人?”魏星阑追问。

  罔尘双眸一闭,过了许久才提起数年前求药之人。

  那人浑身浴血,上身赤/裸着,三步一叩的朝空海寺去,路上有小和尚挑水回寺,见着人闷声跪行,便问道:“施主可是有事求佛?”

  “是。”那人将头磕到了台阶上,额头已是鲜血模糊。

  小和尚被吓了一跳,放下水桶便道:“施主身上怎也有血?”

  那人只说:“是我犯下的罪孽。”

  小和尚觉得这人有些古怪,怎么问也不大理人,就挑着水摇摇晃晃地跑了回去,将此事告知方丈。

  方丈诵经的声音一停,只道:“且随他去。”

  空海寺的台阶足有上万级,四周虽有葱郁绿树遮蔽,可艳阳依旧猛烈得很,若是在底下晒上一个时辰,非得头晕目眩不可,且不说那人连衣物也不着。

  那人没有停歇,依旧往空海寺而去,最后走到寺门时,他脸色已经铁青,却长跪不起,反倒背起了经书。

  这一背就是六日,他饮露水,食落叶,最后方丈出了寺门,问他求什么。

  他道:“求生。”

  他的妻刚怀上他们的孩儿,他不能死,他不死有罪,死了亦有罪。

  方丈心慈,将步步莲赠予他。

  洛衾静静听完,若她没有猜错,这求得了步步莲的人便是肖不欺。

  罔尘捏着手上的佛珠串,道:“那人便是秋水十三楼的肖不欺。”

  秋水十三楼、步步莲、断柄的刀、刀客,果真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3=